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都日上三竿了还敢赖在屋子里,看我不打死你!”
迷迷糊糊之中,赵小丫被从床上拽了下来,好些时候回不过神,腰间被用力的拧,耳边响起的咒骂令她个激灵,怀疑的捂着自己的双耳。
她听得见?她再次听得见了?
她失聪多年,早已习惯了安静的世界,没想到现在……
她忍不住想笑,眼角余光看到个阴影靠近,下意识的伸出手把捉住要挥向她的扫把。
直以来,赵小丫便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懦弱性子,猛反抗倒令刘彩凤愣住。
赵小丫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盯着她,刘彩凤回过神,松开了扫把,手不留情的甩了过去,“胆肥了,还敢瞪着我瞧。”
赵小丫翻身想躲,但浑身痛得没有力气,原该落在她脸上的巴掌最终狠狠地打在她的背上,她痛得哼了声。
刘彩凤气呼呼的叉腰看着她,“我告诉你,你最好死心,今天你就算死了也得给我嫁到李家村去。”
赵小丫的脑子糊涂了,只觉得眼前切熟悉又陌生得可怕,顾不得身上的痛楚,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就连撞到了人,脚步也不停。
“死丫头!”刘彩凤伸手要捉但扑了个空,追了几步朝着她的背影吼道:“你有胆子就死在外头不要回来!”
被撞了个踉跄的赵雪捂着肩,秀气的眉头轻皱,“娘,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吵吵闹闹,不让人安生。”
刘彩凤看到自己的大闺女,脸色微敛,“还不是那个死丫头,睡到这个时候,你瞧瞧,炉灶还是冷的。”
赵雪看着灶房的冷锅冷灶,心底也是不满,只不过她不像刘彩凤总将厌恶表现在脸上,“算了,兴许是还在闹脾气,过几日就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去弄点吃的。”
刘彩凤又咒骂了赵小丫几句,拉住了赵雪,“我的好闺女,你别沾手,先回房去坐着。今日还得进城里去跟程娘子学字,别弄脏了衣裳。”
“还是娘对我好。”赵雪不忘夸刘彩凤句。
“我就这么个大闺女,自然对你好。”刘彩凤走进了灶房,忙着起火煮食。
赵雪原想回屋子,但看着被赵小丫打开的院门,“娘,小丫就这么跑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那个死丫头能去哪里?”关于这点刘彩凤根本不担心,“离了这个家,她身无分文,只能死在外头。”
赵雪与赵小丫不过相差岁,但是赵雪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头秀发乌黑亮丽,每隔五日还会被刘彩凤送进城去跟女夫子学琴棋书画,但赵小丫却是瘦骨嶙峋,顶着头枯黄的头发在家里做牛做马。
“娘,这次难道是我们做得太过了吗?”
刘彩凤哼了声,将火升起,拿着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旁的柜子,拿出猪油和鸡蛋,打算煎几个蛋给赵雪补补。
“她明年十五,现在定下亲事怎么不成?”刘彩凤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压根没想到赵雪今年十五,若要订亲也该是她先,“这次李家给了五十两银子当彩礼。”
赵雪闻言眼睛亮,“这么多?”
刘彩凤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对赵雪说:“这些钱让你明年进京用,凭我好闺女的容貌,怎么可以埋没在这个破烂山村呢。”
赵雪的脸微红,她长得确实极好,是这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对她有心思的人家不少,但是刘彩凤的眼界高,全都看不上眼。
刘彩凤年轻时是光州城内的姑娘,要不是有个没出息的兄长,败光了家产,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嫁到城外的大山村来。
赵雪心如明镜,知道低嫁这事是她娘心中的根刺,所以打小便特别疼她,散尽家产也要让她学习大户人家闺女的作派。
赵小丫却是同娘不同命,与其说是赵家的闺女,不如说是赵家的奴才。天与地的待遇,村里人见了也不是没议论,最后只能说赵小丫跟自己的亲娘没缘分,谁叫赵小丫长得不像她娘,瞧瞧赵雪就像极了刘彩凤年轻时的样子,长得漂亮自然讨人喜欢。
刘彩凤前些日子替赵小丫寻了门亲事,这门亲事说穿了就是卖了赵小丫,让赵雪有盘缠可以进京嫁高门。
谁知道向来听话的赵小丫竟然在亲事上与刘彩凤杠上了。
赵雪想到五十两银子,心思动了起来,“娘,若是小丫死也不嫁怎么办?”
