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越过她,与尉迟恭四目交接。他当众拉起舜华的左手,道:
“舜华当日阻止我婚事,就是要我不得背信忘义,我若是忘恩负义之人,就不配当个北瑭人了,舜华之所以阻止我,正因她与我情同兄妹,舜华,为成全我的愿望,要委屈你三年了。”
“……”舜华语塞。白起没有必要这样做啊!明明是兄妹,何必守身?
尉迟恭看似若无其事,也牵起舜华的右手,淡声道:
“崔舜华与我有白首私约,为替白兄完成情义,我们等上这三年也无妨。三年之后,你这大舅子定要主持我与崔舜华的婚事不可。”
白起听得那大舅子三字,眼皮连跳也没跳,笑道:“三年一千多个日子,人心难测,到时你成亲,不管对象是不是舜华,我都会亲自上门祝贺的。”
舜华轻咳一声,道:“反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她心里百般滋味。三年啊……絮氏舜华才二十二,崔舜华都二十六,老得不能再老的姑娘了,想到此,她心里好生叹息。
尉迟恭淡声道:
“近日坊间有人闲话损伤崔舜华的名节,我全心信她,自然不想那些闲话伤她。虽然延后三年成亲,但一等万兽节过后,我就先将这门亲事定下。”
舜华闻言,垂下的脸隐约带笑。她右手掌心传来温意,直流入她的心口。她见到左手还让白起牵着,白起是她兄长没错,但男女毕竟有别,她轻轻抽开,右手反握住她的亲亲尉迟哥。
白起面不改色道:“编派闲话的那些人,我自会在京城一个个翻出来。”
小皇帝一一看过这些名门富户微妙的表情,最后落在小太监的面上。小太监差点哭着跪下求饶。
他私买呈上的《京城四季》里明明写着这个跟那个,那个跟这个,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在书里最被女子看中的戚遇明,现时根本在一旁纳凉哪!
他买的是正版《京城四季》,绝不是假货啊!
小皇帝又看看尉迟恭袖上金红双线,再看看崔舜华的袖上双线,最后落在白起的袖上双线。小皇帝头有点晕了……“去把玉佩拿来。”
小太监连忙托着银盘过来。小皇帝执起玉佩,来到四人面前,笑道:
“朕这玉佩就等着三年一次投琼宴,这次要送给谁呢?”他来回走在四人面前,最后停在尉迟恭前头,道:“尉迟当家,接下来的三年北瑭境外的货物就交给你了。”
“陛下恩典。”尉迟恭垂目,承下玉佩。
“私唤神官为己用,即使神官曾是尉迟家人,也是罪无可恕,朕念在你为救崔当家,特地开皇恩饶恕你。唯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陛下皇恩。”
“投琼宴还等着你们,都下去吧,崔当家你留下,朕还有事要问你。”
白起本要起身,听得舜华留下,他迟疑一会儿,依她性子怎能平安而退?舜华察觉他的担忧,往他看一眼,嫣然一笑。
白起心里一震。是啊,她跟他提过她因絮氏咒文害死她的崔舜华体内,是在钟鸣鼎食那夜,至今已过一年多,其间陛下召她多少次入宫,她哪次不是全身而退?他心里那个长不大的舜华……早就因为周遭的变化成长了么?
他暗地看向尉迟恭。尉迟恭泰若自然地下楼去……这就是认识的时机不同,以致他错过了么?
小皇帝见其他三人都下了楼,也让身侧的小太监先下楼等着。
“好了,崔当家,就你跟朕了。”
“是。”
“你还记得去年朕跟你讨的香囊吧?带来了吗?”
“带来了。”她自袖袋里取出香囊呈上。
“你还真变出来了,亏朕还让人全都离开,就怕你什么也拿不出。”小皇帝好奇地接过,凑到鼻间闻闻,闻了半天,他终于道:“跟朕平常闻的香气不同……好像真有那么点你说的心情平静,是因为南临香叶之故么?”
“是。”
“你起来回话吧。”小皇帝又闻了闻香囊。
舜华双膝早就疼得要命。名门富户看似风光,但有时还真不是人干的,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是十分规矩地站在那儿。
“这一年你为了那些他国乐曲花了很多税钱,让你的那些家乐表演,搞得京城对这些乐曲朗朗上口……朕不明白你意欲为何,但朕勉强容许你这些小动作。”他再闻闻香囊,笑道:“如今与那小家子气南临相比,朕可是胜出多多吧。前几日朕又听人提及小周春江曲,你那乐师还没杀了?”
“嘿嘿,还没利用完呢!陛下,没有利用完的东西就这么丢弃太可惜,乐师染懂得多国乐曲,小周春江曲虽出自亡国,却是小周国最重要的重生之曲,陛下,你不觉得北瑭也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重生曲么?”
