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龙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你这个傻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已怀有身孕了?”
海冷梅闻言瞪大泪眸,楞楞地望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一抹许久未见的笑靥忽然跃上唇角,她激动地以眼神询问海天麒,只见他面色沉重地别开脸。
她真的怀了应祈的孩子?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海冷梅忍不住笑了。
海云龙见女儿又哭又笑,一双泪眸满是喜悦地望着自己的腹部,老泪落得更凶。
“你这无可救药的傻丫头!”再一次,海云龙轻轻地含泪斥责,之后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若是海冷梅再次来到东北的鹰家堡,她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从海冷梅离开鹰家堡以后,那个会对人笑、会逗人玩的堡主不见了,留下的是没有灵魂的应祈。
霍青感叹地望着不断埋首忙碌的老大,恼他明明放不下她,却要表现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人可以将他拉回正常人的生活,除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够了吧。”霍青突然将应祈手中的账册抽走,感叹着道。
应祈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还来。”
霍青无惧于那双冷眸射出的怒意,“既然想她,那就不该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让自己忙得天昏地暗,而是……”
“滚!”应祈再也听不下去,拿起桌上的书册就往他身上砸。
几本书硬生生地打在霍青身上,但他没有闪躲,仍继续说下去,“你这样伤害自己,海姑娘并不会回来。”
“我教你别再提她了!”应祈愤怒地大吼,冲上前猛地挥出一拳。
霍青高大的身躯瞬间撞倒一旁的木椅,一口鲜血涌上他喉头,接着溢出嘴角。
他狼狈地抹去嘴角的鲜血,痛得脸孔扭曲,可见应祈是使尽全力。
“我还要说。”霍青咳了咳,口中仍有血腥味。“我不仅要说,还要笑你傻。全鹰家堡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爱上了海姑娘,只有你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甚至只愿意给海姑娘一个小妾的名分!”
一记猛拳再次迎面挥来,霍青还是不闪不躲,再接下一拳。
“咳咳……”
受到重击的胸口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光似的,霍青不断地咳嗽,但双眼始终盯着应祈狂怒的脸庞。
“说句老实话,我们都看得出来海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她愿意对一个土匪头子掏心挖肺,是你上辈子烧了好香。如果你还是无法了解海姑娘为什么会离开,那我也无话可说。”
言尽于此,霍青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拾起被应祈乱丢的书册放回案上,深深地看了面色难看的应祈一眼,拖着伤重的身躯离去。
时序已入秋,今年秋天的晚风不知为何,显得更为萧瑟。
海冷梅离开整整两个月了,应祈用尽各种办法想忘掉她,都无法如愿。
每当入夜时,他都会想起那张噙着悲伤笑靥的小脸,以无限凄凉的语调向他道再见。
你来做什么?
来跟你……道别。
她的语气一直那么卑微,那么无助,那么哀伤,然而盛怒中的他却从来不曾发觉。
你今儿个倒不反抗了。
你想要就拿去……我不会反抗的。
当她娇弱地承受他给予的激情时,他从来不曾将她眼中的苦涩放在心底。
从奋力的反抗到无言的接受,她的转变极大,而那双盈盈水眸承载着多少酸涩,他同样不曾了解过。
如果你还是无法了解海姑娘为什么会离开……霍青的话浮现在应祈的脑海中。
她为什么会想离开?
当他恶意地占有她,霸道地得到了他所要的一切时,她的心在哭泣,而他置之不理。
一直以来,她在他心底从来就不曾受重视,他认为她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即使她已遍体鳞伤,他也不曾停下手。
他从来不曾想去厘清海冷梅对他的意义,只是硬要她为妾,残忍地强迫她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不让她联系苏州的家人,斩断她的过去……
她最孤单的时候,正是他得意忘形地以为掌握了她。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的快乐竟是建筑在她的悲伤上头!
应祈浑身颤抖地明白了这个事实,黑眸茫然地楞望着门外秋意盎然的景致。
两个月了。
而他到现在才发现,他爱上了海冷梅,爱上了那个无意间闯入他心底的小女人。
我的家人就在外头,他们已经找到我了。
你不可能留得住我,除非……你敢跟皇上抢人。
我将被赐婚,嫁给三皇子,你……还想要强留下我吗?
为什么上天到现在才让他体会这个令人心痛的事实?
一切还来得及吗?
海云龙诚惶诚恐地跪在御书房中,这次,他是提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来向皇帝请罪。
皇帝危险地眯起黑眸,沈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草民恳请皇上收回圣意,取消赐婚。”
“荒唐!”皇帝怒喝一声。“君无戏言,圣旨既然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草民知道圣命难以收回,但这实在事关皇室的尊严,因此草民不得不提着脑袋来向皇上请罪。”
皇帝睨了眼跪在地上的海云龙,慵懒地开口:“朕倒是想听听,你所谓关系皇室尊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是这样的……”海云龙抹去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道:“小女从东北被寻回后,终日郁郁寡欢,前些日子更莫名地昏过去。草民请大夫来为小女看病,没想到……没想到发现小女已怀有身孕两个月了。”
“大胆!”皇帝瞪大了眼。若海云龙是知情不报,还胆敢接受赐婚的安排,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上!草民绝对没有欺瞒皇上的意思,若是草民存心隐瞒,如今也不会跪在皇上面前,请皇上收回成命!”海云龙急急忙忙地解释,就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把他推出去斩了。“草民就是担忧若这桩婚事真的结成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皇帝忽然勾起诡谲的笑,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
跪在下头的人,不仅是他宠妃的弟弟,还是皇太后的侄子,若他真的砍了这个妻舅的脑袋,只怕接下来换成他不好过。
海云龙低头努力思索着,他有什么条件可以让皇上相信他?他得挤出点什么来换海府上上下下的命哪!
“你先起来吧。”皇帝挥手道。
从当年初识海云龙,皇帝就知道他是个优秀的人才,但这几年不管皇帝以什么名义、理由想为海云龙加官晋爵,他总是推辞婉拒,让皇帝深感惋惜。
而眼前这个机会,皇帝正好可以好好的加以利用。
海云龙微微顿了下便起身。
“这些年来,朕总是很惋惜无法将你留在朝中,如今是你有求于朕,非朕要逼迫你。”
闻言,海云龙微微拧眉,心中暗暗叹息。
这么多年来,皇上始终不放过他。
“朕可以答应你重新拟道圣旨取消令媛与三皇子的婚事,但是朕要你答应两件事情。”
海云龙决定了,为了女儿,他愿意答应皇上任何条件。
“至于是什么条件,”皇帝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望着海云龙。“日后朕自然会告诉你。”
海云龙楞楞地望着皇帝诡谲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
疲惫的身躯微微驼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草民谢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