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你的妻子吗?”夏就赢不晓得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又有点担心听到他说他无法忘怀他的妻子。
区得静顿了一下,坦白道:“她们都是祖母为我作主而娶的妻子,我对她们没有好恶,但我与第一任妻子相处融洽,与第二任则是生疏冷淡。”
“区爷是区家单传,区太夫人一定急着要你娶妻生子吧?”
“当然。”他蹙眉苦笑,“不过闹出之前那件事后,她应该会安分一阵子吧。
“区太夫人恐怕还没死心。”
“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区得静笑叹一声,接着语带玩笑,却又有几分认真地道:“但说不定我真有克妻命,肯定得找个命硬的姑娘。”
夏就赢不以为然地道:“生命本是无常,无常才是正常,我真的不相信什么克妻之说“你不怕吗?”他突然神情一凝,直视着她。
“怕什么?”
“克妻的男人。”
她自嘲一笑,“我可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别人才应该怕我吧。”
区得静的眼底迸射出炽热的光,“我不怕。”
“咦?”迎上他那过分直接又率真的眸光,夏就赢的心一阵狂悸,为了化解这让她不知所措的尴尬以及不知打哪儿来的羞赧,她话锋一转,“我……我们赶快把宅子化给你的亲人吧。”
夏就赢帮一位米商早逝的女儿为了一场丧事,事后米商的妻子作了一个梦,梦中早逝的女儿容光焕发、神情愉悦的前来拜谢双亲,然后随着菩萨离去。
米商妻子梦醒之后感到宽慰,庆幸自己接受夏就赢的建议,为女儿办了一场温柔、温暖且温馨的丧礼。
米商妻子特地登门致谢,并在无意间说出是区得静建议他们来找她为女儿治丧的。
得知此事,夏就赢既惊又喜,她知道区家三代行商,累积了不少人脉,人脉便是金脉,有区得静的推荐,自然也会为福全葬仪带来金脉。
而且米商妻子不小心说溜嘴后显得十分懊恼,她说区得静特地交代过叫她不要说是他介绍的。
许多人帮了别人的忙,总想跟对方讨点人情,可区得静却如此低调不求回报,光就此事,便可窥见一个人的气度及品格。
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她岂能不对他道声感谢?区府她是进不去的,但区家的茶楼及布庄她却能自由出入。
打听到区得静每月初一、初十及二十都会去茶楼巡视,夏就赢便提前到茶楼等他。
她在门口等了约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区得静的马车缓缓驶来。
区得静一下马车便看见了她,先是露出惊疑的表情,旋即眼底又透露着藏不住的喜悦。
“区爷,我、我……”夏就赢走上前,不知怎地竟心跳加速,说话结巴。
“夏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区得静问道。
“我……”
她才说了一个字,突然一声震响,两人同时望向天际,只见天空罩着一层沉沉的灰幕,空气中充斥着水气,看来不多久将会降下一场大雨。
过了一会儿,夏就赢回过神来,脸颊涨红发烫,“我……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区得静微勾起唇,“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她怎么老是在向他道谢?
“我知道你推荐生意上往来的客户找福全治丧。”她回道。
他浓眉一蹙,“还是有人说溜了嘴。”
“谢谢。”夏就赢弯下腰,深深一鞠躬,“非常感谢。”
“不足挂齿,我只是给了建议,那也得你办得好,若是你办得不够好,我也不敢搏上自己的信用。”
他不只谦逊,还给予她肯定,这让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
“谢谢你”三个字又被雷声给吞没,眼见疾雨将至,她又心慌意乱得厉害,只好急忙向他告辞。
“不打扰,我先走了。”说罢,像是害怕他发现她脸上的羞色,她一个转身便迈步跑开。
紧接着雨滴铺天盖地而来,只一会儿功夫,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区得静迅速自马车上取下一把油纸伞,大步追了上去。
前方不远处,夏就赢双手掩着头,在雨中小跑步前进。
“夏姑娘!”他一边喊着,一边加快脚步。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没注意到从一旁急驶过来的马车,眼见她就要被马车撞到,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劲臂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车轮滚动,带起地上一滩水,漉了两人一身。
夏就赢贴着他的胸膛,听不见雨声,听不见路上的吵杂声,路边店家跟客人说话呼喝的声音也都被隔绝在她的意识之外,她只听得到两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急速的抽着气,有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这阵子每当靠近他,甚至只要想到他,她就晕得厉害。
完了完了,她铁定是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你没事吧?”区得静紧紧撑着伞,张开的伞面就罩在她头顶上。
夏就赢抬起头,脸颊热烫得像火在烧。“没……没事。”
看着她涨红的小脸还有羞涩的神情,他的心一阵紧缩,再没有任何一刻像现下这般清楚的让他知道,他对她动了心。
“我送你,回去。”也低声道。
“不、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区得静温柔地瞅着他,“淋了雨,生了病,你怎么做事?”
