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因夜色渐浓,时月纱就在两名宫女的掌灯下,穿过花园长廊,踩着夜色回到自己的永晴宫,也一眼就瞧到秦公公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她眼睛倏地一亮,脚步也加快了,“皇上来了?”
“是,在里面等着娘娘呢。”秦公公笑着说道。虽然他实在看不懂皇上在想什么,一下子在诚贵妃那里、一下子来兰妃这里,但也可能是皇上每两天就喝一次葛蟗补汤,吃得太补才需要两个妃子,这所谓的房事,身为太监的他是永远不会懂的。
时月纱快步进入寝宫,发现靳成熙已慵懒的躺卧在床上等着她回来,她走近床榻边,深深的看着他。
靳成熙注意到她看着自己的表情奇怪,笑得也很奇怪,“怎么了?”
“没有,没事。”嘴上说没有,时月纱可是笑得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
“什么事那么开心?”他好奇极了,忍不住坐起身来。
时月纱还是没说,只是一双水灵明眸亮得出奇。想到他竟然没跟诚贵妃行房,她真的好开心!虽然不该如此,可是每当他留宿诚贵妃的慈南宫,她总得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
靳成熙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啊?身为君王,他给了一颗真心,竟连身体都守贞,她是何其幸运!
靳成熙被她搞迷糊了,她那双眼眸先是笑意盎然,随后又深情款款的凝睇他,让他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即使不明白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心情极好。
时月纱脱下绣鞋,上了床后跪坐在他身边,先将刚刚听到的新消息告知,不过她只提了避妊汤一事,保留了他没碰诚贵妃这事,而向他报告消息己成了他们相见时的例行公事。
每当她跟诚贵妃相处之后,都会将得来的有用消息转述给他,再由他所利用发挥,设法让睿亲王跟镇国公之间的梁子愈结愈多。
像诚贵妃就频频抱怨镇国公这几年放任手下,在好几个州省欺压百姓、贱买土地,甚至强娶民女等等,她的姨丈睿亲王看在同僚之谊出言相劝,没想到竟惹火了镇国公,诚贵妃因此很担心镇国公会出贱招,栽赃她姨丈……
对于这些事,靳成熙私下已派人查探,确有其事,只是证据薄弱,办不了镇国公,但他已能利用亲信将事情在宫中传开,还似有若无的指出是睿亲王说出口的。
事实上,在这样的推波助澜下,两方关系日益紧绷,不只濒临信任崩裂边缘,甚至都要水火不容了。就他这几日由齐聿那里得到的信息,直指镇国公已有动作,睿亲王跌下权臣大位之日不远了。
而今夜,诚贵妃为了拉拢时月纱,连不能说的秘密也说了,想到这里,靳成熙忍不住笑了,“这事正好可以成为压垮睿亲王的最后一着。”
“太好了,那正事谈完了……”她突然神秘兮兮的看着他,在他挑眉时,她又噗哧笑了出来。
“怎么了?”
她想到了“无能”二字,但这怎么能说?她眉开眼笑的轻轻将他推倒,让他躺下后,她才笑着俯下身,主动送上她的吻,紧紧的抱着他。
天啊,她真的好爱他!
“你这是表示很想我吗?我们不过几个时辰没见……”
他眼中浮现笑意,唇抵着她的,先是磨蹭吸吮,而后再加深这个吻,温热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褪去她的衣衫,细细品尝她的美好……
第二天,靳成熙下早朝后,直接前往皇后所住的淮秋宫。
夏都芳自然是惊愕的,虽然也有一丝惊喜迅速闪过眸中,但也就只有一下下,她又回复成高傲冷硬的夏皇后。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还是说,皇上最宠爱的两个妃子现在是一家亲,还会互相谦让,让皇上没寝宫可去了?”
一开口,她就是冷嘲热讽。靳成熙冷冷的看着久未见面的夏皇后,“朕来只是说几句话,说完了,就找两个爱妃去。”
他也丝毫不给她面子的回道,即使他身后有秦公公,在她身后也有多名宫女、太监。
气氛僵冷,每个人绷紧神经,头垂得低低的,一动也不敢动。
夏都芳闻言绷着脸说道:“那皇上就快点说吧,别耽搁了跟两名爱妃相处的时间。”
他冷笑,“好,皇后一定知道朕昨晚在兰妃那里过夜,再前一晚,则在诚贵妃那里留宿,好巧不巧,这两天朕都睡得晚,看到有人送了碗汤给两名爱妃喝……”
他凝睇着脸色突然一变的夏皇后,“朕问兰妃,她回答是皇后贴心,在嫔妃伺候朕的翌日,就会送来一碗补身汤,但朕跟皇后夫妻那么多年,怎么从不知道朕的皇后这么照顾嫔妃?”
