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法拉利的副驾驶座,乐凌铁青着脸。
席敦让从一间郊区的老旧公寓走出,短发瘦弱的女孩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
她从女孩的口型,隐约看出她一直在说对不起。
“如何?”赛瑞.韩森的好心情,与她形成了强烈对比。
“不如何。”她敛下眉睫,假装自己不介意。
“他抛下你,跟另外一个女孩见面。”赛瑞.韩森很乐意提醒她既定的事实。
“那又如何?她有急事找他,他过来处理,就这样。”她耸耸肩,才发现自己正在颤抖。
“很明显地,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很清楚她只是在故作镇定。
“我……我们从来不向对方报备所有事情。”
她看见那女孩蹲下哭泣,席敦让有些不知所措,他烦躁地抽起烟,抓乱了一头黑发。
“你可以继续欺骗你自己,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赛瑞.韩森觉得有点可惜,那个男人怎么不抱抱那女孩,安慰她的芳心,顺便让他有机会一举趁虚而入?
“是啊,你最清楚了。”乐凌嘲讽地睨了他一眼,打开车门踏出法拉利。“你可以离开了。”
“怎么,利用完我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好戏准备上场,赛瑞.韩森好整以暇地将椅背拉到最舒适的角度,准备观战。
“你心甘情愿,我问心无愧。”
冷冷地丢下话语,乐凌便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公寓前的转角。
从她的角度,席敦让与那女孩的互动一览无疑,她犹豫着、怀疑着、不安着,她觉得心痛万分,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应该要相信他,毕竟他从头到尾没跟那女孩有太暧昧的接触——如果天天通电话、又不敢让她知道的行为不算暧昧的话。
“呼……”
她重重地吐出胸口的闷气。
沉吟片刻,才从包包中拿出手机……
席敦让快疯了。
这个叫希莉亚的女人真是歇斯底里。
离开私人聚会那天,他答应她,会帮助她处理好一些琐事,让她到台湾之后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答应雇用她当侍者,赚点生活费还有她母亲的医药费。
甚至,他答应她会帮忙找到她的父亲。
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她有耐性地等候通知。
可是她的血液里似乎没有等待这个字眼,几乎每天太阳才出来,就急着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还在英国?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然后每几个小时一通电话,就怕被他扔在英国。
今天,当她意识到他要先行离开英国,竟然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他听不太清楚她说的话,只知道毫无逻辑的话语中,出现了些危险的字眼,像是自杀。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挂断电话,不再插手这女孩的事情。
然而,他想起了在天堂的妹妹。
那么纯真的一双眼,却等不到心心念念的父亲……
手机铃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脚边的女孩还在哭泣着,他拿出手机,发现竟是乐凌打来的。
“凌?”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她的嗓音冷冰冰的,还带有微微的颤抖,这令他感到心慌。
席敦让深呼吸一口气,远离令人不悦的哭声。“怎么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但是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等我回去。”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不行,我要你现在跟我说清楚。”
“听话,好吗?”他试着缓和声调。
他被希莉亚搞到快崩溃了,实在没余力再跟她谈些复杂的事情。
“我听话的话,你就愿意老实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吗?”
她的话语让席敦让心头一震。“你在哪里?”
“告诉我,好不好?”她语气近乎恳求。
他发现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就停在一条街外,这里不是富裕的住宅区,奢华跑车的存在显得突兀,仔细一瞧,他发现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些面熟。
“你找你的初恋男友来跟踪我?”一股无名火从腹间涌上,她怀疑他,他可以理解,她不安,他可以体谅,但是她为什么要找他最在意的情敌,介入这件事情?
回应他的是沉默。
“你默认了?”
“……你为什么要生气?难道你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你不应该这么做!”她应该要好好对他提问,让他亲自回应她,而不是找别的男人来跟踪他!
“那我应该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背叛我吗?”她的话语变得尖锐,才刚应付完希莉亚的席敦让,耐性几乎被消耗殆尽,乐凌锲而不舍的质问,引爆了他的怒火。
“你不可理喻!”
一时冲动挂断了电话,直到手机屏幕显示结束通话,席敦让才顿时清醒,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阵阵后悔涌上心头,然而他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跟她好好解释。
他想,她现在一定很伤心,说不定一下飞机就会直奔酒吧买醉,一如他初次遇见她那般。
他不希望她在其它酒吧醉倒,她可能会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发生危险。
那会令他后悔一辈子。
他想,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艾亚华,等她一下飞机就接走她,替他简单解释一下,安抚她的不安,等他回台湾之后,他愿意承受她的怒气。
正要拨电话给艾亚华时,手机却早一步响了,是乐凌。
他硬着头皮接起电话。“凌——”
“让。”她打断了他想解释的话语,嗓音冷静得论异。
席敦让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赶紧解释清楚。
“刚才我不是——”
“等等,听我说。”
席敦让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好,我听你说。”
“你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对我的人,所以我也不算太意外。”
“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生以来,席敦让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表达能力不足,他向来不习惯向别人解释太多,到了真的需要解释时,他竟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简单明了的说法,解释他这几天的行为。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爱我吗?我还为了该不该相信,困扰了很久……现在想想,真像个傻子。”她自嘲的语气,令他胸口阵阵刺痛。
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要将他全盘否定了吗?
“我是真的爱你!”这是席敦让现在唯一能说得正确的话。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
“听着,我跟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没有背叛你,详情等我回台湾再好好跟你解释,好吗?”
她仍然没有响应。
“凌?你有在听吗?”席敦让很焦急,他很怕她不肯听他解释。
“……别再说爱我了。”吸鼻子的声音,从话筒那一头传来,他确定她在哭泣。
他惹哭她了!
该死的他竟然没办法马上飞奔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误会!
“别听赛瑞.韩森随便说的话,他只是想要挑拨我们的感情而已,那女孩只是有些困难,需要我的帮忙,她很脆弱……”
“她很脆弱,她很无助,她很需要你。”乐凌缓缓地接下他未尽的话。
她说的没错,可是席敦让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她……你明明不爱她,但是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我……”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她是那么柔弱,让每个男人都想保护她。”她娓娓道着,彷佛曾有个人这么对她说过。
“凌?”他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她叹息,很重很无奈。
“让,我是说真的,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很棒。”
“凌?你想说什么?”席敦让瞪大双眼,冷汗从额际涔涔冒出。不行,他不能放任她再说下去了……
“但是我还是不会祝福你的。”她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很着急,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
“顺便说一声,我觉得我该戒酒了。”
席敦让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他以为他的解释,应该能让她暂时安心一点了,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她在向他道别?
“凌?”
喀啦一声,回应他的只有通话中断的嘟嘟声,再回拨,她却已经关机。
明知道徒劳无功,但席敦让还是失去理智地反复重拨,不断地听着语音信箱的机械女音,直到手机出现电力不足的讯息,他才颓然放弃。
坐在路边拦杆上,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席敦让茫然自失。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要离开他吗?还是只是一时气话?
他该怎么办才好?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回到台湾之后,她愿意跟他谈谈吗……
席敦让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灵魂被抽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是像他现在这样。
新的手机号码,没人知道的全新地址,还有全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