刘彩凤的眼底闪过丝阴狠,“她不嫁,我绑也绑着她嫁。”
她阵恼火,原以为打赵小丫顿这丫头就会安分,谁知道今天起来倒好,竟然甩头出了门,这可不成。
她摇了摇头,“看来我得想个办法。”
自小娇养的女儿长得如她年轻时貌美,今年十五,再不快点给她挑门亲事就太迟了。只是要进京去,身上没备足银钱也不成,所以她才动了把赵小丫的亲事定下换彩礼的念头。
刘彩凤从没打算带着赵小丫同进京,想到她的长相就觉得倒胃口,等她明年十五,就把她嫁到比这里更遍远的李家村给李虎当媳妇。
李虎是个傻子,不然也不会拿出这么多的彩礼娶媳妇。
这事儿李家没瞒,刘彩凤也不在意,反正在她眼中赵小丫命贱,能嫁给傻子也是福气。
“娘能想到什么法子?”赵雪低垂着头,装出副不安的神情,“小丫这次咬死不嫁,若闹开来,只怕你想将小丫嫁人,村子里的人也不同意。”
刘彩凤阵心烦,皱起了眉。
大山村因靠近光州,所以村民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就是平时爱管闲事,她管教赵小丫的时候没少见人来拦,成亲这种大事若是赵小丫真闹起来,这还真说不准……
死丫头笨了辈子,没想到还知道女人嫁人若是嫁不好,这辈子就完了。
“娘,我前些日子在师傅那里听说城里有个姑娘被人发现跟个男人在床上,闹了个没脸,急急地被爹娘给嫁了出去,你说这事儿……”赵雪的话音隐去,没将话说完。
刘彩凤下子就意会,立刻笑开来,“还是咱们赵雪聪明,娘知道怎么做了。”
赵雪脸上带着浅笑,“我也是看娘烦恼才说上嘴。”
“知道了!知道你乖。”刘彩凤将煎得香喷喷的蛋给她,“拿去堂屋吃吧。”
“谢谢娘。”赵雪笑了笑,个转头就看到进门的赵老爹。
赵老爹起床,东西都没吃就去田里浇水。
赵雪对刘彩凤使了个眼神,刘彩凤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个老头子心软,若真让他知道点什么,就怕会来破坏。
“死老头!”刘彩凤扯着嗓子嚷道:“那个死丫头饭也不做就跑出去,你还不过来煮东西,难不成还要老娘伺候你不成?”
赵老爹低头闻着屋中的香味,看到赵雪坐在堂屋里吃的东西,心中叹,却没有怨言,只是久久才挤出句,“小丫不嫁,你就别逼她。”
“闭上你的嘴。”刘彩凤从柜子里拿出点米粮让赵老爹熬粥,然后又将柜子锁上,“要不是因为你没出息,我有必要这么辛苦地谋算吗?”
赵老爹边在锅中加水,边叹了口气,他这辈子被欺压惯了,早放弃反击。
他都快忘了当年第次在城里看到刘彩凤时那莫名的喜悦感受,想当年他虽父母早亡,但父母留下了些家产,再加上自己的木工手艺,因此也存了些银钱。这漂亮的姑娘下子令他看直了眼,要不是刘彩凤因哥哥闹了事,家中正缺银两,他砸锅卖铁的凑足了彩金,只怕这辈子也没福气娶到貌美的刘彩凤。
当时他乐得作梦都会笑,只是这样的美好成亲没几年就磨得差不多了。
想到刘彩凤坚持要将赵小丫嫁给个傻子,他心中不舍又愧疚,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显出老态。
或许嫁给个傻子也是好的……看着水沸冒出的白烟,赵老爹的眼迷蒙了起来。
离开赵家,没了刻薄偏心的娘,小丫的日子过得应该会比如今更好才是。
纵是自欺,他也只能抱着这想法日过日。
赵小丫股脑的冲出家门,没跑多远就觉得浑身失了力气。
她大口喘着气,忍着晕眩,明明是个已经要及笄的姑娘,但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顶多像个十岁的孩子。
她摇摇晃晃的走上山径,她住的村子四周被绵延不绝的高山环绕,夜深人静时偶尔还会听见深山里传来狼嗥声。
村民平时采摘野菜、野果都不敢往深山走,就怕个运气不好遇上狼群,死无全尸。
但赵小丫打小就被逼着上山干活,平时靠近村子里能吃的野果、野菜都被采摘空,为了不挨打,她只能往深山里走。
狼可不可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怕极了她娘。
赵小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脚步沉重得再也走不动,最后顾不得脏,直接席地而坐。
其实赵家在村子里的日子不算难过,赵老爹是个木工,平时给村里人打些桌椅板凳,偶尔还能拿到城里卖,赚的银子不少。
赵小丫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只是小丫、小丫的叫着,平时在家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比家中养的牲畜还不如。
若是家中两个闺女日子过得样也就罢了,但大闺女赵雪却是个娇养的大小姐,放眼这十里八村没几户的闺女能像她般,穿的是上好布料,还特地进城找女夫子学琴棋书画。
赵小丫捂着脸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的日子过得苦,但是她很少哭,因为她直记得小时候住在村东的位姊姊。姊姊家里孩子多,有好东西都要给弟弟们,天天吃不饱饭,有着干不完的活,但姊姊跟她说——
“小丫笑起来很好看,像天上的月牙儿,只要小丫笑,姊姊心情就好。所以日子苦没关系,咱们就要笑,笑了日子就不苦了。”
她相信了姊姊的话,她喜欢笑。
前年姊姊被她爹娘嫁给隔壁村子死了三个老婆的老鳏夫,只因为人家出得起最多的彩礼钱,正好可以给她弟弟娶媳妇。
姊姊出嫁那天还是笑了,却比哭还难看。
出嫁后第年姊姊就上吊死了,她知道嫁得不好就跟姊姊样没有好下场,所以她不想嫁给李家傻子,她想反抗,可是最后……
想到上辈子最后的下场,赵小丫的泪水掉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