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兰是刘相极为宠爱的嫡长孙女,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自小也是玉雪可爱、聪明伶俐,长了一张甜嘴特别会撒娇,把祖父刘相哄得眉开眼笑,整天笑呵呵的。
后来东方铮日渐长成,刘相生出别的想法,他一天比一天忙着算计,因而对孙女有所疏忽,以为有他在没人敢对他的小心肝有半分慢待,因此专注投入在大皇子身上。
但是欺负不是用眼睛所见,还有另一种方式。
那时刘慧兰的父亲有个妾室叫清莲,出身勾栏瓦舍,是名青楼女子,因长年受制于元配,动辄被打骂责罚、大冷天罚跪在院子里挨饿受冻,因此怀恨在心,她便向天真无邪的孩子下手。
而刘慧兰的父母又有些重男轻女,满心都放在儿子身上,何况他们也觉得有刘相宠着,女儿怎样也不会有事,这也给了清莲趁虚而入的机会。
数年后等刘相发现异状时已来不及了,亭亭玉立的刘慧兰早就被养歪了,烟视媚行、举止放荡,言语有如市井小民般粗俗,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写篇大字是歪七扭八,没一个字能入目。
痛心疾首的刘相将长子、长媳叫到面前痛斥一番,又将刻意使坏的清莲发卖出去,最后把疼爱的孙女带在身边调教,希望能找回幼时的机伶样,他想把孙女送进东宫,潜伏在太子身侧做内应,将其一举一动传回去。
可是再怎么教根底已经坏了,除了言行举止稍有收敛,见人不再扭腰摆臀、搔首弄姿抛媚眼外,她就是个文墨不通的傻大姊,见到长得好看的男子就走不动,两眼发直,问人成亲了没,她愿嫁妆一百二十抬下嫁。
种种丑态让相府大丢颜面,刘相因此下令不准她随意出府,除非他应允。
不过刘慧兰还是常常想办法溜出府物色她看上眼的男人,偷跑已是家常便饭,根本没人拦得住,她最远还跑到千里之外的军营找她的心上人,相府上下因她的失踪找得人仰马翻,差点要惊动京兆尹派兵全城搜查。
虽然冒出了个不速之客,但谢漪竹没打算理她,领着东方铮等人往座位区走。
“她是谁?”
硬是跟着走到座位区的刘慧兰,气呼呼的指着已坐在属于谢漪竹的位置旁边的人,鼓起的腮帮子像塞了两颗卤蛋,鼓鼓地很是丰腴。
“红粉知己。”其实他更想说是小妻子,他的心头肉,陪他走完一辈子的老伴。
“她为什么可以坐在那里?”分明是她的位置,谁也不能跟她抢,她要坐在心上人身边。
“因为我乐意。”谢漪竹刻意弯下身握住霍青梅纤白小手,让看得明白的刘慧兰气得跳脚。
“叫她滚开,我要坐!”她用命令的口气喊。
“不行。”他轻声启唇。
“为什么不行,我祖父可是堂堂的相爷,她的身分能比我高吗?”在京城可没人敢对她说不,他们见到她像老鼠见到猫,诚惶诚恐地避到一旁,恭恭敬敬的退下。
此话一出,沉着脸的东方铮在心里暗骂“蠢货”。
果然,刘慧兰自取其辱了。
“她比你瘦。”
刘慧兰不解的眨眼。
“我怕被你挤下去。”
什么意思,挤下去……“你说我胖?”
胖子最忌讳满、肥、胖、臃肿、有肉这几个敏感字眼,刘慧兰也不例外,她最痛恨人家说她“有福气”。
不过她也不算太胖,不就比正常人多了一圈肉,手臂长得像莲藕一样,白白胖胖,一节一节的,腰……呃!没腰,大腿跟她爱吃的蹄膀差不多粗,晃呀晃的肉多了一点而已。
“你自己不觉得吗?”天气热,他盛了一碗冰镇过的莲子绿豆汤递给身侧的女子,还偷握她的小手一下。
“我以前也曾经瘦过。”她不甘心的嘟起嘴,嫉妒被他和颜悦色对待的女人,她也要喝绿豆汤。
“你自个儿也说了是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本官好歹是一县的县令,要是被你一挤掉入江中岂不是太难看,我还有面子在县里走动吗?”他墨瞳上下打量,美人尚未迟暮便先崩坏了。
“你……”他敢羞辱她。
“闭嘴,去你的位置坐下!”东方铮又一次大吼出声。
蠢货、蠢货、蠢货、蠢到愚不可及,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对朝廷命官大吼大叫,还想找人算帐,简直是丢脸丢到家,让人羞于为伍!
