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太太不承认这婚约,姜停云也不敢闹事,此事若就这么算了,不用多久姜停云也会淡忘那种心动的感觉,船过水无痕。
可是命运又让他们再次邂逅,三次重逢,四见相知相许,五见……哦,不幸的事又发生了,楚慈拿出蟠桃羊脂玉佩时,两位平时与姜停云不对盘的京城纨裤,一起在书院读过两年书,因为抄袭姜停云的文章而被赶出书院的金少和唐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假正经的姜停云与女子私会,便悄悄靠过来,一把抢过羊脂玉佩便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把羊脂玉佩抛上抛下,引诱他们来追。
楚慈急红了眼,哭道:“丢了信物,愧对死去的爹娘,我没有颜面苟活!”
姜停云带着她追上去,急喊,“喂,你们别把玉佩摔了,快还来|一路追一路喊,到了人潮多的东大街,执裤金少和唐少也累了,本来就是想戏弄姜停云解气,唐少当着满大街的人喊道:“这玉佩跟你有什么关系?瞧你急的。”
金少附和道:“就是就是,先生都夸你是读书的好苗子,平时一脸正经,不近女色,今日跟这姑娘卿卿我我,根本是假正经!”
姜停云斯文俊秀的脸瞬间变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慈急道:“两位公子行行好,将玉佩还给我,那是……那是……我的信物。”
“哟!”唐少贱贱的笑喊道:“是姜停云给你的订情信物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哄笑。
楚慈更急了,“不是,不是,是我们爹娘的……”
姜停云忙道:“别说了!”
金少和唐少更好奇了,翻看蟠桃羊脂玉佩,终于注意到上面刻的字,大声朗诵,“‘牧之赠含笑,结两姓之好’,哟,牧之是谁啊?含笑又是谁啊?”
姜停云恼了,“少废话,快还来!”他再蠢也知道这是丑闻。
金少哼哼,“别跟我要横,我不吃这一套!当别人都傻了,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这“‘牧之’该不会是你英年早逝的爹,长兴侯府的二老爷?而‘含笑’则是这位姑娘的娘?哟,喷喷,看你们这神情,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唐少哈哈大笑,“你爹对你还真好,早早便给你定下美貌的儿媳妇。”
姜停云怒喝:“少胡说八道!”
金少和唐少也拉下脸,一个道:“你承认这是你和那姑娘订亲的信物,东西就还给你。”
另一个道:“没错没错,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要是不承认这婚约,要此信物何用?不如摔碎了,就当没这回事。”
羊脂玉佩被金少举得高高的,众目睽睽之下,就等姜停云一句话。
但姜停云怎敢背着母亲和祖母、大伯,自己应承婚事?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楚慈一双含泪的眼,仿佛在说:求求你,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求求你了!
金少扬声道:“我数到三啊,一二”
姜停云受不住压力,脱口喊道:“是订亲信物!”
唐少挖挖耳朵,“说清楚,是谁跟谁的订亲信物?”
姜停云忍气道:“是我和楚姑娘的订亲信物。”
金少呵呵笑道:“啊,恭喜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啊,我的同窗好友。”
将羊脂玉佩丢给姜停云,两名纨裤便结伴离去,很快将此事传扬开来。
姜停云将玉佩还给楚慈,想说点什么,楚慈却红著脸跑走了。
听完大概,周清蓝真是一言难尽。
“四爷看不出这是别人挖坑给他跳?”她这么笨都看出来了。
“当局者迷,再加上色不迷人人自迷。”姜武墨摇头一叹,“四弟纵使有疑心,也不会相信楚慈能说动金少和唐少配合她演戏。是以,他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说也奇怪,金少和唐少为何如此?”“一是有旧怨,再者他们的家族都依附阮贵妃和定国公府,是一条船上的。能打压长兴侯府,不教姜停云与名门贵女结亲,反过来娶一个普通商贾之女,而且父母双亡,他们巴不得看姜家的笑话!
“金少和唐少则是很解气,才那么刚好的配合楚慈演出那一幕,再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他们暗中不知注意四弟和楚慈多久了,否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楚慈和柳家又没有通天手段,不过是敌对势力想阴长兴侯府一把,才教楚慈得逞。”
“现在怎么办?”
“看二婚有什么打算再说。”
姜武墨微微思量,跟楚慈比起来,姜停云不如娶了杜澄香,至少书香门第,不丢脸。
皇商之女都只能进侯府做妾,或嫁给不受宠的庶子,何况是小地方商贾之女,父母双亡,没什么嫁妆,进侯府做正房奶奶,姜二太太估计要疯了。
姜停云跪在姜二太太屋门外。
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大伯姜泰雷霆震怒,头一回对他破口大骂,“你爹不著调,没想到你比他更蠢,更容易被女人骗!”
姜停云不相信如白莲花一样纯洁的楚慈会骗他,且玉佩不会骗人。
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的确有失脸面。
姜二太太得知消息后已气晕了一回,醒过来顾不上吃药,便质问姜停云要如何善后?
