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里烦躁得抽掉半包烟的席敦让,一直等到艾亚华的车子引擎声离开后,才愤愤然地走出休息室,没想到却看见一道清丽的身影,孤伶伶地坐在吧台前。
“你……”席敦让蹙起眉。
艾亚华不是说要送她回家吗?
“你生气啰?”乐凌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不理人是常有的事情,臭着脸也是家常便饭,但是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第一次,前阵子明明连有人酒醉闹事,他都是面无表情地处理的说,为什么她不过是随口说一句话,就好像踩到地雷一样,害他爆炸了……
“没有。”她小心翼翼试探他的样子,顿时让他心中的阴影扫去了一大半。
至少,她还是在乎他的感受。
“可是你刚刚甩门甩得很大力。”美眸充满怨慰。
“风吹的。”
“你抽了很多烟。”他一开门,就有浓浓的烟味窜出来,害她被呛得差点咳嗽。
“嗯。”看到皱起的小脸,席敦让不禁有点后悔,他等等还要开车送她回家,一身烟味可能会让她一路都很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开心?”话锋瞬间又转了回来。
“没有。”他还是老话一句。
“好吧。”既然他坚持不说,乐凌也就不再追问,省得惹他发火,又跑去休息室里面用尼古丁熏自己。
少了聒噪的艾亚华,两人独处的空间非常安静,但却不是尴尬的那种沉寂,而是怡然自得的静谧。
乐凌习惯成自然地将杯子洗好,挂到晾杯子的架子上,再拿抹布将流理台的水渍擦干净,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做了几百次那样的自然。
而席敦让,早就捧着一大杯白开水闪到门外,想冲淡嘴里的烟味,顺便藉由冷风吹走身上会令她皱眉的味道。
灌完一大杯白开水,他转过身见到她穿好外套,拎着皮包走出店门。
“亚华说他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你只要负责关门就可以。”
“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很浓,一想到等会儿她上车后,可能会出现排拒他的表情,席敦让不禁觉得不安。
“怎么了?”乐凌靠近想关心他,席敦让却倏地弹开,害她跨出的一脚非常尴尬,进也不是缩也不是。
“等我一下。”席敦让落荒而逃。
“嗄?”眼睁睁看着他快步离开,一下就消失在转角处,乐凌愣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的脑袋又从转角探了出来,凝视着她,像是不解她为什么没跟上一样。
他不是叫她等一下吗?
这男人真该回去学校,好好复习一下表达方式。
乐凌无奈地叹气,这才提起脚步跟了上去。
乐凌终于知道,原来他家就在酒吧后面巷子而已。
那是一栋不起眼的公寓,他住在五楼,一打开大门,里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并不是用奢华家具堆出来的气势,而是简单得宜的摆设,交织出单身贵族的气派。
刚开始,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几秒钟后,她才发现原来他是想换下那身充满烟味的衣服。
走出房间的他,褪下上班时笔挺的白衬衫与西装长裤,换上舒适的黑色棉上衣跟牛仔裤,休闲的雅痞风格,不禁令她惊艳。
她没想到,竟然有机会看见他这么轻便的模样。
“走吧。”还想着要不要洗头的席敦让,没察觉到他现在彷佛要去约会的男人一样,紧张兮兮。
“那个……”她却有些局促。
“嗯?”长指拎着钥匙,席敦让心不在焉,直到她下一句话冻结了他的脚步。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几乎是反射性地问出口为什么?”
“你还有地方要去吧?夜深了,该去哪里就快点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说着,她便从他身旁闪身踏出大门。“路上要小心喔。”
眼看纤细的身影就要踏下阶梯,大掌猛地抓住皓腕,拉力害她脚滑差点跌倒,幸好另一只长臂及时捞住她的腰。
“呼……”
回过神,乐凌才发现鼻头就贴在厚实的胸膛上,肺里心里血液里,满是那带着烟味的成熟男人味,不禁僵住身子,一时之间竟搞不清楚,评评评狂跳的心脏,是因为差点跌倒的关系,还是因为与他的暧昧接触。
“我没有地方要去。”他拉着小手,让她站稳身子,腰上的大掌是松开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换衣服?”脑袋轰轰轰地,害她差点连话都说不好。
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俊颜倏地涨红,幸好楼梯间昏暗,再加上她也自身难保,压根儿没多余的心思注意到他的不自在。
“不为什么。”大掌倏地放开,席敦让若无其事地锁上大门,就领着她走下阶梯。
“喔。”离开温暖的胸怀,令乐凌莫名感到失落,跟在他身后的脚步,也不由自主沉重了起来。
艾亚华发现,有人变了。
过去乐凌总习惯坐在老位置看书、看一些厚厚的文件,据她所说,似乎是在校稿,他是搞不太清楚,但至少他知道,当她一埋首工作时,常常连酒都忘记喝,一坐就坐上两三个小时。
甚至有几次,他还见过席敦让似乎觉得她的酒搁太久了不好喝,还会擅自换掉她桌上的酒,保持酒的鲜度与合适的温度。
常常,她连酒被换了都不知道。
可是最近,她变了。
她还是带着那迭东西,但是却被他捕捉到好几次,她抬头傻傻地望着席敦让,有时候不小心对上眼,还会慌慌张张地别过头装没事。
非常可疑。
跟席敦让一样可疑。
自从他发火的那夜起,艾亚华注意到,他开始会有意无意挡在两人之间。
例如说,偶尔比较闲的时候,艾亚华会亲自端着酒过去招待她,同她说几句话,但是最近,席敦让却老爱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叫他去做别样工作。
又例如说,打烊之后,席敦让为了不让她吸二手烟,通常都会一个人躲在店外抽烟,艾亚华理所当然就留在店内打理,顺便跟乐凌闲话家常。
可是那夜之后,席敦让就没再出去抽过烟了。
艾亚华不只一次偷看到,席敦让伸手摸向烟盒,却在抬头瞧了谈笑的两人一眼后,默默地缩回手。
他敢肯定,那夜他和她之间的玩笑约定,让某人吃醋了。
直觉告诉他,席敦让与乐凌肯定擦出火花了,只要有人愿意当推手,说不定就能顺利凑成一对好姻缘。
“下礼拜六是保罗的生日,我们一起去他家庆祝吧。”
趁席敦让忙着应付女客人时,艾亚华偷偷凑到乐凌身边。
“你骗我。”乐凌抬头,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骗你什么?”艾亚华错愕。
“他的生日明明在两个月后。”拜托,要整人之前也稍微打听一下好不好?
