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谋妻厚黑学(下) 第7章(1)
作者:寄秋
  “希儿,我那件石青色绣翠竹纹长衫放哪去了,怎么我翻遍整个屋子也找不着,你来帮我瞧瞧。”

  在屋外晾衣服的裘希梅似乎习以为常管元善时不时的差使,活似她是他家的丫鬟一般,不管她手头上是否有事在忙着,一张口随兴得很,全然不顾她的身分除了谋士外,还是名女人。

  只见她神色自若,头也不回的照晾一件暗红色吉祥如意纹男衫,手脚俐落地朝屋内一喊。

  “在你床头边左侧的柜子里,上头压着褐色嵌青纹缇花蟒绸直缀,别给掀乱了,我才刚补好……”

  “那我的云底靴呢?我明明记得摆在床脚下,它长脚跑了。”连双鞋子也跟他作对,还能跑不成?

  “我拿去洗了,靴底沾满泥砂,你去泥里滚了一圈是不是?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洗去靴面上那层厚垢。”比庄稼汉还能折腾,也不知他跑了多少地方,靴底都磨平了。

  “那我穿什么?总不能光着脚丫子或踏草鞋吧!”

  “看到那双玄色攒金丝短靴了没?就在黄梨木雕福寿连三几案下方,劳你弯个身就瞧见了。”希兰、希竹都没他麻烦,真不晓得他放着有人伺候的管府不待,跑来凑什么热闹,把她累得像老妈子似的。

  一睁开眼就瞧见三张嗷嗷待哺的嘴,其中还有个死皮赖脸,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男人,很想偷懒一天不干活的裘希梅实在很无言,她不只一次望着床顶帐兴叹,仍不得不爬起来操劳三餐。

  偏偏她是一个心软的人,见到把自己打理得一塌糊涂的管元善就无法狠下心撒手不理,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还是帮她甚多的恩人,累就累吧,不差他一个。

  谁知这一妥协、到了最后居然要帮他洗衣补衣、收拾里外,将他随手一扔的东西归位,无微不至的照料。

  他们此时的对话像一对感情甚笃的新婚小夫妻,丈夫是个楞头青,老是搞不清楚家里的东西搁哪儿,妻子贤慧性子好,不厌其烦的整理家务,伺候大老爷。

  只可惜在旁人眼中,两个都是男人,哪里激得起火花,顶多觉得裘希梅的脾气太好了,连隔壁邻居也照顾到了,有一口吃的不忘招呼一声。

  不过自从管元善包袱一卷搬进官舍为邻后,每日神色紧绷的裘希梅显然放松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看得出她比在丁府时惬意,偶而还会哼点小曲自娱。

  说到底她也是完完全全的女儿身,官衙进进出出的以男人居多,她乔装得再像也掩不去真实身分,在衙门办差的人哪个不眼利,万一有谁瞧出她是女扮男装而心起轻薄之意,单凭她文弱女子哪招架得起。

  防狼防贼防小偷,兼具看门的功能,这时的管元善真的很好用,他往前一站,冷脸一摆,黑瞳深幽地一凝,浑然天成的官威展露无遗,令闲杂人等莫再进步三尺。

  唯一令裘希梅不解的,是偌大的官舍有一整排,前后搭上院子也有十来间,可是都是空着养蚊子,入住的只有她姊弟三人,以及突然搬来作伴的管元善。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官舍里住了不少衙役、捕快,还有不想在外租屋,省房租的小吏文书,这些大刺刺的男人平时袒露着上身走来走去,言行粗俗,在巡抚大人的一纸命令下全部滚出去,他贴补底下这些人在衙门附近另行租屋。

  “希儿,饭煮好了没,我饿了。”挠着一头乱发,管元善倚在房门口,深瞳明璨地望着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你哪一天不喊饿,真要受不住怎不从管府调个厨娘来,专门负责你的膳食。”他饿了随时有饭吃,不用等她忙完了手边的事再去弄,向来养尊处优的他是该有一堆仆佣伺候着,这位大少爷大概从来没有切过一块豆腐吧!更别提起灶升火了。