“我……”
夏就赢才开口,他已握着她纤细的手臂将她带着往前走,他并没有带她坐上马车,只因他私心想再跟她相处得久一点,而她也没有心思多想这其中的古怪。
尽管下雨,又只有一把伞,但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跟他保持了一些世俗眼光所能接受的距离,可雨滴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因为全都打在他身上了。
一路上,平常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她,因为心慌意乱无法目语,他们安安静静的步行雨中,朝着夏家的方向而去。
这雨来得快又急,洗涤了混沌大地,也洗净了他们的心,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都透澈了,他们明明白白的意识到,也确定了自己对对方的情愫。
将她安全送到家后,区得静没有久留,只简单叮咛她要好好照顾身子便离开了,她则是彷佛失神般的进到屋里。
黄娘在厅里就瞥见区得静送女儿回来,她马上迎上前问道:“区爷送你回来的夏就赢这才回过神来,随口应道:“嗯,因为……下雨。”
黄娘眼底闪过一抹黯光,“赢儿,区爷是不是对你有意?”
夏就赢俏脸一热,急忙否认,“娘,别胡说。”
“娘这是有凭有据。”黄娘说道:“瞧瞧他上次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个把月才痊愈,后来还请你糊纸宅邸,又给咱们拉来生意,你说,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无意,他哪来的心思做这些?”
他所做的,点点滴滴都在夏就赢的心中,但即使心里有那些想法及猜测,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分家世跟他有着云泥之别,她又忍不住有些小小失落。
她在区太夫人的眼中是个晦气邪门的扫把星,就算她入得了他的眼,也过不了他祖母那一关,想成为他的第三任妻子、他区家的媳妇,那简直是……
咦?她怎么会有这种妄想?老天,她可能淋了雨,脑袋进了水了。
福全葬仪在夏就赢的用心经营下,获得极佳的口碑,许多人都说让她治丧后,死去的家人或故友入梦,说他们去了很好的地方,请在世的亲朋好友不必挂心。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富贾仕绅都登门请她治丧。
这日,夏就赢陪同丧家郑府夫人到城南的通法寺安奉郑家老爷的牌位,才要离开便碰上区太夫人,适逢区太老爷三十年忌,她到通法寺为亡夫祈求冥福。
郑府跟区府是旧识,区太夫人也知道前不久郑家老爷过世的消息,但她鲜少出门,前阵子又常常感到疲惫,因而未到郑家致意,如今见夏就赢跟郑夫人走在一起,自然猜到为郑家治丧的就是福全葬仪。
“太夫人,近来可好?!”郑夫人跟赵净玉同辈,见着区太夫人立刻行了个周全的礼。
“托你的福。”区太夫人故意对夏就赢视而不见,“真是抱歉,前些日子我身体不适,未到府上致意,老骨头,不济事了。”
“太夫人千万别这么说,真是折煞晚辈了。”丧夫不久的郑夫人虽然难掩悲伤,但看来气色不坏,“太夫人的身子现在可好些了吧?”
区太夫人微微颔首,“是,好多了,前阵子可能有晦星入户,区家上下有一堆人身体不适。”
夏就赢一听,不自觉的皱起秀眉,她不笨,当然听出区太夫人所指的晦星便是她。
“你与当家的鹣鲽情深,如今他先行一步,你肯定心里难受痛苦吧?”区太夫人眼底有着悲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郑夫人欠身道谢,“谢谢太夫人关心,虽然先夫之死令我神伤,但幸好夏姑娘将先夫的丧事办得体面庄严,也算安慰。”
“是吗?”区太夫人挑桃眉,不以为然的瞥了夏就赢一记。
“没错。”郑夫人感激地道:“前天我梦见了先夫,他笑着……就像从前一样,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很好……”她眼眶一热,有些哽咽。
“郑夫人……”见她又伤感泪下,夏就赢眼中有着悲悯。
郑夫人笑看着她,“我没事……”她取出手绢轻压眼尾的泪珠,接着她看向区太夫人,“太夫人,说起来我也要感谢区当家……要不是他给我提议,我也没想到要找夏姑娘帮先夫治丧。”
闻言,区太夫人心头一震。
是她孙儿牵的线?她以为上次赶走夏就赢后他们就没再接触,没想到他竟还帮她介绍客人上门?他们俩现在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忖着,她越发焦虑及懊恼,突地,她心生一计——“说到静儿,”区太夫人深深一笑,神情偷悦,“秋节过后,他就要迎娶葛城石家的三小姐了。”
听她这么说,郑夫人一脸惊讶,而夏就赢不但惊讶,还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击中般,瞬间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太夫人,此事当真?!”郑夫人惊疑的问道。
“当然。”区太夫人笑叹,“静儿都要三十了,还能拖拖拉拉的吗?石家三小姐年方十八,正是含苞待放之时,她知书识礼,不像一些粗野丫头毫无教养。”
这话,她自然又是冲着夏就赢而来。
夏就赢已经不在乎她说什么或给她几把刀了,此时此刻,她的脑袋空白,胸腔里的空气也像被抽光了似的。
“静儿早前见过石三小姐,十分满意。”区太夫人握住了郑夫人的手轻拍两下,又把手收了回来,“到时你可别忘了来热闹热闹。”
郑夫人眉心一蹙,“我还是新寡,恐怕不方便……”
“那倒是。”区太夫人说得一脸可惜。
夏就赢两眼放空的杵在一旁,一阵晕眩。
这次,不是让她感到兴奋愉快的晕眩,而是震惊、失落、沮丧,然后带着一点点隐隐愤怒的晕眩。
他要成亲了,就在秋节之后?!那么他对她的那些好,他看着她的那种眼神,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