“大表哥,你要帮我讨回公道,我祖父可是……”刘相。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喝止。
“蠢货,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牙打掉!”要是让她说出外祖父名讳,连他也要丢人了。
“你骂我蠢货,我才不蠢,你胳膊肘往外不往内,我们才是自家人。”大表哥太坏了,一点也不护着她。
谁愿意和她是一家人,这货色就该丢到山里喂狼。“从此刻起不许说话,再说一句话我立刻让人送你回京。”
一听到大皇子的威胁,一脸委屈的刘慧兰扁着嘴,做出美人迎风落泪的可怜相,意图博人同情。
可是她的脸太圆,挤得眼睛小小的,江边的风又太大,她的眼泪流不出来,风一吹、眼一闭,活生生是一块大饼,十分具有喜感。
“她不会是你特意从京城逃走的桃花劫吧?”掩着嘴的霍青梅偷偷窃笑,打趣着一脸苦笑的男人。
“你说对了,好大的一朵烂桃花。”叫人头疼不已,她是每一个男人的恶梦,偏又摆脱不了。
在京城,他就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玩和摆显是他最擅长的,和一群狐群狗党一有空闲便四处惹祸生事,打遍京中大小公子,惹事生非是一大乐事,乐此不疲。
但他什么坏事都干尽,唯一不做的就是打女人,面对刘慧兰的纠缠他是能躲就躲,绝不和她打照面。
要不是她扬言要请刘相出面请求皇上赐婚,他还没想逃得这么快,一考上就马上进宫和皇上讨价还价,他帮皇上做事,全力相挺太子,而皇上不能乱点鸳鸯谱,得要他点头了才能赐婚。
原本他想先去江南游历一番,看看书上说的烟雨蒙蒙,再去大漠一趟,看看壮阔的草原和沙漠,飮一口马奶酒,感受塞外民族的豪迈,带着一壶烈酒一把刀,追逐草原上的狼。
不过他也感谢刘慧兰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才能在渡江县找到他失落的一半,要是等到一年后再来,她说不定早就嫁为人妻了,他想再做什么也已失了机会。
闻言,霍青梅噗哧一笑。“是挺大朵的,挂在枝头肯定把桃花树给压歪了,她一枝独秀,艳压群芳。”
“呵……你的嘴也挺毒的。”想着被压得倒地不起的桃花树的哀嚎,谢漪竹觉得形容得很妙,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心疼你的小桃花,我说不得她?”霍青梅微带酸意的一啐,对于刘慧兰的出现她还是有些在意。
“是烂桃花,而且是夹竹桃,有毒。”他笑着安抚佳人,女人不论老和少都爱拈酸吃醋。
“哼!”怎么毒不死他。
看出她眼中的不满,他连忙解释以免产生误会,情人间最怕就是什么也不说,你不说、他不问,因此有了误解。
“她以前喜欢的人不是我,而且身形纤瘦……别不相信,她真的瘦过,比你还瘦,弱不副风一吹就会把她的腰折断似的。”
他有幸见证猪的养成。
“另一个倒霉鬼是谁?”她实在没法想像刘慧兰减肥后的样子,那一身的肉很惊人。
他喷笑。“是天鹰将陆展鹏,她胆子大到拦路示爱,还一路追到军营要他娶她,把人吓得自请戍边守城,她一日不嫁人他就一日不回京,最后娶了边关守将之女为妻。”
“那时她是瘦的?”她问。
“很瘦。”谢漪竹悄声的说着,大掌不安分的玩着纤纤玉手,十指紧缠撩着白玉手心。
“因为情郎‘移情别恋’,另娶她人,她才化悲愤为食量,用吃来止心伤?”很多人失恋了会拚命吃,吃得多了心灵就饱足,感觉没那么难过,唯一的后遗症是发福。
“没错,陆将军成亲的消息一传来,她立即跑到陆将军府门口嚎啕大哭,大骂薄情郎、负心汉,把陆府的人骂得不敢出府,之后她一头栽进京里最大的酒楼,又吃又喝整整一个月,直到刘相派人把她捉回去。”短短一个月她就腰粗腿肿了,柳条般的身姿涨成树干。
“那她又是怎么看上你的?”明明是个无赖,也就一张脸长得有几分人样,这也咬得下口。