“就像你一样重生吗?”
舜华吓了一跳,差点脱口:“你怎么知道?”
“你这一年来跟以往真不太相同,就像重生一般,难道小周春江曲有如此威力?朕才让教坊将那乐师转给你,你就给朕变了个人。以前的崔舜华,削那些阉人皮肉不手软,朕看了就欢喜,现在你却只给朕玩些孩子游戏。”
“舜华认为……那些游戏皇上不常见着……所以……”
“崔舜华,你老实回答朕。”
“是。”
“是太后要你教朕那些残暴的杀人游戏么?”
“……”
小皇帝喝道:“说,崔舜华,你是忠于太后还是忠于朕?”
她毫不考虑答道:“自是忠于陛下。”
小皇帝嘴角抹笑。“朕就知道。朕身边一直有太后的人,他们都回报给太后这一年多你陪朕玩了什么,你受训不少,是不?”
“……是有点。”
“将来也会忠于朕?”
“陛下是北瑭天子,天命所归,舜华不忠于陛下,还能忠于谁呢?”
小皇帝满意了。“其实那玉佩朕本要给你的,但尉迟家的蚩留将要成为大神官,朕自然不能怠慢他。你要谅解。”
“舜华明白。”
“你好好忠于朕,朕绝不会亏待你的。昔日有絮氏金商,三年后你与尉迟恭若能合亲,也许将会成为北瑭第二姓金商。听说,当年絮氏金商家主是康宁帝看到大的,如今你若能成为金商,也勉强算是看朕长大的,朕与你也算是美谈吧。行了,你下去吧。”
“是。”舜华垂首退下。
小皇帝若有所思,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崔舜华与另外三人会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看着这四人神采飞扬,想着将来崔舜华与尉迟恭的合亲,想着康宁帝与絮氏金商的纠葛,想了许许多多……
“金商是万万不可能再在北瑭出现。”小皇帝喃道:“名门富户就是由此而生,怎能教你们四人合而为一,再次富可敌国呢?崔舜华,以往朕都不会想这些事,这全是这一年你净教朕玩些脑子的游戏,让朕开始懂得思考了呢,朕多少也算重生了吧。”
他又凑近闻了闻香囊,心里其实挺喜欢这味道,令他觉得能克制自我,不会如母后期许那般成为一个只懂得使暴的君王。
他又看向那四人,最后落在西玄深衣的崔舜华身上。
“崔舜华,你最好聪明些。只要你一直为朕想,朕就不会像康宁帝对付絮氏家主那般对付你。”
枝叶深深浅浅在庭院里形成凉意。戚家大少早到前头宴上打招呼了,白起与尉迟恭各自站在庭里一方,还在等人。
白起折了一枝条,又往二楼窗口看去,忽道:“不要伊人了吗?我记得《京城四季》里写着你痴恋伊人,怎么这么快就将心思转了?”
尉迟恭看他一眼,道:
“这种书你也看?也是,造谣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干过。”
白起一怔,眼底藏着懊恼。絮氏舜华的闺誉他多保护,不容任何人欺她,到头,却是他狠狠毁了她的名誉。
回忆过去一年多,他真真后悔莫及。如果再多注意崔舜华一些就好;如果再看穿柳叶月眼里的妒恨就好;如果……谁会预料舜华会有这番奇缘?但,若然没有这番老天恩赐的奇缘,他……
“柳家老爷逼柳小姐出家,你可知道?”尉迟恭平静道。
“那与我何干?”白起轻哼一声,瞥了一眼能听见他们对话的楼门前小太监。“如今我与柳家无关,他们的家务事自理,这已是我的极限。”
尉迟恭又瞟他一眼。白起退婚的方式太简单,直接上门扯掉金红双线,对着一室宾客说道,白起与絮氏舜华本有婚约,他先对絮氏舜华不起,如今彻底觉悟,白姓绝不双妻,故不拖累柳家小姐,婚约就此结束。又对柳叶月道了句“你我心知肚明”,随即拂袖而去。
依白起作风,已是手下留情。舜华得知此事,沉默良久才道:“至少,两方不会相互折磨,以后能够各寻良缘吧。她曾私下来问我,为何我阻止白起迎亲,我叫连璧回她,白起意外知情,若然她下嫁,只怕一生尽毁……”
尉迟恭不意外她的心软。崔舜华的皮囊里藏着一个有着美人尖的絮氏舜华。他背着她,找到断指的大魏名医与被打残的七儿,也背着她不着痕迹让书香世家的柳家一点一滴地失去家产而不自知;一报还一报很正常,当他们种下了因,就必须等着果报,但……最后他全都放手了,赶那名医与七儿出京师就算了,至于柳家……他们退出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白起忽道:
“要说看见舜华未束发的模样,我该是唯一一个。”
尉迟恭波澜不惊,掸掸衣袖,答道:
“许是她小时见着的吧,这样说来,她爹比你比我还要早看过呢。”
“你已经看过?这是欺舜华孩子性么?”
