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苦笑了下,挖苦自己,“万一他先放弃我怎么办?”
“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她可没这种自信。
“因为他从来不加班。”
“……蛤?”她愣了下,这什么跟什么呀?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你不懂?”
她摇摇头。
“他是不加班主义者,也不让属下加班,所以你会发现你周遭的同事通常六点就会准时走光光了。但是,他跟我说过,如果不让你留下来加班,就算你回家了八成心思也还在公司里,所以他也加班了,他担心如果他下班了,你若遇上了问题、临时找不到人问怎么办?”
于是,他每次都刻意留下,直到她下班了,他才跟着离开,并不是为了监视她有没有偷懒。
这真相太震撼,她愣在那儿,耳根渐渐泛热。怎么办?她突然好想大哭,不是伤心的那一种,而是自责。
“这样,你懂了吗?”
她只是点头,胸口闷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下时间,七点半左右,果然研一的美术部只剩下她与何本心两人;若是以前,她八成会在心里咒骂……老天,这魔王怎么不赶快下班,每天紧迫盯人,不累吗?
她突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幼稚得近乎可笑。
桌上那杯刚泡好的咖啡,还冒着阵阵白雾,这一杯是她打算用来提神,好让自己可以续战到九点,不过显然现在是没有必要了。
最后,那杯咖啡全进了洗手槽,她简单收拾了桌面、关了电脑,然后背起背包,走向何本心的位置,礼貌性地打声招呼。
“总监,我先下班了,拜。”
“好,明天见。”他只是稍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回了一记客套的微笑,没多说什么。
这是意料中的反应。进到这个部门转眼也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她理解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何本心的亲切笑容,只是内建功能,不具任何意义。
如果有任何女人因为他的笑容而动了真心,那她就是白痴……例如她。
“等一下。”
突然,在她转身打算离去的同时,他开口叫住她。
“嗯?”她回头。
“以后……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这句话,他说得有些不自在,“这个部门里,没人会叫我‘总监’的。”
她先是呆愣了几秒,连忙点头,“啊、好的,总监。”
办公室内顿时沉默。
“呃……”尴尬。
“你真的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
“你脸怎么那么红?”
“噗咳咳、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一阵。
“身体不舒服吗?”难怪她今天这么早下班。
“没、没有啦,只是今天办公室好像比较闷,待会出去透透气就好,啊哈哈哈哈哈……”天哪,她感觉到自己的双颊更烫了。
她逃命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有时候她真的、真的,很痛恨自己这种“肤色诚实反应心情”的体质。
三个月的试用期后,她总算在研发处正式侍存了下来,薪水也一口气调升了不少,让她的月薪正式突破了30K的大关。
这让她终于可以搬离那间破破烂烂的雅房,换到一间稍微像样的套房。
所以这个周末假曰,她拨了通电话给蔡凤君,打算邀对方去只KTV逛一逛、添点小家饰。
“你要去约会?!”没想到,才讲没几句话,她就吃了个震撼弹,“你要跟谁去约会?”
“当然是男朋友啊,你说什么废话?”
“见鬼了,你哪时候交了男朋友?”苏鹤璇震惊,交男友这种大事,居然没跟麻吉报备,还讲不讲义气啊?!
“小姐,都交往两个月了。”电话的彼端传来一声嗤哼。
居然已经交往了两个月?!青天霹雳,她大受打击,道:“你、你都和对方交往了两个月了,竟然今天才让我知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好吗?”
“哪有?”
“有!”蔡凤君很坚持,道:“二月底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说我和一个男的交往了。”
“有吗?”她脑袋里没有这段记忆。
“保证有。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在忙着修改贴图、没空聊,说晚点回电给我,结果也没回呀!”
呃,这么一提,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欸……
二月底时她正水深火热,每天都被一堆学也学不完的技术给追着跑,转眼现在已经四月中,一通电话欠了整整快两个月。
面对好友的抱怨,她自知理亏。“好吧,我错了。”先认错再说。
“没关系,我宽宏大量,一客台塑牛小排就好。”
……居然趁机敲她竹杠。
不料,她还来不及反击,彼端又传来一句,“啊好啦好啦,先这样,我们要去吃早餐了,下礼拜再陪你去逛啊?掰。”
“可是我——”
咔,讯号就这样断了。
苏鹤璇不可思议地瞪着话机,以前这女人可是长舌得很,一通电话都是十分钟起跳,有了男朋友之后居然变得这般无情无义?!
