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两人从未到过常盈仓,但是随便找个人问都能指引出方向。
常盈仓就位在卞江主道边,与转运处只膈了几条街,两人来到常盈仓前,大门敞着,门外有漕兵看守。
「这位军爷,咱们有事找主事,不知能否让咱们进去?」宇文恭客气问着。
「找哪位主事?」守门的漕兵不耐反问。
「张主事。」
「张主事还未上工。」
迎春听完,看了看天色,心想原来地方官这般轻松,都已经日上三竽了还未上工,想她以往总是四更天进宫……似乎是太勤勉了些。
「不知张主事何时才会进来?」宇文恭端着笑脸,好声好气地问。
「晌午过后再来。」漕兵手一挥,准备赶人了。
宇文恭拉着迎春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带着迎春离开。
「咱们真的就这么离开?」
「人不在,咱们硬闯也没用,倒不如到附近茶楼等。」瞧她的脸都晒红了,宇文恭干脆抽岀摺扇替她挡日头。
「你做什么?」迎春羞赧地拉下他的手,「别这样,我扮男装。」
知不知道这条街上人潮有多少?他这举措有多少人会瞧见?他脸皮厚,可也好歹替她着想一下,想想她到底承不承得起。
「唉,真不该带你来的。」
「我瞧起来像是没用的小姑娘吗?」不过就是晒点日头罢了,她只是肤白,所以一晒就红,不代表她弱不禁网。
迎春抬眼瞪去,余光瞥见对面走来的男人,正打算要拉着宇文恭侧身避开时已来不及,那人发现两人,快步上前作揖。
「宇文大人。」
宇文恭垂眼望去,见是王恪,随即漾起笑意,「王指挥使。」
「宇文大人怎会来此?」王恪面露惊喜的问。
「本是要回京了,可前往通江的路上收到友人的急信,所以就绕过来这儿,瞅着能不能给他帮上忙。」宇文恭心想都碰头了,既然躲不开,就找个好说词,要是能顺便帮上杜老板的忙是最好。
「不知道大人的友人是有什么麻烦?」
「天热,那儿有家茶楼,咱们过去喝点凉茶再聊。」
王恪随让身旁的侍卫开道,硬是让掌柜挤出了茶楼临窗的位置,一会功夫便上了凉茶和茶点。
宇文恭将茶点移到迎春面前,然后将杜老板的事说了一遍。
王恪听完,脸色忽青忽白,最终怒不可遏地道:「要真有这种事,卑职定会让那主事问罪!现在先让卑职将那主事给找出来。」
宇文恭摆了摆手,王恪随即招来心腹将张主事给揪来。
迎春喝着凉茶尝着茶点,听着王恪近乎巴结诌媚的口气,不禁想到当初应昭华嫁进王家后,王家人到底是怎么待她的,有这种两边倒的墙头草大伯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吧。
侍卫的动作俐落,很快就将张主事给带到跟前。
王恪声色俱厉地将杜老板的事给问过一遍,张主事吓得大呼是误会一场,保证立即将粮货送上船。
如此,两人连常盈仓都没踏进,未花分毫就摆平了整件事。
嗯……墙头草偶尔也是挺有用的。迎春如此想着。
「多谢王指挥使,我这就回去跟友人说,让他可以赶紧赶往京城。」宇文恭客气地朝他施礼。
王恪受宠若惊地还礼,「大人说这什么话,这是卑职该做的,这转运处到底也是藏污纳垢多时,偶尔敲打一下才不会扰民。」
「王指挥使说得是,我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要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卑职,尽管差人到船厂说一声便是。」王恪恭敬地将他送到茶楼门口。
迎春走在他身侧不禁道:「我鸡皮疙瘩快冒出来了,太恶心了,到底要目送到什么时候?」
「忍忍,这种货色总是喜欢将功夫作足。」
「可这么一来,你要怎么查夏税?」
宇文恭见前头的人潮又拥塞了起来,神色自若地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待漕船进来,咱们遇见的人会更多,既然被发现了,与其藏在暗处,倒不如明着干比较痛快。」