“你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在聊天,他哪知道她竟然会知道席敦让的生日。
“当然是我问的!”不然当她神算啊?“我还知道他今年二十八岁,血型跟我一样是O型,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可是很讨厌吃姜,那台跑车是三年前买的,左后方的刮痕是你一年前开出去把妹撞的。”
艾亚华不敢置信地低吼:“我是出去办正事,不是把妹啦!他怎么会连这个都跟你讲?”
“就上个礼拜三,我看到刮痕就问他,是不是刚买车的时候,技术不好去刮到的,结果他的脸就变得很臭。”乐凌巨细靡遗地诉说那天的情况。
“他还这样环着胸,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没跟那个臭小子算这笔帐!’”她绷着脸想模仿席敦让的模样,却显得滑稽。
然而艾亚华可笑不出来,他嘴角抽搐。“难怪隔天上班的时候,他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害他上班上得胆战心惊,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你活该。”乐凌一点也不同情他。
艾亚华顿时有种好心被狗咬的感觉,轻叹口气。
“既然你都知道那么多事情了,怎么会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女人两天前还在追问他,席敦让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种事情太基本了,我问不出口。”提起这件事情,小脸就有些羞窘。
“怎么说?”名字而已,有什么好不敢问的?
“你想想看,要是有个人已经跟你认识快一年了,才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不觉得很突兀吗?”她也有想过要偷看他的证件,可惜她没那个狗胆。
艾亚华偏着头想了想。“确实有点诡异。”
“所以说啰,你是不是应该大发慈悲告诉我?”她也不懂这男人在坚持什么,为什么打死不肯告诉她?
“我不要。”经她这么一提,艾亚华反而更期待好戏了,不晓得那个没表情到面瘫的男人,意识到他有好感的女人,过了一年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时,会是什么表情喔?
“不公平啦,你们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只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乐凌抗议。
“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啦,艾亚华。”她的名字换他的名字,很公平啊!
“我才不在乎你叫什么名字咧。”跟艾亚华打闹惯了,乐凌说话也直来直往。
“对啦对啦,席……他的名字最珍贵啦!”好险,差点说溜嘴。
乐凌耳尖听到了关键词。“洗?喜?吸?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他的姓氏了?”
“没有。”艾亚华装死。
“有!一定有!是不是席?”好不容易让她逮到一个字了,乐凌哪有可能这么轻松放过他。“快说,席什么?席什么?”
“洗什么洗?洗杯子啦!”招架不住的艾亚华,忙想落荒而逃。
“让——”
此时,一道矫揉造作的嗓音,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两人同时将头转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名精心打扮过的女客人,隔着吧台几乎要黏到席敦让的身上。
“又是她。”一看到来者,艾亚华不禁同情起席敦让了。
“她是谁?”乐凌趴在沙发椅背上,心情很复杂。她刚才好像听到那女的叫他“让”,难道说,那女人知道他的名字吗?
“萧岚琪,让的黑名单之一。”反正那女的都嚷出来了,艾亚华索性公布三分之二的答案。“席X让,你梦寐以求的名字。”
“X什么X啦、很难听耶!”乐凌咬着手指、一双眼盯着女人八爪章鱼似的纠缠,语气也不禁冒起了火。
“嫌难听就赶快去问出来啊!”艾亚华斜睨着她。
“不知道怎么问啦……”乐凌沮丧地撑着粉颊。“为什么连黑名单都知道他的名字,只有我不知道,我好羡慕她喔!”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想被他当瘟疫吗?”她是瞎了不成,没看到席敦让的眼神跟看到苍蝇一样吗?
“反正当不当瘟疫,脸都一样臭嘛……”噢,她怎么了,她好想去拉开那个女人喔!
“你还敢嫌他对你脸臭?”艾亚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难道感觉不出来,席敦让看着她时的表情有多柔和吗?
“你不觉得他看着那女人的表情,比较人性化吗?”瞧瞧,他会皱眉还会把眼睛瞠大耶!哪像面对她时,都一副死人脸……
艾亚华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
“我真怀疑你的智商有没有达到两位数。”
“唉……”乐凌心情不好,压根儿不在乎他的揶揄。
听着她短叹长吁,某个念头忽然窜进艾亚华的脑海。
“你不太喜欢看到别的女人缠上让喔?”
“不是不喜欢,是那个女人太不讨喜了。”尽管忙着否认,冒火的美眸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泄漏了她的真实情绪。
“那你想不想把他们分开?”
突然其来的提议,总算拉回了乐凌的注意力。
“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