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碧芳请来太医,确定徐卉丹真的招凉了,隔日一早,她已经陷入迷迷糊糊状态。太,虽然只是小小风寒,但因她近日胃口不好,又睡得少,因此特别虚弱。
而小妞妞因为太黏她了,担心小妞妞被她传染,徐卉丹索性让郭大娘、小月和奶娘带着小妞妞去永昌侯府玩一日,还让郭清和碧芳贴身保护。
没了小妞妞,她以为可以好好养病了,没想到许久不见的赵氏竟来逍遥苑探病。
“王妃若是不想见,奴婢让赵侧妃明日再来。”秋莲不赞成徐卉丹此时见赵氏,可是又不便直接将人挡在外“请她在正厅喝盏茶,我换件衣服出去见她。”她可不喜欢“情敌”进入自己的闺房,何况她的男人曾经睡在人家身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王妃身子如此不适,真的要见她吗?”
“人家好意来探病,我若是不见,总是说不过去。”老公的权力越大,做人越是要面面俱到……哎呀!真是累啊!
“奴婢知道了,奴婢让墨香进来伺候你更衣。”
“其他的人呢?”墨香是她从西秦郡带回来的丫鬟,算得上机灵,可是还没有信任到足以让她进内室服侍。
“秋菊和秋红今日带着吟春、吟喜和两个婆子为各个库房的物品重新造册,因为去了一趟西北,库房变化很大,至少要花上一日打理,而吟馨和吟香去帮王妃煎药。”
“我自个儿更衣就好了。”徐卉丹掀被下床,虽然虚弱,倒也撑得住,秋莲就放心出去招呼赵氏。
徐卉丹只是简单披上一件外衣,来到正厅,赵氏已经坐在左恻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优雅的喝着茶,她身后左右各站着一名丫鬟和婆子。
“听说王妃病了,妹妹特地来探望。”赵氏不像在嘘寒问暖,倒像来清算。
“只是小小风寒,不足挂虑。”
赵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真让人担心她会不会看到石化了,可是就在此时,她缓缓道来。
“我恨死我父母了,我不愿意嫁给戚文烨,可是他们叫我听话,赵家能有今日是因为张家的关系,若是我不嫁给戚文烨,太后就会让赵家完蛋。”
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赵氏为何突然像闺中密友一样向她倾心吐意?赵氏不想活了吗?不想活就向她抖出如此隐密的事,有必要吗?
“我说,太后快死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对付赵家了。我想逃走,可是不知道能逃去哪儿,我只能绝食,求他们给我一条生路,他们竟然向我下跪,苦苦哀求我救赵家。”
回忆如潮水涌来,泪水缓缓从赵氏的眼角滑下。
无论赵氏为何提起此事,徐卉丹不能不说赵氏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若在现代,她不用这么绝望。
“戚文烨有何不好?只要你愿意为他付出,他会好好待你。”她不懂赵氏对戚文烨何以如此反感,因为疯癫之名吗?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婚姻没有自主权,绝大部分是家族利益导向,夫妻都是成亲之后再培养感情,赵氏没有理由比别人委屈。
赵氏不屑的冷哼一声。“他只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怎能跟我心目中的翩翩公子相提并论呢?”
“他才不是没出息的男人!”徐卉丹不悦的一瞪。
“他凭自个儿的本事爬到今日的地位,比起赵家那些只想靠张太后活下来的男人强上数千倍。”
“比起我心仪的男子,戚文烨什么都不是,如今他可是凭着自个儿的本事爬到九五至尊的位子。”
徐卉丹被雷劈到了,赵氏喜欢的人竟然是戚文怀!“你明白了吗?那位才值得我倾心去爱,戚文烨什么都不是!”
虽然她有过猜测,赵氏心仪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戚文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算是了不起的人物,要不也不能得到天下,不过,他也不见得比戚文烨还优秀,戚文烨可是大梁最厉害的商人文华!
赵氏的眼中瞬间迸出强烈的恨意。“我好恨,坐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徐芍药不过是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凭什么霸占他的宠爱?”