「问题是你只有一个人。」
「我不是还有你?」他佯诧道:「你不会丢下我吧?」
迎春皱着眉,觉得他这话一语双关,干脆不理他,省得麻烦,反正他心里有主意便成。
回客栈告知杜老板已经将事情解决,要他去常盈仓领货,杜老板激动得只差没有下跪道谢。
「不用多礼,只是有件事想要你忙。」
「只要爷说得出来的,再难杜某也定想办法相助。」杜老板热沮盈眶,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遇到贵人相助。
「不难,只是让杜老板到了京城之后在京城多待个几日,就住进兴门客栈,把帐挂在宇文恭头上,直到有人去寻你为止。」
「这是要杜某做什么呢?」
「杜老板不用担心,只是希望届时你能上堂作证,道出卞下转运处和常盈仓的恶形恶状罢了。」
「这点小事杜某自能办到,只是不知道爷的名讳是——」
「宇文恭。」
杜老板乍听时只觉得这名字熟悉,既然到了京城吃住都能挂他的帐,还是为上堂作证,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忙太简单且非帮不可。
再三道谢了之后,杜老板才兴冲冲地赶去常盈仓。
回了房,迎春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就这般有把握到时候定能把犯人给押进京里问审?」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好,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来吧,两人联手,肯定要将这一票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她光是想像就够乐的了。
「玩乐。」
「……啊?」她听错了吧。
「没办法,漕船未进,户部主事还在路上,漕台副官也没到,咱们除了玩乐等待,别无他法。」
听似有理,迎春就姑且信之,只是这种时节她一点玩乐的兴致都没有,尤其出了趟门回客栈就汗流浃货非得沐浴不可,她哪里还想岀门?还不如待在客栈就好。
只是——
「杜老板已经退房了,隔壁多了间空房,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挤这一间房?」更可恶的是,为什么她沐浴时他就非得待在房内?
「替你看门。」宇文恭回答得天经地义。
「替我看门,你就应该到门外守着。」她好心地提醒着。
「那是下人做的事,你认为以你的身分能够差使镇囯大将军替你守门?」宇文恭托着腮,懒懒地窝在竹榻上。
迎春不由瞪大眼,镇国大将军了不起了?!镇囯大将军就能调戏民女了?拿着这顶天的头衔逼迫一个丫鬟就范,他也算了得!
悻悻然地抱着衣袍到屏风后头,又听他道——
「明儿个有件要紧事。」
听着,她从屏风后探头,问:「什么要紧事?」
「咱们上浮佗山。」
迎春偏着头,总算感到一丝古怪了,忖了下,她指了指上头,态度如常的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宇文恭一见她的举措,不由自主笑眯了眼,伸出两根长指,笑道:「依我看,咱们差不多辰正时动身吧。」
「不会太晚?」她又指着耳朵。
「那就辰初动身吧。」他点点头。
她应了声,缩回屏风后头准备沐浴。
啧,就说他说话怎么突然不客气起来,原来是有耗子躲在上头。
是了,像王恪那种货色,怎可能目送他俩离开?
动作飞快地沐浴完,她着好装,边擦拭着发边往外走,一瞥见他,就见他不知道在乐什么,双眼都冒光了。
「做什么?」笑成那模样,真有点恶心了。
「我要沐浴了。」宇文恭不睬她,迳自笑得眉色舞。走到屏风前,不忘敲了屏风两下。
迎春想也没想地道:「知道。」
回应她的,是他低低笑开的嗓音。
搞不懂他到底在乐什么,可当她坐在床上拭发时,一道灵光闪过,教她狠抽口气,她露馅了!