  “没你煮得好吃,我的舌头被养刁了。”他走上前,从篮子里取出一件短衫递给她,洁白小手一接往竹竿上一晾。

  “哪有你说的夸张,家常手艺罢了,我也是爹娘死后才学着做菜……”一提到死去的父母,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想当初她也是世家千金,虽然爹是庶出,但大伯父对庶弟一家一向照顾,她独住一座院落,粗使丫头、三等、二等、一等丫头少说十来个,管事嬷嬷和守门婆子再一算,她一个院子二十几个下人。

  到后来爹离了兴昌伯府到王启伯父那做事,住的地方是小了点,可也有一位嬷嬷、四个丫头伺候着,她闲时看看杂书、做些女红、绣个帕子给爹当寿礼,旁的事不用她动手。

  可是当一切都没了,她才明白凡事要靠自己,不会升火就摸索着学,活鱼不敢杀便一棍子敲晕,去鳞剖腹丢进油锅里炸了,饭煮得半生不熟,菜炒得不是太老便是太咸。

  一开始她是和着泪水吞,慢慢地把手艺学出火候,到了丁府她又特意找厨娘学了几手,试试外面买来的菜谱再自行调配,几次以后也学出兴趣,她窝在厨房的时间比看书多。

  所幸她的弟妹也不挑食,好养得很,乖巧又贴心,知道一夕家变的困难,她弄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从不叫苦。

  “可别掉金豆子,我得拿个盆来接,被人拾走了多吃亏,你快些忍着等我拿盆。”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假。

  管元善打趣的嚷嚷着,挤眉弄眼又装疯卖傻的,把眼眶一红的裘希梅逗笑了,冲散些许思亲的怅然。

  “呿!不正经,亏管二哥还是个当官的,你这皮猴子样若让人瞧着了,谁还当你是回事。”他哪有巡抚大人的样子,要不是看了他的官印,她都要以为哪来的纨绔假扮三品大臣。

  管元善故作委屈的叹了口气。“唉,我本来也不想当官,可我爹跟皇上交情好,他眼红我游手好闲,硬让皇上给我个官儿做,你看我多可怜,被亲爹坑害了。”

  大脸一凑前,笑得俊朗,倒教脸一红的裘希梅心口一阵擂鼓,赧然的撇开脸,不看老是对她动手动脚,总说她是“兄弟”的男人,他举动有些过了。

  她不是毫无所觉,多少品出味儿来,可是她有弟妹要养,不能当真,只要等他兴头过了自会平静。

  “你就端着吧,把架子抬得高高的,分明乐意得很还叫屈,真不让你做了,还不跟上头的天闹。”拿了金子嫌重,换了银子喊轻,两手捧个满钵又抱怨金光银光闪得扎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她爹要考个功名多难,死前还是没品阶的幕僚,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当个为百姓出头的好官。

  蓦地,裘希梅想到一心谋官的丁府,前公公丁旺海的官位是买来的,出身商贾的他本该就此满足了,可是他仍贪心不足的想要换更大的官做,以为花了银子便能成事。

  人与人真的不能比,有的甘于平淡,有的汲汲于名利,有的一身富贵却嫌铜臭,有的坐拥却毫不珍惜。

  闻言,他拍着膝盖大笑。“知我者希儿也,不埋怨两声,谁晓得我多辛劳,日出夜伏地尽干不是人干的事,你瞧我是不是瘦了,你要好好的慰劳慰劳我,多帮我补一补。”

  “管……管二哥你别闹了,快松手,要是教人瞧见了多难堪,你……你别胡闹……”她玉颜绯红,急着想把手抽回来。

  管元善像是不知她为何挣扎般捉着她柔润小手往面上贴,上下揉了又揉,看看他少了几两肉。“没人在就不用松手了吧!我懂,我懂,你面皮薄,怕人背后笑你像个娘儿们。”

  她本来就是娘儿们,难道穿上男子衣衫就变成爷儿们?裘希梅大力地抽回手,水眸一横。“别越帮越忙,快去洗洗手,净面换衣,我灶上炖着汤,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失去小手的温暖,空无一物的大掌顿时感到有点冷。“多只手好做事,哪是帮倒忙,你根本是嫌弃我。”

  她一听,失笑。“那也要看什么手,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富贵手我可不敢使唤……啊!你……快放下,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你别拿……啊——不要看!”

