熊沂蓓回到家,首先展开赶稿大作战,将落后的进度补回来,两天内写完预定进度的稿子,交给编辑,顺便一吐遭前男友劈腿的苦水。
这真是峰回路转的发展,王素玲听了气炸,很心疼好友的遭遇,又把先前骂过郭德民的话拿出来吼一遍,还加码狂骂。
“编一堆好听的理由,什么做事业又要忙工作,结果是他劈腿!这不要脸的混蛋!远看像王子,原来是个王八,就不要让我遇到他,敢劈腿,劈劈劈,我劈他十万八千遍,劈他祖宗十八代!”编辑这行干久了,看遍各种爱情故事,王素玲的第一大忌就是男主角劈腿外遇,将郭德民骂得狗血淋头。
“喂,注意一下你身为编辑的形象,收敛一点,别骂这么毒。”熊沂蓓嚼着七七乳加巧克力,听得呵呵笑,不愧是她的好麻吉,帮她痛骂出气,痛快啊。
王素玲又补骂几句,骂到嘴干,喝口水,才想到有事要提醒熊沂蓓。“你啥时要过来出版社?有读者寄信给你,我都整理好了。”
“我这两天有空就去拿。”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很少有人愿意提笔写信了,她都怀着感恩的心,收下每一份读者的笔迹,认真的回复。
“那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边嗑巧克力边为失恋痛哭吗?”
“写稿啊,不是刚把成果寄到你信箱吗?我早就不哭了,现在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懒。”她真正看开了,郭德民这个人已经不能干扰她了。
“赞,这才是真女人!”王素玲激赏道。“坏的不去好的不来,要把坏男人踢走,把身边位置留给好男人,要不要我帮你介绍新对象——”
“拜托,我才不要,刚结束一段感情,马上就找新目标,好像花痴。”说完不禁想到曹季海,她完全忘记他也写信给她了,忙着写稿,又忘了开信箱。
“你不是吗?”
“王、素、玲!”虽然知道好友是在开玩笑,熊沂蓓咬着巧克力,激动得对话筒大喊:“我顶多算是结婚狂,结婚狂和花痴是不一样的好吗?!”
“花痴又怎样,对感情认真的花痴,总比变心劈腿的混账好!”王素玲振振有辞。“是结婚狂就应该更积极,分手就赶快找下一个,千方百计拐到老公,要是一时交不到,还可以去相亲,要不结婚狂是当假的吗?”
“你建议我去相亲?你以前不是反对相亲吗?”说是缺乏正常交友管道的,才需要去联谊相亲。
“呃……我的观念改变了,忽然发现相亲挺不错。我有个朋友,最近就是靠相亲找到很优的对象,不输给郭猪头喔。”
王素玲突然很热切的怂恿她。“你现在还年轻,去相亲是你挑人家,再晚几年,就是人家挑你,你想当买萝卜的主顾,还是被买的萝卜,让人挑三拣四?当然是前者嘛。”
“好啊,那你先去报名,我去当你下线。”
“喂,我们在讲相亲,又不是直销,我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相亲?”