霍青梅不承认她在吃味,就是心里堵得很,原本她是想远离麻烦,却反而陷得更深,在她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心意,两人好上之后,又冒出一朵烂桃花来跟她抢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事多磨。
说到这个他满腹心酸泪。“不过是她在楼梯口和西平郡王的千金吵嘴,被人推了一下,我正要上楼,走到一半一庞然大物向我撞来,我下意识伸手一挡……”
谁知就出事了。
差点从二楼滚到一楼的刘慧兰回头一看,一见是俊逸少年,两眼就亮了,故作娇羞的一掩面,说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常伴君侧,盼君勿弃……”
他一听,扭身就走,那间酒楼再也没去过。
“你老说我脸皮厚,这才是厚脸皮的翘楚,她三番两次地要闯进定远侯府找我‘谈心’,又堵在我平日出入的地方问我何时上门提亲,她嫁妆都准备好了……”他真的怕了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次刘相不出面吗?”孙女到处丢他的脸,任谁都接受不了吧!他会视若无睹?谢漪竹冷笑,剥了颗葡萄往霍青梅嘴里放,举止亲昵,宛如新婚燕尔的小俩口。“他倒是乐见其成,你知道为何吗?”
她想了一下,摇头。
许是嫁“祸”吧,孙女嫁不出去留在府中是自家人丢脸,把她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事,换他们关上门看热闹。
霍青梅想错了,刘妃的侄女不愁嫁,刘慧兰背靠刘相和大皇子,只要一放出择婿的消息,怕是会被络绎不绝的求亲者踩平门槛,娶一人能升官发财、青云直上,何乐而不为。
刘慧兰不是嫁不出去,而是眼光高,太挑了,一要长得好看、二要专情、三是门第相当、四要有钱、五要不纳妾、六不侍奉公婆、七要自立门户、八……
她一共开出二十八条择婿条件,根本没人做得到,光是成亲十年内官至一品就是刁难,刘相四十岁才拜相,她想嫁给一个年岁足以当她祖父的老头子吗?
偏偏她又提了——不得超过二十岁的少年郎。
因此数来数去也就谢漪竹最适合,他几乎符合她所有要求,而且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他本来就颇受圣恩,还有侯府等着他继承。
“因为我是皇后这边的人,等于是太子派系,这桩婚事若能成功,他就有可能把我拉到大皇子阵营,再不济也要看在妻子的分上两不相帮,削减太子的实力。”老狐狸算计的套路很深,任何能扯太子后腿的事他都会不遗余力去做。
“原来还能这么玩……”她还是太天真了,只会背菜谱,不懂朝政,那是男人的事。
霍青梅很庆幸她不是穿越到京中的官宦人家,至少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卷入党派之争,受其波及。
可是她抱的大腿又与朝廷有关,她避无可避,就像把鱼放在锅里煎,两面焦,她还是得受煎熬。
“这会儿你晓得我为什么不得不逃了吧!我可不想做两面人,两面都不讨好。”一旦大势成了定局,他便没得婚姻自主,只能成为他人棋盘上摆弄的棋子。
“但她人又追来了,你该怎么办?”她有些幸灾乐祸。
谢漪竹装可怜的执起她的手,好不忧郁。“那就要靠你帮忙了,你要救我于水火之中。”
“如何帮你?”她失笑。
“当我的未婚妻。”他眼中狡猾一闪而过。
“嗄?”霍青梅杏眼一睁,心口一跳。
他一笑,以袖子轻遮朝她面颊一啄。“早晚的事,不过先一步向外宣布,你这辈子只能当我的老婆。”
她脸一红,轻嗔。“坏人,你太霸道了。”
她都还没点头呢,他便自做主张……
“想要抱得美人归就要不择手段……”
他装出凶狠的模样,模仿黑帮公司来讨债,不过人没吓到反而被他逗得略略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