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齐皓连灌两口水,差点淹死。
挣扎了老半天,他的脑袋才冒出水面。“你个疯婆子,到底想怎样”先声明,他是个斯文人,尤其当了几年皇帝,被礼部尚书押着读了百万字大齐礼制,不敢说是大齐最懂礼的人,却也绝对规矩守仪。
但今天,被这个女人又是绑架、又是飞踢、又是落水,再温柔的人也要发狂。
“你脑袋有问题吗?朕与你无冤无仇——”他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女子凌空一指点了他的哑穴。
“我的名字叫秦可心,你可以称我秦姑娘或秦大夫。再敢满嘴不干不净,哪怕有人保你,我也会杀了你。”她蔑视他一眼。“反正你这种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米粮。”
齐皓一口气堵在胸口,又被冷水冻得遍体生寒,一口气吸不过来,便昏过去了。
“不会吧?”秦可心眼看齐皓就要沉入水里,脸上轻视更甚。“天底下怎有如此没用的男人?”
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她摇摇头,水袖舒卷,带出了一身湿淋淋的他。
***
齐皓二度清醒时,神思迷茫,浑身酸软无力。
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醒着,抑或身处晕迷中。
“吃药了。”一个清雅的声音钻入耳畔,十分熟悉、万般痛恨瞬间涌上心头,他挣扎地凝聚视线,果然瞧见一条雪白身影。
他嘴才张开,却发现喉似火烧,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恨恨地瞪着秦可心手端瓷碗,莲步款款向他走过来。
那身姿摇曳,本是极为动人,但看在他眼里,却与妖魔无异。
她又要来折磨他了吗?该死,他得振作,他要反抗才对,偏偏,他气乏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睁眼瞪她,狠狠地瞪她。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齐皓报仇,三十年都等得。秦可心,走着瞧!
他气闷地哼了声,已经做好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准备。
但是——
她雪白的小手贴在他额头,微凉的温度让他心一跳,然后是通体的舒泰。
“还在发烧啊!你的身体真差,才泡一会儿冷水就染上风寒了。”她洗了半个时辰都没事呢!放下药碗,她动作轻柔地扶他半坐起身,喂他喝药。
齐皓只觉脑子更混沌了。这秦可心怎地一时一个样?在水潭边,她冷酷又无情,这会儿,她居然会怕药烫着了他,细心地将药汤吹凉,再喂入他口中。
莫不是真的脑袋有病,疯了吧?
喝了一口药,他立刻闭紧嘴,不再接受她的“好意”。天晓得她是真好心还是假惺惺?万一是后者,他怕这药一喝完,她又要给他罪受了。
对于他的不合作,她却没有丝毫不悦,疏浓有致的眉微微一皱。
“药太苦吗?”她轻抿了一口药汤。“好像是苦了点。”
她放下药碗,走出去。
齐皓又开始在床上挣扎起来。他想趁着她离开的时候逃走,可惜她行动迅速,而他却身虚体乏,床都还没下,她人已经回来了。
他看见她在药碗里洒了一点粉末。“好啦,药不苦了,你快喝吧!”
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心,怕他受不了药苦,特意在药汤里加料——慢着,那撮粉末不会动什么手脚吧?比如让他全身发痒、腹泻不止。
“快点,药凉了,功效便差了。”她端着药碗坐到他身边,温柔地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她的胸膛上,一匙一匙地给他喂药。
刹那间,他脑袋一阵轰隆,全身的知觉只有头部枕着的温暖与馨香。
他不是没接触过女人,宫里一堆侍女觊觎圣上的恩宠,以期飞上枝头做凤凰,但对于那种抱持不轨心态的接近,他非常排斥,每每有宫娥挑逗他,他都是恶心欲呕。
可现在,靠着秦可心的胸膛,他却心跳如擂鼓,全身的骨头像要融化一般。
对药汤曾有的怀疑全被丢到九霄云外,只要她手中的汤匙一搁到他嘴边,他便自动张口,不半晌,整碗药喝得干干净净。
她自怀中掏出一条绣帕,轻轻拭去他唇角残存的药渍。
那本来平平无奇的眉眼,在此刻,竟是闪着耀眼光华。齐皓一时看得呆了,遍体酥软,却不知此身是梦、是真。
秦可心照顾好他,又扶他睡下,替他拢紧被角。
“你睡一觉,出身汗,很快就会好了。”嗓音依然清雅,但入了他耳,却似石撞铜钟,震得他心头颤麻。
痴痴地,他看着她收拾药碗离去,窈窕身躯如细柳随风摇荡,阵阵的清新、丝丝的柔媚,让他脑子更加昏沉。
也不知是药力发作,或她风情太甚,勾走了他的神魂,他只觉神思缓慢地往上飘,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迷迷茫于半空中,目力所及,净是那抹娇丽的白影飞舞。
他张口欲喊却无声,伸手想捉,每每在碰着她的衣衫前,白影又移了方向。
他只能在心里喊:“秦姑娘、秦姑娘……”却是追她追得气喘吁吁,犹不见佳人芳踪。
他又热又累,也不知自己追了她多久,像有数十个春秋,又似才经过几个刹那。
他身躯突然一震,再睁眼,哪里有秦可心的身影,他依旧躺在床上,汗湿了重衣。
原来竟是春梦一场。
可怎会如此真实?他抿抿嘴,喉头已不再烈如火烧,反而一股甘甜涌上,渐渐地,他唇齿之间净是香甜。
他不知自己吃了什么,但如此美味堪比天上蟠桃。
难道是那碗药的关系?他心里疑惑着。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喊“秦大夫”。“秦大夫”是指秦可心吗?她真会医术?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身的湿汗被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抽起被子,团团裹住身体,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双腿还是有些发软,但气力已渐渐恢复了。
秦可心若真是大夫,一帖药能让他这个重风寒患者病去七、八,医术可谓通神了。
他裹着被子移到门边,推开了房门,往下一瞧,确定自己睡在一间客栈的二楼,而底下那原本应该是用餐的地方,此刻桌椅被搬得只剩一张,秦可心就坐在那里。她面前排了好长一条队伍,他极目望去,也瞧不见尽头。
秦可心正在给人把脉,诊了一会儿,便写下一张药单,让病人按方抓药。
齐皓靠着房门看了半天,发现秦可心看诊很快,望闻问切,一气呵成,不出片刻,已有十来人千恩万谢领了药单离去。
不过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任她手脚再快,人龙依旧老长。
半天看下来,他没见一个人付她诊金。她竟是在义诊。
想到她将他从皇宫绑出来,途中百般羞辱,累得他大病,还以为她是个心肠歹毒、脑子癫狂的疯女人,不意她竟是个济世为怀的神医。
他心头对她的愤怒也消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欣赏,以及她喂他服药时的那份温柔与体贴。
不知她是何方神圣?怎么翻脸像翻书?
他的目光紧黏在她的背影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总之他看她看得眼睛花了,周身的气力又渐渐消失。
他知道自己大病初愈,应该歇息,却万般不舍放弃望她的机会。
为人义诊的秦可心不止和善,周身像镀着金光,恍似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平平凡凡的面容,秋菊一样的姿采,淡然、脱俗又清雅。
他的身子靠着房门,缓缓往下滑,也不知是被她的风姿迷醉了,还是体力透支,昏倒了。
他只是想看她。闭上眼的瞬间,他唇边依然含着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