两人从小就玩在一块,有时玩野了,回家挨罚,为了互相帮衬对方,他们之间有着两人才懂的暗号,好比她方才比着上头,就是问他上头是不是有人,他比出两根手指,意指有两人,她指了指耳朵,问的是对方只是听壁脚,他点头答是,至于方才敲屏风两下,意指要她戒备。
她太大意了。
他在总督府脱口问岀时,他的意识其实清醒着,而且已经确认她的身分,但他却不戳破,直到现在,她终于傻傻地踏进他设的局。
这家伙!什么时候城府这么深了,居然连她都设计!
她傻傻地破绽百出,也莫怪他笑得那般乐。所以,昨儿个他是真的打算色诱她……这才几年,他已经变成她所不识得的宇文恭了。
设计、色诱,就是不戳破,也真亏他想得到。
好,不管他戳不戳破,她都死不承认,他能奈她何!
恨恨地瞪着屏风,她无声哼了声,哪怕发才半干,她干脆放下床幔睡觉,不想理他,顺带好生反省。
是她的错,决定好要瞒,可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做自己。
总是这样,唯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放心无所忧。
当宇文恭带着一身水气踏出屏风时,瞧见放下的床幔也不以为意,往床畔一坐,拿着摺扇替她搧风。
迎春瞪着内墙没吭声,心想是他自个儿爱搧的,她就由着他,况且……真的很凉,那风柔柔袭来,教她睡意渐浓。
宇文恭搧着风,心想,他就一天天地围堵,直到她甘愿坦承。
而在她坦承之前,他绝不会逼迫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很想她,一直等待着她,不管有任何理由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热……
迎春皱着眉张眼,有些疑惑地瞪着眼前。
什么啊……想也没想地推了一把,想将热源推开,却听见低哑的闷哼声,她顿了下,蓦地抬眼,对上一双同样惺忪的眉眼,再平视望去,惊觉自己方才推的是他的胸膛,赤裸的胸膛!
「宇文恭!」她吼道,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宇文恭闭了闭眼,疲累地坐起身,「听见了,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迎春跟着坐起身,卷着被子往内墙退,杏眼狠狠地死着他,「你为什么睡在我床上?而且没穿衣服!」
宇文恭扭了扭脖子,伸展了双臂才道:「昨晚帮你搧风,一时搧累了就顺势躺下。」
这什么破烂借口?!「谁要你搧风来着?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允许你上我的床?」呸,当她那般廉价吗?
「如果我没记错,客栈的费用是我出的。」所以,应该是他的床。
迎春闻言,气得跳下床,「喏,你的,往后都是你的。」谁让她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小丫鬟,只能任他欺负不还手。
宇文恭轻而易举地逮住她,一把将她圈进怀里。「说笑的,气什么?再睡一会吧。」他在天色快亮时才睡,现在还困得很。
迎在被圈在他赤裸的怀抱里,浑身都不对劲了,这个怀抱会让她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危险的男人,让她曾被玷污的记忆又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她浑身不住地抖着,抖得连牙齿都打颤了。
「嗯。我身上有汗臭味吗?」感觉到她的颤抖,他心疼不已,手臂略略松开了些,转而在她耳畔低喃,「都是为了帮你搧风,你就忍一下吧。」
关于她的事,他透过钟世珍拼凑出真相,知道她的恐惧来自于何处。
迎春直瞪着他的胸膛,浑身还轻抖着,他的气息是不同的,而且他正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最重要的是……他胸膛的巴掌印是她之前打的吗?
瘀血了……她打得这般用力吗?
忖着,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两位客倌早,小的给两位送早膳。」
宇文恭应了声,起身欲开门,迎春像是猛地回神,忙喊,「搭上外袍!」
可惜,迟了一步,宇文恭已经开了门,小二端膳进房时,迎春适巧将床幔拉妥,可就一眼,小二已经瞧见一身凌乱的她。
小二八风不动地将早膳搁在桌上,正要退出房时,瞧见了宇文恭刀似的胸膛上妥妥印着一只巴掌印。
他不禁想,两个男人也能玩得这般香艳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