姜停云老实道:“娘,既然是爹生前许下的婚事,楚姑娘又千里迢迢寻来,儿子想……不如就娶了她吧!”
姜二太太闻言心里一绞,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我不同意!你爹不曾留下只字词组,这婚约是假的!停云啊,你可是我们二房的独苗,你若不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如何振兴二房?那个楚慈……来者不善,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做妾都不配!”
“娘,您怎能红口白牙诬蔑一个好姑娘!”
“好姑娘?好姑娘会三番两次私会外男?明明身边有奶娘和丫鬟,却一个都不带,可见她有多大胆和厚脸皮!”姜二太太此刻恨极楚慈,她的乖儿子啊!她后半生的依靠,竟然为那种女人忤逆她,她气得眼花耳鸣,胸膛几乎要炸裂。
姜停云一想到楚慈哭得那么可怜,说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身分如此高贵,她出身低微,压根儿就配不上他,奶娘劝她死心吧,她们回江宁吧……是她舍不下,心想再见他一面也好,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不曾有人如此依恋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爱他爱得那样卑微,将他捧得高高在上,自己却低入尘埃!她一定爱惨了他,他若是不履行婚约,还配做男子汉吗?一旦被他抛弃,她想不开去寻死怎么办?
她出身低微又如何?他可不是嫌贫爱富的俗人!
“娘!我要娶她,她是爹为我定下的媳妇,我不能当个不孝子!”
“你爹去世时高堂尚在,弥留之际,他握着你祖母和你大伯的手,求他们照顾你、教养你长大成人,为你求娶一位贤慧温柔的名门闺秀,夫妻互相扶持,孝顺长辈,生儿育女,日后好顶起二房的门楣!”姜二太太怒极反伤悲,声音有几分凄切,“你爹的临终之言,你要否决?”
“儿子不敢。”
“你爹病了很久,若曾经鬼迷心窍订了婚约,怎会不言语?可见根本没那回事!”“不可能,玉佩不是假的。”
“玉佩算什么?有钱就能买来,再请人刻字,很难吗?反正死无对证。”
“那刻字是爹的手法……”
“哼,你爹最爱附庸风雅,买块玉佩都要刻几个字,或许他曾送给柳贱人一块有刻字的玉佩,她请人照字迹另外刻一个出来,很容易。苏轼的字帖尚且有人能临摹得以假乱真,何况你爹刻的字。”
姜停云整个脑袋都乱了,脑中浮现的是楚慈那张盈满泪水的苍白容颜,一颗颗剔透晶莹的泪珠均是人间难寻的真情,那毫不遮掩的倾心柔情令他好感动,又好难承受,怕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绵绵情意。
他只要说一句有关婚约的话,她就会朝他盈盈一笑,那笑,有些痴,有点娇,带着天真单纯的信任,还微微傻气。
这样一位好姑娘,他怎能去怀疑她?
而他的母亲,他最尊敬的母亲,因为嫌弃她出身太差而不顾一切贬低她,羞辱她是一个女骗子,甚至口不择言的讥讽“你爹最爱附庸风雅”、“曾送柳贱人玉佩”这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大度些、包容些?
姜停云喉头一哽,胸膛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心痛,之后是愤怒。
爹爹是个大才子,不幸英年早逝,那是他一辈子的骄傲,母亲怎能那样说他?还骂柳姨是贱人,就因为爹爹心里爱着柳姨吗?
嫉妒使女人丑陋,他觉得这句话太对了。
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姜停云,激愤的情绪直冲云霄,他用力嘶喊着他要继承爹爹的遗愿,他要娶楚慈,谁若是逼他做一个不孝子,就是嫌贫爱富、背信弃义、品德败坏、只爱虚名浮誉、看轻真情真理、愚蠢自私凉薄……
他宁可跟着楚慈过著布衣粗食、心灵相通的日子,也不愿攀附贵女,相对无言。
从来不机敏善言的姜停云,为了真爱慷慨激昂、口沫横飞,成功的让姜二太太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病倒在床。
知道自己闯祸了,姜停云这才开始害怕。
长兴侯姜泰毫不客气地抽了他一顿,命他跪在姜二太太屋外请罪,姜二太太什么时候原谅他,他才可起来。
姜二太太年轻守节,姜老夫人很看重这个媳妇,也心疼姜停云从小丧父,即使已分家也一样住在侯府,受侯府庇护,不须为生活琐事烦忧,姜老夫人还常常赏这个赏那个,姜二太太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丈夫什么的,能吃吗?今天灯会逢佳人,明日红袖又添香,堵心赌气又费银子,还不如做个有钱的寡妇舒坦呢。
女人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儿子,还是独苗,全部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一日希望破灭,心疼气苦、吐血伤身。
姜老夫人率领一票女眷来探望病倒的媳妇,一见姜停云就来气,斥道:“跪远一点!别挡在门口,等会儿赵太医来,别挡道!”