夏都芳的脸色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兰妃进宫还不满一年,或许不知内情,所以,朕回头去找诚贵妃。”说到这里,他注意到她脸色刷地一白,“诚贵妃倒是跟朕说了一件趣事……”
他将诚贵妃昨晚告诉时月纱的内容道出,“那碗汤根本就是避妊汤!”
夏都芳站不稳的往后踉跄一步,两名宫女急急上前扶她,但她立即挺直腰杆,喝斥她们退下。
靳成熙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距离只有咫尺,“你可真行啊,朕选秀充盈后宫,为的是靳家香火,结果呢?”她无话可说,但诚贵妃那个贱人,她记住了!
“不过,朕子嗣少,也不完全是皇后的责任。”他突然又道:“诚贵妃说了,为了替朕生儿育女,其实她都将那些汤全数倒掉,只可惜到现在仍没有好消丢下这一席话,靳成熙就走了。
事实上,诚贵妃没喝那些汤的时间点应该是只有在这段日子,因为他没碰她,所以她喝不喝也就没关系了,可他刻意保留了这一点。
夏都芳气得全身发抖,在两名宫女要上前关切时,她突然大吼,“备轿!”
瞧皇后脸色那么难看,奴仆们连忙动起来,不一会儿,夏都芳就乘轿出宫了,而靳成熙也立即得到消息。
“皇后出宫了。”齐聿拱手道。
“很好,山雨欲来了。”靳成熙笑了。
镇国公府内,其实早来了一名贵客,主厅内,夏太后也赫然在座。
夏都芳先向她行礼,随即一股脑儿的将皇上所说的事全说给父亲及姑姑听。
“那贱人完全没将我放在眼底,仗势得宠了竟然就掀我的底,还将避妊汤全倒了!”她一肚子怒火道。
“看来睿亲王一家是跟咱们夏家卯上了。”镇国公怒拍桌子,老脸上也尽是怒火。
“睿亲王行事愈来愈嚣张了,甚至不要命的把你们过往一起合作谋利的事在朝臣之间传开,把自己说得忠贞,对你这同僚还晓以大义,将所有的恶行全推到你身上……”
夏太后脸色阴沉,“现在连他的外甥女也踩到皇后的脸上来了!”
她这阵子在皇宫内相对沉寂,也是看出靳成熙与过去截然不同了,若要跟他硬碰硬,恐怕会吃亏,倒不如静静等待良机,没想到窜出来欺压夏家的竞是睿亲王。
“睿亲王认为他姓“靳”,就只有他最有资格能取代靳成熙登基为王,殊不知为了自保,我手上早握有他密谋策反的证据。”镇国公愤慨道。
“爹,咱们要再这样任人欺负下去吗?我可是一国之后,你是三位首辅大臣之一,姑姑则是后宫最受敬重的太后,睿亲王跟诚贵妃动作频频,就是要踩着我们往上走,届时朝臣会全偏向他们的。”
“爹知道,从睿亲王一开始在朝中散布爹为了保有自己势力,诋毁他收了知阅省前州府大人的钱,助其官复原职一事看来,他早就算好后面的棋路了。事实上那件事爹根本就没跟任何人说,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把自己说成受害之人,再由此发难。”
镇国公说得咬牙切齿,“明天,爹跟你承诺,明天就让他入天牢!”
