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庭风看她吃得香,也就暂且忽略了养生问题,今晚闹出小雅这件事,他连晚餐都没吃呢,肚子早就饿翻了。
他吃了几口菜,就着白饭,转眼之间便消灭了一大碗,正感觉原本空虚寒冷的胃袋总算温暖起来时,一抬头,只见楚明欢正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他。
他倏地有些发窘,刚刚自己的吃相似乎不甚优雅好看……
“你吃啊!”他粗声催促。“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吃吗?”
“好好好,我吃。”她又挟了几口菜,看了看依然知趣地守在远处的天成跟小黄。“喂,要不要叫你那两个猛男保镳一起过来吃?”
“不用了。”墨庭风淡淡地应。
“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这么晚了还叫人家站岗?”
“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你以为我没赶他们回家吗?”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无奈,楚明欢不禁好奇。“你们做保全这行的经常得罪人吗?不然为什么……”
她礼貌地顿住,但他已领悟她话中涵义。
他迎视她炯炯发亮的双眸。“你该不会怀疑我们是做黑的吧?”
“怎么会呢?呵呵。”但到底有没有完全漂白干净很难说吧!
他瞪她,一字一句地强调。“本公司绝对是正派经营。”
“喔。”口说无凭。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他冷哼。“我身边带保镳那是因为我爸……嗯,以前有过一些不大好的经历,我不想让老人家担心。”
是怕自己以前混黑道时惹下的仇家对付自己的宝贝儿子吧?
楚明欢微笑寻思,做社工这行的,往往必须去揭露、处理别人最伤痛不堪的私密,正因如此,他们更能理解这社会向来是光明与黑暗并存的,每个人都会有过去。
她体贴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这人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什么意思?”墨庭风眯了眯眼。
这好像是他感觉被冒犯时的习惯动作?楚明欢注视他微眯的俊阵,樱唇悄悄弯了弯,举杯喝啤酒,一派爽朗。“你知道的啊,我本来以为你混夜店又嗑药,八成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浮华公子哥。”
“你那天不也跟我在同一家店里?”
意思是大家彼此彼此。
“我那是难得才去一次,听说你几乎晚晚报到。”
好吧,五十步跟百步还是有点差别。
墨庭风自嘲,也爽快地喝干一杯酒。“我没嗑药,都说了是有人故意在我的酒里下麻药。”
“是喔。”
“你不信我?”
“也不是不相信啦,毕竟那天忽然有人举报这种事让警方来临检是挺奇怪的。”她顿了顿。“那你后来有找出是谁陷害你的吗?”
他沉默两秒。“是我们公司去年开除的一个员工。”
“啊?”她讶异。
“他被我们公司派去当一个社区的警卫,因为在夜间巡逻时打瞌睡,导致社区里发生失窃案而被开除,之后大概是生活过得很不如意,便觉得都是公司害的。”这些事他其实没必要对她解释的,但不知怎地,他不愿她误会自己。
“那人被开除后心怀怨恨,就拿你这个执行长开刀?!”
“嗯。”
“难道你们公司没给人家遣散费吗?”
“给了。”
“那他不应该怪你啊!”她为他抱不平,念头一转,忽地又迟疑。“欸,你该不会是开除人家的时候还私下给教训了吧?”听说黑道在整治那些背叛的小弟时,手段可是很残忍的。
他猜透她的思绪,郁恼地白她一眼。“我们公司是依照正常程序开除他的好吗?顶多骂他几句工作不用心,你觉得我会跟那种小人物计较吗?”
“切,说人家小人物?你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大人物吗?”她低声咕哝。
他面色一变。
她知道自己又踩中他的地雷了,扮无辜地笑了笑,很识相地帮他倒酒。“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说你啊,其实你这人挺不错的,就是有时候爱闹别扭。”
“你说什么!”
“来来来,喝酒,我敬你!”
趁男人的怒火还没飙起来,她机灵地用一杯又一杯的冰啤酒先把它浇灭了,两人喝到微醺,气氛逐渐热络。
在一次与他干杯之后,她忽地慎重表示。“墨庭风,我们和解吧!”
“我又没告你,和什么解?”他慢条斯理地吃菜。
“哎,你懂我的意思,我们不要再彼此斗气了好不好?”她放软了语气。“交个朋友吧!”
“男女之间哪可能有纯友谊?”他哼哼。
“谁说不能?难道你从来没有过异性朋友吗?”
“没有。”
“那你以前的学校的女同学呢?公司的女同事呢?”
“那些就只是同学跟同事而已。”
“我知道了,你是怕你女朋友生气吧?”
“我现在没女朋友。”
“真的?”
“刚分手几个月。”
“原来你失恋了啊!”她斜着醉眼凝视他面无表情的俊颜,只觉得自己喝到脑袋有些晕晕的,情绪却是异常高亢,也不晓得哪来的冲动,竟将身子往前倾,仿佛吐露什么大秘密似地对他低语。“其实我也差不多,我想我跟我男朋友也快要分手了。”
“你男朋友?”他挑了挑眉,胸臆微涩。奇怪了,听说这女人有交往的对象,他怎么就这么郁闷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正处于感情空窗期,所以内心不平衡?