每次听到人家提起皇上有多宠爱皇后娘娘,有大臣自作聪明进言皇上应该充实后宫,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皇上均严厉的一口拒绝,说有两个儿子了,都很优秀,若觉不够,皇后还会再生。
“皇上不爱你,你干么怪到我妹妹头上?”这个女人真是脑子秀逗了,戚文怀爱死芍药了,这是芍药有本事,竟然因此迁怒芍药……难怪说嫉妒心会让人失去理智。
“我就是恨死她了,见到你,我就想到她。”赵氏的脸几乎扭曲了。
徐卉丹没好气的撇嘴道:“真好笑,又不是我叫你来见我的。”
“我也不想见你……”赵氏阴森森的笑了,笑得很尖锐,笑得让人打心底里发出一阵颤栗。“可是,我想见到你死掉的样子。”
徐卉丹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可是意识到正拿刀子朝她而来的不是赵氏,而是赵氏后面的婆子时已经来不及了,秋莲反应很快,大声尖叫,想扑过去挡下来,不过赵氏的丫鬟与她同时采取行动,却是为了挡住她的舍身护主……这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徐卉丹试着闪躲,只是病弱和刚刚耗神的争辩致使她反应迟钝,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刀子剌进她的胸口。
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崩裂,除了可怕的尖叫声,吵闹的人群声,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很快的,连这些都不见了,只有一大片可怕的艳红,不断的在她面前扩散开来,最后化成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戚文烨离开京城三日,一直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不安,也许是因张公公的神情偶尔会透出一种诡异的欢喜,感觉好像诡计快要得逞了。因为不放心,他索性威胁张公公。
“若是你敢撒谎,本王会将一刀一刀把你砍了,当着你的面拿去喂狗。”
张公公毫无反应,很显然已经视死如归。
他想,是不是因为如今为人夫君,还为人父亲,牵挂太多了,以至于变得神经兮兮?上一次上战场,他不是没有牵挂,但是他知道这一战关系着妻女未来的日子,为了让她们生活得无忧无虑,他一定要打胜仗。
因此,无论他多么想她,想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起路来肯定笨笨的,他还是可以专注的将心思放在战场上。
可是,这次一离开京城,他就日日被恶梦惊醒,梦里,丹儿化成一缕幽魂,看着他的眼神无尽的哀伤……这都是她的错,那日为何要讲了那个怪异的梦?就是因为那个梦,他开始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双脚好像浮在半空中,而如今拥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跑进梦里瞧见的景象,若是摔下来,美好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不会有事,他只是越来越离不开她,她一不在身边,就忍不住担心挂念……不用担心,他暗中将卢方和卢钧留下来,就是担心府里若发生什么事,他们可以保护丹儿和小妞妞。
这时,戚明赫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明锋派人来传话,张公公说,方氏和戚元靖很可能去了洛城郡。”
戚文烨原本无精打辨的目光瞬间转为敏锐。“什么?”
“这是张公公刚刚隔着房门告诉明锋的,明锋没问,赶紧派人过来传话,王爷还是亲自审问,免得我们被张公公耍了。”
“我们走。”戚文烨激动的从书案后面跳起来,走出房间。
转向右侧的厢房,戚文烨没有等戚明锋开门,一脚将门踹开,大步来到床边,看着缩在床上的张公公。
“你说,李公公将方氏和戚元靖带到荆州郡,如今快到了荆州郡,你又突然说他们很可能去洛城郡,这是何?”
“我只是突然想到,太后很可能会改变心意跟朱公公去洛城郡。”
“突然想到?”戚文烨掐住张公公的脖子,好像准备掐死他的样子,可是就在他快要断气的前一刻,戚文烨突然松开手。
“咳……因为李公公想带太后和皇上去荆州郡,可是朱公公想带太后和皇上去洛城郡,两边争执不下,于是太后决定先去荆州郡,若是路上遇上麻烦,再改道去洛城郡,因此他们有可能去荆州郡,也有可能去洛城郡。”
戚文烨冷冷一笑。“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你可能不知道,荆州郡与洛城郡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半途从荆州郡改道去洛城郡,这绝不可能。”
“……太后真的是这么说的。”
戚文烨瞪着张公公,见他眼神闪烁,突然想起徐卉丹的怀疑——万太后想得到纵火烧死一群宫女太监诈死逃出宫,如今若是牺牲某人就可以将你们引开,为何她不这么做?若是她的猜测属实,他们只怕没去荆州郡,也没去洛城郡。
“你在玩什么花样?”
