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密的厢房里有着一对男女,男的俊美,女的娇艳,两人四目相对,让人以为他们正含情脉脉,下一刻便要情难自禁的抱在一起,上演什么旖旎情事,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一点暧昧火光,更遑论含情脉脉了,男人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正经八百的说话,女人对他更是恭恭敬敬,像是听命于他。
“奴家知道了。”
女人轻撩长发,看起来很是妩媚,一般的男人早就被她迷死了,但男人却只是冷淡的睇了她一眼,做了个手势。“出去吧!”
说完,男人喝了口茶,便拿起桌上的卷宗看。
女人并没有马上踏出厢房,她的目光停驻在男人身上,舍不得离开。
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相貌俊雅如花,如天仙般俊丽,却难得的没有一丝阴柔,充满着不容忽视的阳刚气息,而且还那么优雅,气质高贵,让入行多年什么客人没见过的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怦然心动,可是……
她盯着男人专注看卷宗的神情,完全无视她这个花魁的存在,让她不禁惋惜道:“唉,世子爷来青楼不玩姑娘,还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被称呼为世子爷的是镇远侯嫡长子凌子翊,听到她的嘀嘀咕咕,抬起淡漠高傲的眸,用一副你怎么还在的眼神看她。
“呵呵,开玩笑的,奴家马上去办您交代的事。”女人表面陪笑,起身离开,心里碎念着,可惜他长得俊、家世好,偏偏不近女色,性子也冷傲的不好亲近,把她曾有的心思都斩断了,不过她收了他的钱,只要帮他办妥事情就好。
花魁离开后,担任护卫兼小厮的阿贵踏进厢房来,好言相劝道:“世子爷,您昨晚没回去,今天就早点回府吧,再待下去的话,又要惹侯爷生气了。”
凌子翊从卷宗上抬起头道:“晚一点吧,我想等消息。”
阿贵知道他只是不想回去,长叹一声,“世子爷,为何您不跟侯爷好好说呢,侯爷他一直误会着您,您就老实对侯爷说您会来青楼是为了替皇——”
被主子一瞪,他马上闭嘴,主子和当今圣上年纪相仿,十分得皇上信任,皇上总会将重要的案子交给主子侦办,这可是秘密,得小心隔墙有耳,而世子爷看中青楼龙蛇杂处,是搜集资料最好的地方,因此时常出入,免不了传出他风流博浪、爱流连花丛的风评,侯爷对世子爷也因此有诸多斥责。
阿贵又忍不住道:“世子爷,小的只是不忍您被侯爷误会您喜欢上青楼花天酒地,别人怎么说您可以不管,可侯爷对您……若能让侯爷明白您可有多好。”
“不管我有没有花天酒地,我爹都不想看到我这张脸。”凌子翊搁下卷宗,语气不逊的一哼,却也夹带着一丝苦涩。
阿贵打小就服侍凌子翊,知道世子爷和侯爷有心结,是源自于世子爷的生母穆氏的死。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穆氏和侯爷器重的心腹搭着马车私奔,最后穆氏在途中摔下马车而死,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让侯爷难堪又伤心,那一阵子侯爷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肯见世子爷,所有人都猜测那是因为世子爷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使侯爷一见到世子爷便会想起妻子的背叛。
而世子爷也因穆氏的事受到很大的伤害,穆氏和男人私奔,让世子爷受到侯爷的排斥,以及同侪和下人们的异样眼光,再加上之后世子爷遭侯爷仇家找来的刺客捉走,险些送命,因而被侯爷送到山上学武多年,更让世子爷认定侯爷无法容忍他这张长得像穆氏的脸,厌恶他才决定将他送走。
纵然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如今世子爷早学武有成,回到府里有四年了,但父子俩当年埋下的心结仍未解开,世子爷在面对侯爷时总是叛逆不羁,常惹得侯爷大怒。
“世子爷,那您也想想侯爷夫人会担心您的,早点回去让她放心吧。”
凌子翊想到继母曹氏,脸上明显迟疑了。
曹氏是侯爷的远房表妹,在穆氏身故后,曹氏对侯爷父子付出关怀,更将世子爷视为亲生子般疼爱有加,一年后,侯爷便迎娶曹氏当续弦,阿贵知道,世子爷将曹氏当成亲娘孝顺,自是不想让她担心。
“再待一会儿就回去……”凌子翊淡淡吐出这句话,又拿起卷宗细看,最后仍是继续待在青楼里。
阿贵摇了摇头,就算有曹氏的关爱,世子爷和侯爷之间的心结埋的太深了,心里化解不了的苦,让世子爷不想回家,心思都摆在皇上要他协办的案件上。
世子爷还真是什么危险案子都接,像是想藉由办案来忘却他内心的伤痛。
这次皇上要他调查河北水坝工程崩塌一案,在日前造成五十多个工人被活埋,一查下去发现工程中使用的石材竟是劣质的建石,皇上大怒,这工程是在两年前他还没登位时开工的,当年先皇卧病在床,对许多政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居然有人胆敢藉机从中剥削朝廷拨的银子,用劣质石材来建水坝,这分明是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也在践踏百姓的性命,因此皇上要世子爷一一清查,这追究下来恐有许多官员涉案。