熊沂蓓苦笑,相亲并非她的首选,她想要顺其自然的感情,不喜欢被刻意配对,但等她成了被挑的萝卜,谁还会在意她对感情的态度?顶多担心她会不会操持家务,会不会老得变成高龄产妇。
她是该积极点,趁着自己还年轻,在婚姻市场还有好价,快快出售,相亲又怎地?此乃寻找伴侣的健康方式,政府还出钱鼓励民众成家生子呢,她大可抬头挺胸,坦荡荡的昭告众人,她熊沂蓓就要加入相亲的行列——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但她还是毅然婉拒。
“真的不要?你别觉得别扭,其实大家的工作环境都很封闭,连新朋友都不容易交到,都是透过联谊或相亲找对象,这很普通的……”王素玲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真的不要。现在,我想把重心放在工作,多写点稿子,好好出书赚钱。”
每回恋爱,她都全心投入,把男友当作天,以为找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
但是当天塌下来,她的梦想被砸扁,她也彷徨得失了方向。
不想再这么脆弱了,不想让自己的幸福与否,卑微的牵系于有没有人来疼爱。她不会再重蹈覆辙,急急去寻觅下一段感情,她要多爱自己一点,将自己的人生经营得更丰富踏实,同时仍乐观地期待新恋情的来临。
遇过坏男人,对好男人就更期待,也更戒慎。她的梦想不灭,只是更小心去呵护它。
仿佛又看见那双温柔深黝的眼睛,听见那低沉嗓音,耐心地点醒她自珍自爱的道理——
你是个美好的人……
没了男友,她还有自己可以爱自己,不要再用前男友的错误,糟蹋自己。
不论曹季海是有心或无意,他已在她心中留下不可抹灭的分量,成了特别的存在——当然,她是将他当作朋友来感激着,绝无歪念。
只是想起他的语气、他的神情,她的心弦总是像被微风呵护的花儿,迷惘的轻颤不已……
她摇摇头,甩掉萦绕心头的骚动感。
结束和编辑的电话后,她打开自己的部落格,发几篇文,响应读者留言,接着整理信箱。
曹季海果然寄了不少信,她详读内容,他介绍他的作家联合计划,立意良好,规划细密,井井有条的分析作家们合作带来的共荣好处,看不出他挺有写企划的才能,写得煽动性十足,她越看越心动,这个计划挺不赖的。
他留了电话号码,她打过去。
“喂?哪位?”透过线路,传来迷蒙低沉的男性嗓音,她听得心头微怦,他似乎刚睡醒,这沙哑的语气乱性感的……
“是我,蓓莉。打扰你了吗?”
“不会,我在看新闻。”看到昏昏欲睡,但一听到她的声音,曹季海的精神马上来了,原本横躺在沙发上的健躯立即坐直。“看到我的信了?”
“看过了,计划写得很完整,你预设的几个主题都很有话题性,加上阵容都是小有名气的作者,我想它会红,恭喜你。这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最快下周就可以开始。”获得她的肯定,他心花怒放,就知道她会有兴趣,他兴致高昂的解说:“每个议题都由三到四位作者进行发表,先试水温,看看读者的反应,之后视情况调整。我向不少作者发出邀约,只剩你还没回信,我想等确认你参加的意愿后,再开始推行。”
他说得含蓄,熊沂蓓却听得明白,他是特地在等她,于是心跳微微不稳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加入?”
“直觉。”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你喜欢批判,意见很多,你看似圆滑世故,其实性急冲动,还很爱热闹,这么有趣的计划,你肯定会想插一脚。”
他挺会看人的嘛,才见过两次就把她的个性摸得清清楚楚。她微笑,“你不怕我意见太多,像录节目那天那样,老是跟你呛声?”
“那也无妨,你我可以当唐太宗与魏征,我既然有提出计划的才智,当然也不缺容忍异议的气度。”他洋洋自得的口吻,就差没弄个“有容乃大”的匾额顶在头上了,她听得好笑,没看过这么爱往脸上贴金的男人。
她故意问:“万一我鼓吹‘偏颇’的两性观念,你要怎么办?”
“你还有比一夜七次郎和高烧四十度更偏差的观念吗?等等,别急着说,请把它们化为文章,留着灌溉我们的联合计划,届时我再一一给你矫正,免收费。”合作显然已成定局,他好心情的问:“对了,我只知道你的笔名,还没请教你的芳名?”
“嗯,正式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熊沂蓓。”她跟他解释她名字怎么写。
“熊……沂蓓。”他缓缓念着她的名字,彷佛吟诵着一句感性的短诗。“好可爱的名字,跟你本人实在是……”
“怎样?”她鸭霸的扬高声音,警告他不准说出她不爱听的话。
“太贴切了,太相得益彰了,宛如玫瑰称为玫瑰,臭豆腐叫做臭豆腐,简单明了又好记,还颇有诗意,名中有水有花,令我想到温暖宜人的春天……”
“曹先生,你知道过度的赞美,听起来会很假吗?”太假了,可是她觉得好笑,跟他抬杠真好玩。
“我懂啊,所以我这人向来是有几分客观事实,说几分话。就算不是事实,透过我这种高人气的花美男作家的亲口表态,破铜烂铁也有三分身价。”
谁是破铜烂铁啊?