“王爷不相信,我们可以先去荆州郡,再去洛城郡。”
戚文烨抽出一把短刀架在张公公的脖子上。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可以在本王面前耍花招吗?皇上不想一登基就惹上凶狠的恶名,本王可不同,你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吗?你也知道本王这个人疯疯癫癫,在你身上留下千刀万刀,本王可是做得出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不要再跟本王耍花样,本王没有多大的耐性。”说着,戚文烨手上的短刀旋即让张公公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很快的,短刀又转过脖子另一边。
张公公并不怕死,否则也不会自愿来执行这项任务,脖子上传来的痛楚激起他的凶性,他突然放声狂笑道:“这会儿你知道也来不及了。”
“说清楚,什么来不及了?”戚文烨又立刻让张公公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张公公神神情疯狂,得意的说道:“她……她不可能杀皇上,也靠近不了皇后,但是要杀王妃就简单多了。”
“把话说清楚!”戚文烨惊觉情况不对,神色狠厉的逼问。
“早在你们杀进宫里之时,太后已经逃出京城,躲在京城附近的农家。原本我们也有意到南方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戚文怀不放过我们,派人翻遍整个京城寻找我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皇上病得很严重,必须回京里求医,太后越想越恨,因此就设下这个局,而我自告奋勇落在禁卫军手上,被带进宫里见戚文怀,在你们酷刑的逼供下放出假消息误导皇上。戚文怀最相信的是王爷,此事必会交给王爷,藉此将王爷引出城,好让他们可以对王妃下手。”
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事成了,张公公便不再隐瞒,爽快说出一切。
“你们如何潜回京城?”
“张太后为人谨慎,她在坤宁宫暗藏一条密通,张家她的闺房也暗藏了一条密道。”看着戚文烨眼中担忧惊惧,张公公很满足的笑了,主子交代他的事他均完成了,就是立刻死他也不在意了。
“张家好大的胆子,皇上想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们竟然自寻死路!”戚文烨愤怒的举起短刀准备剌向张公公的胸口,还好最后一刻戚明赫拉住他。
“王爷,不行,张公公必须送回宫里交给皇上处置。”
戚文烨生气得举起脚,狼狠的往张公公踹过去,张公公立刻口吐鲜血的趴在床上。“明锋,我先回府,他就交给你了,带回去交给皇上,告诉皇上,若是丹儿出了什么事,我要亲自杀了这个下贱的东西。”
“是,王爷。”
戚文烨收起短刀,转身走出去,戚明赫紧跟在后的护送主子回京。
戚文烨的马狂奔了一天一夜回到京城,不过依然慢了一步。虽然秋莲的尖叫声如愿惊动暗卫,顺利逮住方氏和赵氏主仆,可是徐卉丹伤得太重了,一直陷入昏迷,尽管太医暂时保住她的性命,却无法让她清醒过来。
每日下朝回来,戚文烨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徐卉丹身边,为她的身子按摩,说着永远也说不厌倦的甜言蜜语,并且向她报告今日发生的事。
“方氏和赵氏差不多疯了,真正的疯了,不像我是装模作样的疯疯癫癫,皇上赐她们白绫,以后她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张家因为帮助逆贼逃离,张氏一族流放西南瘴疠之地。”
“我向皇上辞官,我想留在府里陪你,可是皇上说,你一定不喜欢我成日在一旁吃叨,女人不喜欢没出息的男人,还不如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多挣点金元宝,你醒来看到府里有好多金元宝,你就会更爱我。”
“我知道,四哥是担心我想不开,才坚持我每日上朝,可是我不服气,人家五日一休,为何我要天天上朝?
四哥说多出来的那一日,要我当两位皇子骑射的师傅,他会给我一个金元宝——你最爱的金元宝,我只好认了。”
“皇后娘娘想来看你,可是皇上登基不久,我想还是不要劳师动众,就请皇后娘娘别来了。”
“你知道吗?小妞妞今日会爬了,真的好可爱!”