“嗯,舜华孩子性。”他嘴角微地宠溺,声调终于软了:“却也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如果不是真心恋慕着这个人,万不会以这种疼惜口吻提着这人。白起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那点点滴滴留在心头的温暖让人无法割舍。他眼色微暗,道:
“尉迟,你个性偏冷,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如我一般时时宠着。”
“我没法宠她时,便让舜华宠我吧。”尉迟恭答道。他不经意地瞧见深衣裙摆出现在阶上,才要上前一步,忽见白起走到他的面前。
“尉迟,还有三年!”白起压低声量。
舜华下了楼,就见名门富户里其中两名与她关系甚亲的男子靠得极近,尉迟哥与白起差不多高,在她眼里,此刻白起的鼻梁都快碰上尉迟哥的鼻尖了,那嘴也就不用说了……她呆住。接着,她迅速往门口小太监看去,小太监正目瞪口呆中。果然有鬼……
白起瞟到她出现,立即朝她走来。“是要香囊?”本能地打量她的全身,确认她的安危。当他落在她的右袖下隐约的伤布时,面容微微一变。
“嗯,谢谢哥。要不是你给我那香囊,今天舜华断然不能全身而退。”
“那本就是要送你的生辰礼物。怎么不叫我白起哥呢?”他瞧她有些惊诧,又若无其事笑道:“哥也不错,随你吧。”他当不知身后那人的注视。
舜华又朝他低声道:
“哥,我知道你说出来的原因,我不会怪你,那对大家都好。”
白起闻言,心头再一震。他原以为……要细细与她解释,他承认絮氏本是徐姓,是为一劳永逸。
以往絮氏舜华尚在时,无论如何,徐姓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那是保住絮氏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既然最后一个絮氏不在了,什么姓氏都不再重要了,今天如果他假造絮氏是他姓,几百年来坚信絮氏与西玄徐家有勾结的皇室,又怎会轻易听信他?反而会疑心他,甚至干出挖坟再查的歹毒事来。
在这些皇族心里,絮氏只能有一个姓,万不可能有其它姓,他们始终相信当年与其他三国鼎立盛世的北瑭,转成大失国土,全是絮氏之故。
与其让他们将来暗自动手脚做出挖坟找絮氏舜华骨灰,还不如就这么认了,成全他们心中执念,他也可博得皇帝几分信赖,对大家只有好处。
舜华……懂了?才多久时间,她居然都懂了?白起凝视着她,轻声道:
“舜华懂得纵观大局,衡量轻重了。”
舜华失笑:“这也是太后娘娘那儿表露出来的,其实北瑭皇室不只是恨絮氏,还怕絮氏重现当年金商,令北瑭再入万劫不复之地。再者——”她神色暖暖,走过他的身侧,朝尉迟恭开怀笑着。“尉迟哥帮我许多。”
白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转身看着他俩。
她自怀里掏出自己备妥的玉佩,拉过尉迟恭的大掌,塞给他。
“尉迟哥,我还是头一遭参加这投琼宴。把美好的玉送给心中欣赏之人,今年我将玉佩送给你……”她眼巴巴看着他。虽然宴会名为送给欣赏的人,其实各自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信物,都是有利可图的,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真心送给欣赏的人。
所以,她笑容可掬地看着尉迟恭慢吞吞地拿出自己的玉佩。
她伸出双手,准备小心翼翼接过他的玉佩,好好收藏,哪知,尉迟恭忽然轻轻拉过她的左臂。
她一时有些重心不稳,往侧边移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白起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身后。
尉迟恭朝白起淡淡笑道:“如果白兄不嫌弃,这玉佩还请你收下。”
“……”舜华抿抿嘴,双肩微软。果然,以名门富户的当家能力来说,目前她列居最后,尉迟哥会欣赏白起,她完全不意外。
她心灵有些爱挫,绝不承认她送他玉佩有讲到私情。
突然间,她发现戚遇明在院子门口。她顺着他目光望向白起,白起正自袖间拿出自己的玉佩,挡在他面前的尉迟哥动也不动地……
白起慢吞吞地接过玉佩,再将自己玉佩交给尉迟恭。
“尉迟你不嫌弃,也请收下白起的玉佩。”
舜华负手走到两人中间,笑道:
“两位真是惺惺相惜。”果然名门富户里不讲私情,她想着。
戚遇明走到他俩面前,也拿出玉佩,递到舜华面前。
“舜华,这玉佩就给你了。”
“耶?”舜华受宠若惊,明知眼前这人送她玉佩必有私情,但不收绝对是给他难看。她面不改色,小心收下,笑道:“多谢戚兄。”
尉迟恭冷漠的眼眸往戚遇明瞟去。
白起也淡淡地扫过戚遇明一眼,道:“近日黄雀多了些。”
戚遇明不以为意,对舜华道:“你宴后可要去戚家,伊人甚是想你。”
舜华立即答道:“尉迟家与崔家名下的第二间义学堂刚成,请了朝廷官员,晚些就要一块过去,今晚没法去找伊人了。”
语毕,她十分机灵,托了辞与尉迟恭先去前头,等到一转过角,她立即拉过尉迟恭躲到树后。
“尉迟哥,戚大少是怎了?”她被邀请得有点毛的。“以前他有邀过崔舜华么?”