  “什么东西不能拿不能看,不就一件小衣……”骤地,管元善两眼睁大,耳后浮起暗红,脸色不太自在。

  他原本以为是裘希兰或裘希竹的小罩衫,小小的一件没用到什么布,他拿在手上甩了一下抖开,准备顺手递给身边的小女人挂在竿上晾晒,哪知她竟会惊慌失措的大叫。

  定睛一瞄,他自己也脸红了,薄薄的一块布是女人的兜衣,上头绣着嫩红色石榴花。

  “转过身,不许多看一眼。”裘希梅没发觉她此时的语调带了一些对自己男人的娇嗔,飞快地抽走令人羞赧的小衣。

  “不过是一件衣服嘛!虽然小了点,还没我一边袖子长呢,值得你大惊小怪的穷喳呼,活似我偷了你家的鸡没还。”背过身,他咧开嘴一笑,轻嗅拿过小衣的掌心,除了皂角香气外,仿佛还残留女子体香。

  “我们家里不宽裕,要省布。”她恨恨地说道,雪面晕开一层薄薄的羞红,久久不散。

  薄施朱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立近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她不施薄粉反生媚态,朱唇一咬,那小女儿娇态遮也遮不住,娇颜诱人心。

  虽然嫁过一回,可是说句老实话,裘希梅也才十六岁,有些疼惜闺女的爹娘还不想太早嫁女儿呢,因此她跟个待嫁的小姑娘差不多,从外表看来不像嫁过人的小妇人。

  “我银子多,送你几匹。”要不是她太固执,坚持不收外男的馈赠,他早把一半的身家搬到她屋里。

  不靠高盛侯府,管元善的私产也不少,除了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外,他自个儿也有生财之道,庄园、铺子、田地都有出息,他银子多得可以再盖一座高盛侯府,手中金银啷当响。

  “不用,我没空做。”她使起小性子,拎起空篮往屋里走,脸上的恼意带着几分无奈。

  说实在的也不能怪罪管元善,他也是无心之举,谁知道他那么刚好捞起一件衣服是女子肚兜,若裘希梅不心慌意乱的大喊一声,谁会在意的多看一眼,平添风波。

  她是怪自己太散漫了,女子贴身亵衣怎能拿到外头,日子过得太平顺让她有些疏忽了,忘了男女有别。

  只能说管元善的无耻伎俩奏效了,他假意没分没寸的和人家凑在一起,言语间又是大开大放的不着调,把裘希梅小老头似的古板一点一点磨平,潜移默化之下,她也渐渐地放开心防,小打小闹地由着他胡来,得寸进尺地攻占她的小天地。

  习惯是相当可怕的,当裘希梅习惯了管元善的存在,她就不知不觉把他当成家中的一分子,煮饭时多煮一碗,摆碗筷时多放一副,连煮宵夜给弟妹吃时也会想到隔壁的男人饿了没,不自觉地煮多了,等着他上门讨食。

  “没关系,我放你假,你多做一件男袍,我穿。”管元善涎着脸跟进屋内,顺手把吃饭时坐的长凳挪正。

  他简直是无孔不入,一逮到机会就要占便宜,就像这个时候,他又扶着踮脚取物的裘希梅后腰,有意无意地在她后背和细腰来回的轻抚细摸,还装出“你挺重的,我快扶不住你”的神情,转移疑心,掩饰自己的“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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