她有样学样的笑咪咪顶回去。“难怪啊,酆畋会找我跟你搭档上节目,就是看中我光辉正面的人格,能提振你低落的形象。”
“看来你自恋的症头也不轻啊。”他忍俊不禁。
“我本来很正常,是近墨者黑,遇上了你才变成这样。”她笑了一会儿,叹道:“你是怎么红起来的啊?就靠着你这种盲目的自恋吗?”
“当然不是,唔,说不定,是我一夜七次的能耐不小心泄漏出去,所以……”听到她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邃。
她的笑声,真甜。
在她轻声哭泣时,他为之心拧;当她在他耳边笑盈盈,他觉得自己听见了最美妙的音韵。
一再被她勾动的情绪,越来越鲜明,再也无法忽视,心里已有了属于她的位置,他隐约感觉到了,爱情那令人难以抗拒的召唤,却踌躇不前。
他准备好去爱了吗?不,他不确定。
他并没有准备好,要为谁动心,这意外的情感来得太突然,他留恋着自己单身自在的生活,不确定要不要跨出这一步。
“好啦,得赶快讲正事了,我还要赶稿呢。”熊沂蓓没留意他异样的沉默,尽管和他聊得很愉快,终究得导入感伤的正题,想到这,她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她一鼓作气的说出:“感谢你的赏识,但我无法参加这个计划。”
这个结论太突兀,曹季海愣住了。“为什么?”
“我很忙,最近要赶稿。”她不想交代真正的原因,那不太体面,只能采用这个最圆滑的理由。
“我知道,参与的作家们都有自己的写作事业,我也不敢耽误你们,只要求每半个月交一篇五百字的短文,你也应付不过来?”他太震惊了,他们相谈甚欢,他以为她有参与的意愿,以为他们还有联系的机会,没想到她就这样拒绝,一旦她挂上这通电话,他们——难道就从此断了联系?
他蓦地惶急,追问:“真的没办法吗?你写稿有那么忙?”
“因为我写稿很慢,要再额外挤出文章,实在有困难。”她无奈的说谎。
“那么一个月一篇?或者两个月一篇?”
“恐怕还是……”
“那么当特约作家?我辟个专栏给你,随你何时想写都行,你有稿我就刊,没有也无妨,我永远为你保留一个位置。”计划的本意是打团体战,个人专栏是与初衷背道而驰了,但他急着挽留她,什么也顾不得。
“作家那么多,除了我,你的口袋名单还有不少人吧?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参加?”若非有现实的顾虑,她几乎要被他的盛情力邀给打动了。
“因为……我觉得你很适合。”
“少来,你连我的书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我适合?”她笑了,他根本胡扯嘛,她才不信。
“我有很强烈的直觉,真的觉得你适合。”他顽固的坚持。
“我也有很强烈的直觉,你没有说实话。”她瞎编。“唔,我感应到你动机不纯,别有目的,你居心不良,心怀鬼胎,你想对我……”
“我害怕再也没有理由见你。”
低沉的语气,彷佛蕴含某种浓烈的情绪,震撼了她,她杏眸陡然瞪大,呼吸微促。
他说什么?他的意思是对她——她咬着唇,心慌意乱,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
本来单纯的气氛忽然不再单纯,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听着那端久久的沉寂,曹季海好懊恼,这下尴尬了,真恨自己的嘴,为何冲动的坦白?连自己都不确定的情感,怎么可以说出口?
她为何不说话?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吓着了?还是对他没有相同的感觉,苦恼着该怎么回复?
她是在考虑怎样拒绝才不伤人吗?他再也按捺不住恐慌,干笑几声。
“你怎么没反应?这不是言情小说常见的台词吗?好肉麻,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真搞不懂,那些男主角们怎能说得那么顺口?”他故作轻松,若无其事。“喂,说句话啊?我这么卖力演出,有没有提升你加入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