“还有诚贵妃,她也不能幸免!”夏都芳气愤的接话,“但她的事,女儿出手即可。”那女人可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翌日,镇国公即在朝堂上弹劾睿亲王。
“国要强,吏政必须清廉,然睿亲王竟贪污纳贿,买通立州、楚州、严州等地方官吏,在其地方百姓向官府交纳税银时,硬是加税再侵吞税收,事后再与睿亲王分帐,让三地百姓苦不堪言。另外,想当官或升官的,只要备妥银两透过地方官吏疏通,睿亲王就能找机会安插他们入朝为官,罔顾百姓福祉、国家社稷……”
镇国公言之凿凿,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虽然两方人马近日关系紧张,但他此举仍来得突然,文武大臣皆为之哗然。
睿亲王冷汗直冒,怔怔瞪着反咬他一口的镇国公,“他、他胡说!皇上,什么事都是我们一起做的,如果臣因而犯下贪渎之罪,他也逃不掉!”靳成熙的目光移向勇毅侯,就见他绷着一张脸没出声,明哲保身。
勇毅侯始终未发一言,但见皇上看向自己,他也只能开口,“我们三人虽为首辅大臣,但臣是武将,只顾带兵,不解他们之间的事,还请皇上明察。”
“的确不关勇毅侯的事。”镇国公还需要他的军队及探子带来消息,所以绝不会拉他下水。
“老臣早就猜到睿亲王一定会反咬臣,但为了国家、为了皇上,老臣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甚至还要指出替他张罗事情的手下,在这些州省欺压百姓、贱买土地、强娶民女,这些老臣都可以马上呈上证据。”
看了眼站在右手边的另一名臣子,就见对方将一迭事证交给秦公公,再由秦公公送到皇上面前。
这些事证、名册都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的,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用上,他早己安排自己人当证人,不过这样还不够,他要一次就让睿亲王再也翻不了身。
“启禀皇上,其实睿亲王最大的罪行不在这些,而是他私下储备叛军力量,忘想起兵叛变,登上皇位!”镇国公再下重手。
闻言,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众臣更是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睿亲王又急又慌,怒视着镇国公,“你你你……你才有异心,想握有皇权!”
“老臣尽忠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不曾贪恋皇位。”这话镇国公可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过去,睿亲王因是皇亲国戚,总是颐指气使,不似镇国公圆融,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这回,更没人敢站在他这一边。
“睿亲王既然指控镇国公,那就拿出证据来。”靳成熙冷冷的开了口。
睿亲王脸色苍白。要是有证据,他早就先咬出镇国公了,无奈这段日子怎么查也找不到证据,想不到一切就发生了,令他措手不及,拿不出一点反证来。更可恶的是镇国公,竟然私下搜集了他贪贿的证据,而他也败在太过自满,不曾留下镇国公与他合作的事证,这下子……
他看向其他朝臣,曾经与他互通有无的文武官员个个垂低头,一声不吭,他以眼神求助,他们竟还视他如瘟疫,不是别开脸就是更低下头,连一个目光也不敢对上他。
他冷汗淋漓,抬头看着靳成熙那张阴鸷的俊颜,陡地软倒跪在地上,磕头道:“臣……知罪,请皇上开恩啊!
“睿亲王被关入天牢了!”
诚贵妃在后宫得知消息,急匆匆的想找时月纱一起去跟靳成熙求情,却马上被夏皇后的人马给挡了去路。
“你们干什么?”她大为光火的问。
“皇后召见,请娘娘跟我们走一趟。”
接着,不管她的意愿,几名宫女硬是将她带到淮秋宫。“你到底要干什么?”一见到夏皇后,诚贵妃怒道。
“还不安分啊?你姨丈那把火马上就要烧到你头上了,你的气焰还这么大。”夏都芳冷冷的看着她道。
诚贵妃脸色倏地一白,“怎、怎么说?”
“待会儿我跟皇上说什么,你都得认了,不然……”夏都芳走近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本宫就向皇上说白了,他最爱的兰贵妃是谁下的毒手。”
诚贵妃面色一片死灰,头皮开始发麻了。
“禀皇后娘娘,皇上过来了。”在一旁的老宫女低声提醒。
夏都芳点点头,冷笑的看着诚贵妃,“你胆子挺大啊,为了你姨丈来找本宫求情,本宫无法答应,你便出言辱骂,还扬言要跟皇上道出许多你姨丈与我爹合谋图利贪渎的事,就算刻意栽赃,也要让我夏家一败涂地,反正你正受皇上恩宠,皇上一定会听你的话,哼!若真如此,休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将上次你害死——”
“她害死了谁?”靳成熙震怒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时间点算得可真是刚刚好,夏都芳演技一流,装作倒抽口气,怔怔的看着大步走进来的靳成熙。
他怒气冲冲的上前,“快回答!”