“祖母……”姜停云可怜兮兮的唤著,往旁边挪了挪,两条腿又麻又痛。
“滚开!”姜老夫人由杨氏扶著进屋,身后跟着周清蓝、杜氏、许氏和一群服侍左右的婢女,低头跪着的姜停云只瞧见各色华丽的裙摆轻轻拂过。
他思及娘斥责楚慈不检点的私会外男,没带一个丫鬟,他觉得小题大做。可是家里的这些嫂嫂们,他就没单独见面过,身旁总围绕着丫鬟嬷嬷……
屋里,姜二太太想起身行礼,姜老夫人忙道:“别起身,快躺着,自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杨氏也跟着附和,自家妯娌无须见外。
话虽如此,姜二太太倚在床头说话,没再躺着。
姜老夫人和杨氏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周清蓝三她埋侍立著,杨氏心疼周清蓝有孕在身,命人搬了三张锦凳过来,全坐于下首。
姜二太太心里煎熬,一脸菜色,“娘,您说我该怎么做?那个逆子鬼迷心窍,竟说宁可跟着楚慈去过布衣粗食的生活,也不要名门闺秀,他这是疯魔了啊,我心里恨得不行,但那是我的儿子啊,是牧之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他好我才能好,可是他却……”忍不住又流下眼泪,压不下胸口那份酸苦的感觉。
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两下扶手,骂道:“你啊,该刚强的时候不刚强,倒教儿子拿捏住了!他想跟楚慈双宿双飞,粗茶淡饭也愿意,那行,就逐他出府去跟楚慈过日子,有情饮水饱,看他们能过得多好!”
姜老夫人骂得很大声,保证姜停云能听见。
“娘!”姜二太太哪里舍得?就因为舍不得,才气恨交加,痛苦难言。
“儿女都是债啊!”姜老夫人也只是吓唬姜停云而已,吼道:“把那孽障给我叫进来!我亲自问他,是要舍了生他养他的亲娘,还是舍了那小贱蹄子?”
姜停云跪麻了双腿,被人扶著跌跌撞撞的进来,跪在姜二太太床前。若是以前,姜二太太绝舍不得儿子在周清蓝等嫂嫂面前丢脸,此时却别开脸,不看他求饶的眼神。
姜老夫人喝道:“回答我,你选谁?”
姜停云的心一凛,全身都紧绷了,“祖母,不可以让她进门吗?那是我爹……”
“别侮辱你爹!今日你爹若还活着,更不可能让一个小县城的商贾之女进门当儿媳妇,有辱门风!有辱斯文!你爹会气死!”
“不、不,我不相信她会骗我……”
“她当然会骗你,以小搏大,太划算了!”姜老夫人冷哼,“长兴侯府是那么好算计的?今日若答应她进门,明日全京城的人都会以为长兴侯府是纸糊的,阿猫阿狗都能算计爷们的婚事,谁还会看重姜家?谁还看得起你姜四爷?”
姜停云打了一个冷颤,理智告诉他祖母说的全对,可是,他与楚慈的感情就这样见不得人吗?他们认准了楚慈在算计他,但她哪有这样的能耐?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不明白长兴侯府有敌人啊!
他闭了一下酸楚的眼睛,仿佛又听见楚慈赢弱又可怜兮兮的声音,瞧见她泪眼婆娑的定定耿着他,语音凄凉地告诉他
“没关系,我早有预感姜家不愿接受我这样卑微渺小的女子做儿媳,我真的认命了,当年我娘爱而不得,被逼得远嫁他乡做了商贾妇,我的出身又比我娘更低一层,姜家更不可能接受我,我都明白,我怎样都没有关系,只要四郎你过得好,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娴淑姑娘,去过长辈们要你过的好日子,只要你幸福就好……”
“最后一次见面,她仿佛已有预感两人之间阻隔重重,总是说一些不吉利的话,拿出玉佩说会留做一辈子的念想,结果,玉佩被抢走了,才引出满城风雨的流言。
一个痴情又卑微的姑娘,她何错之有呢?
偌大一个侯府,就容不下一个楚慈?
他的沉默,让姜二太太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杜氏早憋了一肚子火,想替杜澄香和姜停云牵线搭桥,结果他三天两头不在家,却是和一个没爹没娘的商家女好上了,真是笑话!
杜氏轻笑道:“祖母,二婚,别怪我多嘴,我看四爷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咱们家多养一个闲人也养得起,不如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来给四爷做妾吧!”心想姜停云名声差了,又未娶妻先纳妾,高门贵女肯定看不上,杜澄香就大有可乘之机。
她真是绝世好大姊啊!
姜二太太尚未反驳,姜停云就先跳起来,恼怒道:“什么做妾,楚慈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二嫂怎么可以侮辱她?我要娶她,大不了我搬出去住!”
姜二太太心脏揪紧了,双眼一闭,昏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