“嗯!”她用力点头,带点傻气的。“他现在在美国读博士。”
“为什么说你们快分手了?他不要你了?”他故意嘲讽。
没想到她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想他不要我了。”语落,咧嘴一笑。居然还笑!
他重重放下酒杯,在桌上敲出清脆声响。“你摆出这么强颜欢笑的态度是做什么?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移情别恋了吗?”
“我也不晓得。”她脸颊晕红,水眸迷离,小手扭捏似地握着空酒杯,转来转去。“只是我们愈来愈少联络了,我最近打电话他都不接,写信他也只回几句话。”
“那你就这样傻傻地在台湾等着他啊?”他翻白眼。“不会飞去美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万一他真的说不要我了怎么办?”她轻声细语,委屈似地看着他。
“你这笨蛋!”他简直恨铁不成钢。
她眨眨眼,忽地吃吃笑了起来。“不过我跟自己说好了,只再等他一年,等我满三十岁,我就不等他了。”
还要再等一年?人笨没药医!墨庭风在心里吐槽,转念一想,警觉不对。“这么说你今年二十九岁了?”
“嗯嗯。”她点头。
“居然还比我大一岁……”他懊恼地低喃。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说,”他怒视她。“你怎么有脸要那些孩子叫你姐姐,却叫我叔叔?”
“啊?”她茫然,微张的粉唇漾着莹亮的光泽,如枝头初结的樱桃,娇嫩欲滴。
他看得发愣,半晌,陡然收回视线,语气更粗鲁了。“总之你不要再当缩头乌龟了,反正怎么样都是一刀,倒不如早点砍了干净!”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嘟嘴抗议。“你是说他一定会甩了我?!”
“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他冷笑。
“我……”她哀怨似地眨眨眼,眼镜歪落一边,衬着她醺红的醉颜,显得更傻气了。
他看不下去,索性一把拿下她没戴好的眼镜,随手丢在桌上,顺便嘲讽几句。“我看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是那种很坚强勇敢的女人,没想到在爱情上根本就是个笨蛋!”
“那你在爱情上就很聪明吗?”她不满地哼哼。“说说看你跟你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你说啊!”
卸下了眼镜,她清秀的容颜看来分外鲜明,迷蒙的大眼睛也多了几分勾人的韵味。
墨庭风又看愣了,半晌,才懊恼地别开视线。“她在拍广告时意外受伤,额头缝了几针。”
“那又怎样?”
“她怕我克她。”
“什么?!”楚明欢骇然,敲了敲昏沉的脑袋,好不容易灵光一现。
“难道Vicky说的是真的?你们墨家男人真的有克妻的传闻?”
“原来你也知道啊。”他语气幽幽。
她努力张大眼,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似是带着一丝惆怅黯然。
她莫名地想安慰他。“拜托!那种穿凿附会的流言怎么能信啊?你可别告诉我连你自己都觉得你会妻!”
“我当然不信,问题是……”他皱眉。
她又敲敲脑袋,用力回忆在夜店那天,好友是怎么对自己说的。
“Vicky说你以前交往过的每一任女朋友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嗯。”
“那只是巧合……吧?”疑问的语尾。
他听出来了,闷闷地喝酒。
“那你该不会一辈子结不了婚吧?”她又问。
他狠狠瞪她。“我想结婚!”
她总算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连忙补救。“嗯嗯,放心吧,你总有一天会结婚的。”
真没诚意的安慰!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故意冷哼一声后宣称。“我想现在就结婚。”
“啊?”她错愕。“不会太早吗?我还以为现在的男人都不想在三十岁以前结婚。”
“我想早点让我爸抱孙子。”这是真心话,父亲年迈,早该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喔,原来是为了传宗接代啊!”她理解了,顿了顿,好奇地问:“听说你是你爸的老来子,他现在很老了吗?”
“快八十岁了。”
哇!真的很老!
“那是应该早点结婚让他抱孙子……”她完全理解了,可问题是背负着那样“辉煌”的情史,恐怕没有哪个女人敢轻易点头嫁给他。
不知不觉间,她凝睇着他的眼阵中染上几许忧伤。
他一窒,顿时狼狈又气恼。“你别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我!”
“没、没!”她想自己又刺伤他了,慌忙摇手。“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哪里需要人家同情啊?我们喝酒、喝酒!”
她又劝他喝酒,一醉解千愁嘛!
墨庭风察觉她的心思,有股冲动想掐着她摇晃,警告她不准小瞧自己,他才不是那种会为情所苦的男人。
可看着她莹白洁润,弧度优美,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颈脖,他又不舍了,还是别掐了吧!大男人不与小女子计较。
正觉得自己实乃光风霁月、胸怀磊落的君子一枚,咚的一声在他耳畔敲响,他定睛一看,愕然大惊。
这笨女人,居然醉到趴在桌上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