世子爷怀疑还有更高层的官员牵扯其中,最近对这案子积极调查,发现名单内的可疑高官喜爱流连青楼,便命花魁加紧动作打探,阿贵真怕世子爷的身分哪天会曝光,性命受到要胁,但他只是个奴才,主子替皇上办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终于,半个时辰后,凌子翊愿意打道回府了。
一踏出包厢,凌子翊马上被花娘们簇拥着走下楼,一踏下阶梯,天香楼的鸨母、龟奴,还有更多的花娘也包围过来要恭送他,他蹙着眉,十分不耐烦,厌恶着被那浓呛的香水胭脂味沾上身,可他又不能命令花娘退开,免得他上青楼的来意遭到怀疑,只能忍耐着让花娘们包围他,任她们捉住袖子。
阿贵见状苦笑,觉得世子爷还真是辛苦。
天香楼外,苏小满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口处,心里真想用伞把脸遮了。
她居然做出这种无比羞耻、会让爹娘蒙羞之事!她踏入京城最着名的花街,到一家家青楼寻人,站在青楼门口等男人。
鬼妇人说她儿子不常在家,上青楼找他会比较好找到人,要不是她女扮男装,在京城又没人认得她,她的名节早败光光了!
刚刚还险些被拉进去,大喊着她没钱才又被撵出来,甚至遭到龟奴狗眼看人低的鄙视,真是可恶极了!
“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要等到何时……”苏小满懊恼着,她可是请人替了她洗碗的工作才来的,少作一天就少许多钱,她好心疼她的钱,恨不得那个人快点出来,让她把事情办妥。
“再等等……”旁边跟着的是缠上苏小满的鬼妇人,她自称穆氏,是镇远侯已逝的元配,有她在,苏小满才能知道她儿子镇远侯世子是哪一位。
一家家青楼寻着,苏小满才知道这镇远侯世子,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她没听过这号人物,来到京城后她成天忙着赚钱都来不及了,哪有闲暇听八卦,现在知道这个人,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风流倜傥的纨裤子弟,她想,他长得大概就像家乡里村长的儿子那样吧。
苏小满回想起那一张粉面油头,老爱拿着扇子扇的自恋模样,便用力摇头。
“小姑娘,那个人就是我儿子!”穆氏见到儿子的语气可是骄傲不已。
苏小满朝天香楼门口看去,就见有个白衫公子被鸨母、姑娘们还有龟奴大阵仗的恭送出来。
如花似玉。
当苏小满注视着那男人的脸时,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他和穆氏的相貌有几分相像,但身为男子的他五官更加深邃,且姿态优雅,带有倨傲,高不可攀的神情贵气得很,岂是十个村长的儿子比得上。
怎会有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苏小满还是第一次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姑娘,快帮我跟我儿子传话!”
苏小满回了神,就见凌子翊已经越过她往前走了,在他前方停了辆马车,她怕他就这么坐上马车离开,连忙追上去,在他背后急喊出声。
“慢着!”
那声音很嘹亮,令凌子翊无法忽视的转过身一看,没想到会被个瘦弱的陌生少年叫住,他以询问的眼光瞄向阿贵。
阿贵摇摇头,表示他也不认得这少年,于是问向苏小满,“小兄弟,你有什么事?”
苏小满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世子爷说。”
“帮我告诉他,娘对不起他,在他年纪那么小时便离开了他,但这十四年来,娘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穆氏在她耳边慈爱的说着,盼望能让儿子知道这件事。
真要她说出这番话?
苏小满脸上有着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是这样的,世子爷,我看得到你娘,你娘要我转告你,她对不起你,在你年纪那么小时离开你,但她这十四年来都守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此话一出,凌子翊的俊脸一沉,布上寒霜,阿贵也露出骇然神色,像是听到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告诉他,我当年和人私奔是被诬害的,我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爹的事,现在那个人也要害他,要他千万小心……”
苏小满看着脸色极差的主仆俩,胆颤心惊地继续转达穆氏的话,“你娘还要我对你说,她当年和人私奔是被诬害的,她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爹的事,现在那个害她的人也要害你,她要你千万小心,那个人是——”
苏小满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子翊锐利的目光瞪得戛然而止,心脏都快冻结了,接着就见他迅速转身上了马车,他身边的小厮也一脸怪异的看了看她后登上马车,随即马车便无情的从她眼前驶过。
“这孩子怎么跑了,不听你说完……”穆氏满脸忧愁,想追上,偏偏儿子又看不见她。
苏小满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她自嘲的道:“这还用的着问吗?夫人你已经过世十几年了,我说我看得到你,还帮你传话,当然是被你儿子当成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