尉迟恭见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轻轻拉开她的右手。“右手别使劲。以前他不曾邀崔舜华过府,因为崔舜华藉伊人之名时常过去走动。”
舜华啊了声,恍然大悟。现在她这个崔舜华,除非有商事,除非名门富户齐聚一堂,她从不独自去戚府,如果戚遇明尚未下定决心娶伊人,那他会维持崔舜华这条爱慕之线也不用太意外。
舜华心里叹了气。她有点为伊人不值,但她想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左右伊人的心意。
她东张西望,趁四下无人,舒开双臂要抱住他的腰,哪知忽地一双大手分别抵住她的双手,没让她抱成功。
她有些惊讶抬眼看向他。他温声道:
“来往婢女多,嘴碎,若是再传难听话,即使假的也成真。”
“……嗯。”她又瞧见他双袖上的金红两线。他没有跟她明说过,但他袖间双线便已表了心迹,甚至在白府絮氏舜华那日死去时,他就换上这提亲外衣去见她,正是向白府里那个絮氏舜华表明不能说出口的心意。
“尉迟哥,我……你这三年的外袍都由我负责,好么?”每一件都会有金红双线,全由她包办。
“好。”他沙哑道。
她笑眯眼,道:
“以后我袖上也有金红双线,尉迟哥何时换下,我就也何时换下。”
“这是自然。”
舜华脸热了热,见到她的双手被举到他的唇边。她心里一跳,眼睁睁看着他的唇轻轻碰触她的掌心。
一次又一次,轻柔地吻着。她心头狂跳着,心里渴望着,她满面滚烫,只觉掌心与心脏之间,有一细密切割不断的棉线将被吻的触感传递过来。他每一个温暖的轻吻都烙在她心脏上。她的心脏活蹦乱跳,没有办法像洗手一般拿出来冲冲水洗刷一下,所以,他的每一个吻都会永远留在她的心脏上头。
“尉迟哥,我们许誓好不好?”她轻声地说着。
“好啊,许什么誓呢?”他微笑,温热的指腹来回蹭着她眼下伤疤。
“许……你跟我,一直平平安安的。等到有一天你不再担心自家亲人,不再需要我们报平安;等到有一天,我不再跟你报平安,心里也开始踏实时,我们再一块回忆今天,相视而笑。”
“……”尉迟恭自当家以来,心地不曾有过今日柔软与安心,他笑若朗空,掌心先与她凝脂玉手蹭过。
她先被他开怀的笑所吸引,接着又看着他的举动,她心弦微地一动,自言自语:“不是勾勾手,又是击掌呢。”
“许誓,不正是要击掌么?要不,怎能以示誓言之重?”
“正是。”她笑。
两人慎重击掌为誓。舜华不时瞟向他难得的欢颜。平日他清冷冷地,要不就是容颜恬淡让人读不出心绪,即使他唇畔隐约弯起,仍不失冷静端凝,哪像此次真是巧笑嫣然,惠风和畅,俊目弯若月牙,平日老成到她都把他当三十以上的叔伯来看待呢,如今想来他才二十多……她想眼下他真真是开怀之至。
她自认年纪、人生阅历、情绪克制等都远远不及他,所以,她暗地扫过四周,确定连个鬼影都没有,她笑着扑前想抱住他,只要抱一下,温暖温暖她的身心,绝不吻的。
哪知,她心爱的男子居然直觉微微侧开,让她整个人失控地飙出树后,眼见就要跌成狗吃屎了。
“舜华!”
宽袖上有着金红双线的男人手掌眼明手快将她拉回树后,力道之猛,几乎听见一具身子撞上另一具身体的剧烈声响。
一声闷哼传来,即止于此,再无任何声响。
天空流云掠过,层层叠叠碧青枝叶婆娑,匝地树荫。舒畅和风飘飘而至,送来树后低微交错的亲密呼息声,细细浅浅地,持续到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