夏都芳欲言又止,再看了脸色惨白的诚贵妃一眼,“怪不了本宫了,本宫本想保你的,就如当年一样,令所有知情者一概闭嘴,保守秘密,但……”
她的目光回到脸色铁青的靳成熙身上,“现在本宫不能瞒了。”她娓娓道来,“其实皇上应该有三名儿女的,当年皇上的一名妃子难产,母子均亡,就是诚贵妃不顾御用接生婆的求救,明明母体难产快要断气,得速传太医,诚贵妃得知后非但不在意,还说了句,“不过是生个孩子,硬要叫得惊天动地,搞得要死要活的,大惊小怪。因为诚贵妃当时坚持不帮忙唤太医,结果……”说到这里,她叹气低头。
诚贵妃恨恨的瞪着她。她竟然说出来了?虽然自己原以为她要说兰贵妃的事,但即便不是,光这件事就足以让她无力回天了。
“此事当真?诚贵妃?”靳成熙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我……我……”她怎么能承认?但夏皇后已言明给了她一条生路,若是兰贵妃的事被揭发,她可能马上就被皇上一掌打死了。
诚贵妃脸色苍白的看着靳成熙,又看夏皇后。
“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没错,这回她真的栽了。她咬着牙,泪如雨下的跪下认罪,“皇上开恩,是臣妾年轻,误判情势,绝非有心致人于死,真的不是……呜呜呜……”
靳成熙怒不可遏的下令道:“秦公公,将此女拉出去,从此贬为宫女,不得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是。”秦公公连忙走到她身边,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我不要!皇上,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啊……皇上……呜呜呜……”但再多的泪水与叫唤,也唤不回靳成熙铁一般的决心。
三大首辅之一的睿亲王因贪渎谋逆,被贬为庶民流放,其外甥女诚贵妃也因故被贬为宫女,落得一家凄凉,这些事在皇城传得沸沸扬扬,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入冬了,天气又凉了几分,只是尚未见瑞雪飘落。
这一日清晨,冬阳现,靳成熙站在御花园内,望着金色晨曦洒在琉璃瓦上,目光二梭巡着这晨光下的宫殿、长廊和庭园。好清静啊,一切都平静下来了。
睿亲王这次是气数己尽,勇毅侯则全身而退,至于老谋深算的镇国公,仍是他的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光听他就知道来人是时月纱。
他回身,看着她穿了他特别命人替她裁制的保暖冬衣,绸缎大袖衣外还有纯白貂毛制成的背子,衣襟处还镶嵌了蓝钻,让她看来美得如梦似幻。
“这么早起来?”他将她拥进怀里。
“哪有成熙起得早。”她笑道。
“朕睡不着,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他笑着摇摇头,再低头看着她说:“这一次,朕能够成功扳倒睿亲王,你居功厥伟,朕打算赐封你为贵妃,你还想要什么奖赏?朕都给。”
她深吸口气,“纱儿不在乎是否成为贵妃,事实上,我早就想到一件事,想请求成熙答应。”
“你说。”他宠爱的凝睇着她。
时月纱双手合十的请求,“诚贵妃既然被贬为宫女了,那慧心公主就由我来带好吗?”这是还魂重生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她最奢望的一件事啊。
“你……”他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求他这件事。
她噘起红唇,“成熙信不过纱儿吗?”
他笑着摇头,“不,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处理睿亲王这件事上,你的确聪颖沉稳,并非全然天真,性子可柔可刚,与慧心的互动一向也好。”
“你答应了?”她眼睛熠熠发亮。
靳成熙点头,“成。”
她开心得又叫又笑,“太好了,太好了!成熙万岁!万岁!”他被她的快乐感染,脸上尽是笑意,没想到她竟然又上前主动送上香吻。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边说着,边在他脸上啧啧有声的亲吻,开心得不得了。
“好了,可以了,你乱亲一通,都是口水……”他知道她开心,但想不到她会这么开心。
“你这些吻都不及格——”他索性将她拉入怀中,亲自示范。
这个深情的吻,终于让时月纱雀跃到不行的心定了下来。
她一双带着感激的黑白明眸凝望着靳成熙,当中的深情是那么明显,浑身散发着幸福的魅力光芒,窝在俊美君王怀里,在这冬日晨光下,此景美得就像一幅画,但不会永远这么幸福的!
她不会,靳成熙更不会,因为那太不公平了,不公平!另一处高高的阁楼上,一双黑眸正冷冷的注视这一幕,在心中组咒着。不会太久的,严冬将至,暴风雪就要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月纱与靳成熙的幸福之路还会有什么波折呢?她真正的身份是否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请看阳光晴子新月甜柠檬系列721《帝妃二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