唉,也罢,反正热恋中的人类通常都是不讲道理的,男女都差不多,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一点。
于是她换了套外出服,随意挽起马尾,就这么轻便出门。
她转乘了两班公车才抵达了IKEA。
少了朋友的情义相挺——也就少了一个人可以帮忙扛东西,于是,她在采购的方针上做了一些微幅的调整。
她先挑选了素色的窗帘、床单,而后又买了浴帘、脚踏垫;走到灯具区时,她不小心败了一个造型很可爱的阅读灯,也看上了一组白色的置物架;逛到厨具相关商品区的时候,各式精美的餐具也让她心痒痒……
等一下,十点钟方向,有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好像乱眼熟一把的。
意识到自己可能巧遇了谁,苏鹤璇猛然倒抽了口气,想也没想地就扔下了手推车,闪身找了个置物架做为掩护,然后她悄悄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观望。
没错,是他,是何本心。
他就站在酒杯的陈列区前,左右手各拿了一个大小不同的红酒杯,仔细端详着。
原来他会喝酒呀?
彷佛连锁效应似的,她的脑袋开始想像对方优雅品酒的模样。
澄红的日光由窗外透进了宽敞的客厅。他坐在一张皮制的沙发上,左手一杯红酒,右手一本原文艺术史书,他读了几行之后,晃了晃酒杯,低头浅啜一口,然后轻轻说了声“Bravo”……
“妈咪,你看那个阿姨好奇怪哦?”
突然,一句无心的童言童语,将她自幻想中粗鲁地拖回了现实。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心虚地转过身去,对着小孩“嘘”了声——但,来不及了,孩童的那句“那个阿姨好奇怪”,说得响亮又清晰,彷佛大人版的“这里有贼快来看”,她瞬间聚集了所有众人的目光。
包括他的。
“苏鹤璇?”一声呼唤传来。
完了。这下子她不仅是丢脸丢到家,还丢到了公司去。她羞窘到了极致,必须很努力才能不让自己转身拔腿逃跑。
“啊、是总监啊?”她转头,故作惊讶道:“真巧,你也来买东西?”
坦白说,她的演技有够蹩脚,态度别扭不说,还面红耳赤的。
何本心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连小孩都觉得你这‘阿姨’好奇怪?”这句话无疑是在捉弄她。
“我、我只是……”她张着嘴,支吾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的,”他摆摆手,不经意瞥见她那几乎满出来的手推车,道:“买这么多东西,除旧布新吗?”
“欸?”她怔忡了下,看了眼自己的推车,尴尬笑道:“不是啦……啊、其实好像也算是。”
“到底是什么?”
“我前天搬到新租的套房去了,但因为套房有点简陋,所以才想买点东西回去布置一下。”
听了她的解释,他点点头,“原来如此。”
可他盯着那台手推车,愈看愈觉得哪里不对劲。半晌,他又问:“你自己一个人来?”
“嗯。”
“开车?”
“没有,搭公车。”
“……那你打算怎么把这些东西扛回去?”
问得好,她也正在烦恼这件事。
“就——”她沉吟了几秒,耸耸肩,“管它的,如果扛不回去的话,门口招辆计程车,也是一个办法。”
“干脆我送你一趟吧?”
“蛤?”她愣了下,是自己听错吗?
“我说,等你买完之后我送你一趟,帮你把这些东西载回去。”
一听,她受宠若惊,却自知消受不起,连忙道:“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真的!”
她那急于拒绝的态度令他有些错愕。“……你的反应让我好受伤。”
“啊?”什么呀?
“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路边搭讪女学生的怪叔叔。”
“我——”她张大嘴,真是天大的冤枉,这种机会她跪求都来不及了,“我哪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恰当而已。”
“哪里不恰当?”
“就……”是啊,哪里不恰当?她一时也给不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只好说:
“因为你是我主管……”嗯,没错,天底下哪有让上司替属下送货的道理?
“这两件事情有冲突吗?”
“叫上司充当送货司机不太妥当吧?”
“我都没意见了,你意见这么多?”
“不是……”她真是哑巴吃黄连。
“还是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这或许是女孩子的顾虑。
“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到底想别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呃……”
为什么这话题的逻辑好像愈来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