“我想府里办喜事,你很可能就会醒过来,所以让卢方和卢钧准备娶老婆,你没能喝到他们的喜酒,就等醒过来之后,他们会补给你。”
“这几日我总是想起那夜的故事——你曾经是一个几百年后叫祝嘉苓的姑娘,无意间跑进大梁徐卉丹的身子里面——你开玩笑称之为‘徐卉丹的奇幻之旅”……可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不是梦,是真的,你会不会跑回去变成那位叫祝嘉苓的姑娘?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不管你是不是那位几百年后的祝嘉苓姑娘,你都不要回去好吗?没有你,我觉得快要没了呼吸……y你知道那种滋味吗?很痛苦很痛苦,觉得不如死掉好了,可是又死不掉。
“你不会丢下我,不会丢下小妞妞,你很爱我们对不对?我今日突然想起,你不曾说过爱我……你比我还狠,明明很爱我,却不曾说过一句你爱我。
“虽然你是个小没良心的,我还是很爱你……”
“王爷!”碧芳的声音在后方轻轻响起。
怔愣了下,戚文烨转头看着碧芳。“何事?”
“有,位自称褚先生的老人家求见王爷。”
戚文烨若有所思的皱了一下眉头。“褚先生?”
见他似乎不知道褚先生是谁,碧芳急忙解释道:“他说有急事求见王爷,奴婢说王妃病了,王爷不可能见他,他一听说王妃病了,就问王妃生了什么病,奴婢原本不说,但他自称神医,奴婢想试试看就说了。他就请奴婢转告王爷,他曾经向王爷许诺,将来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必会鼎力相助。”
戚文烨终于想起褚先生是何方神圣——就是当初被他弄回京城送进宫给二哥的隐士,不过,他记得他在宫里待了三个月就离开了。
“你请褚先生到……来逍遥苑,我在正厅见他。”
“是。”碧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戚文烨转过头看着依然沉睡的徐卉丹,兴奋的握住她的手。“虽然我不相信褚先生足以称为神医,可是他确实懂医术,而且医术高明,说不定他可以救你。”略微一顿,他俯下身亲吻徐卉丹的唇。
“无论要付上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救你,有你,就有我。”
戚文烨放下幔帐,起身走出去见褚先生。
虽然相隔三年多了,戚文烨却不见褚先生身上有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依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那头白发泄露了他年纪不轻了。
“听说褚先生懂医术。”戚文烨可没有心情与他寒暄。
“是,四处行医,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也救了不少人。”
“褚先生也知道本王妻子病了,能否为王妃诊治?”
“可以先让小人看看王妃吗?”
戚文烨看了碧芳一眼,请她先进去做准备,他起身拱手做了一个请,带着褚先生走进内室。
两人进了内室,戚文烨请褚先生在锦杌坐下,而碧芳已经将徐卉丹的手拉出来,只露出手腕,并搭上帕子。
褚先生细细诊脉了一会儿,要求检查徐卉丹的眼睛、气色,戚文烨只好将幔帐拉起来,褚先生再细细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有了答案。
“褚先生可以让本王的妻子醒过来吗?”戚文烨顿觉心跳得好快好快。
褚先生轻轻一笑。“王妃的身子很虚弱,但无大碍,而王妃之所以不能醒过来,是因为王妃的三缕魂魄散了。”
“三缕魂魄散了?”
“王妃不愿意回去过去熟悉的世界,又找不到回这儿的路,因此魂魄在其他地方游荡行走,必须有人将她的三缕魂魄带回来。”
若非徐卉丹曾经说过那么一个故事,戚文烨只会将褚先生当成疯子,可是这会儿他却很严肃的说:“本王要如何将她的三缕魂魄带回来?”
褚先生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王爷相信小人的诊治?”
“若是能救本王的妻子,本王愿意试试看。”
“小人想与王爷谈一笔交易,王爷帮小人照顾一个人,小人就将方法告诉王爷。”戚文烨想到先前碧芳说的,褚先生原本是有急事找他……这种感觉真是不妙,可是为了救徐卉丹,他必须接受交易。“褚先生要本王照顾的人是谁?”
“戚元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