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火辣辣的疼痛自全身上下不断窜进她脑中,让她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昏死过去。
柳霜染像破掉的布娃娃一样,瘫软在柴房的地上。
从街上回来后,柳映水就押着她去向二娘告状,二娘二话不说就拿了粗木棍将她痛打一顿,然后命人将她关到柴房里,要她好好反省。
反省?要她反省什么?二姊气的其实是有人生得比她更美更好看,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那个跟仙子一般的人,柳霜染挣扎着坐起身,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从怀中掏出那块晶莹白玉。
当年那个大哥哥,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也是这般好看。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在白玉上头,晶莹澄澈。
娘曾告诉她,若是有办法,就离开柳家这个可怕的地方,别再待下来。可是,娘却忘了告诉她,要怎么样才是有办法、才能离开这个对她来说根本不能称为“家”的地方。
“在哭什么?”
慵懒好听的嗓音突地窜入柳霜染耳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好闻的香气。
柳霜染惊讶的抬头看向出声的人。
居然是他!早上在街上救了她一次的仙子。
“你、你……”柳霜染愕然的看着他,再看向被锁得密实的门,纳闷的问:“你怎么进来的?”而且还一点声响都没有,要不是他自己出声,她也不可能发现他。
一想到这儿,柳霜染忽然忆起自己手上不能让人瞧见的白玉,动作飞快的就把白玉往衣襟里藏。
“要进来还不简单。”伏日笑,为她藏玉的动作,也为了她傻气的问题,“在哭什么?很疼吗?”
伏日垂眸看着柳霜染血迹斑斑的衣裙。
“你……”柳霜染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有些呆滞的注视着他。
“怎么了?”伏日微笑,拿出手绢,动作轻柔的替她擦拭脏污的小脸。
伏日温柔的动作,让她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你是谁?”柳霜染呐呐的问。
“怎么你的脸蛋老是弄得脏兮兮的?”伏日不答反问。
“我……我……”柳霜染激动的看着眼前好看的人儿。“你是那个大哥哥?!”
伏日笑意更深了,“终于想起来了?”
替柳霜染擦掉脸上的脏污及泪水,伏日拿出一个小瓷瓶,拉过她的手,将她的衣袖向上卷,露出一条条红肿的挨打痕迹。
伏日小心翼翼的将瓷瓶中的药膏倒在她的手臂上,细细涂抹。
一阵清凉的感觉自手臂传来,原先热辣的疼痛也慢慢的消褪,舒服了许多。
“你……”柳霜染在伏日要拉起她另一只手的时候,忽然惊觉到男女授受不亲,挣扎着不让他再拉起自己的衣袖。
“我叫伏日,忘了吗?”伏日笑看着柳霜染局促不安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并未放开。
“伏、伏日。”柳霜染红着脸唤道。
她的确不记得了!那时她还小,只听过一次的名宇,就算印象再深刻,也还是容易遗忘。依稀记得的,便是他拥有一副好看的容貌和他的温柔。
“不擦药伤不会好喔!”伏日柔声哄着要柳霜染听话。
柳霜染脸更红了!这一次连耳根都红透了,因为他那温柔劝哄的语气。从来没人这样温柔的哄她呢!
伏日见她不再挣扎,便小心的拉开她另一只手的衣袖替她上药。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柳霜染结结巴巴的说。
“我知道。”伏日温柔的拍拍她的脑袋,“你背后也有伤,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擦药好吗?”
他语气是一贯的温柔慵懒,就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让她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不行。”她摇摇头,“男女授受不亲。”
“好吧!”伏日笑,“等下让绯雪来替你上药好了。”
“绯雪?”
“就是方才在街上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人。”
“很漂亮的,像仙女的那个?”那个女人身上也有一种柔媚慵懒的气质,而且跟伏日长得一样好看。也因此,虽然她只看了一眼,便将对方的身影牢牢记在心中了!
“仙女?”伏日勾唇,“这话可别说给她听,不然她会很得意的。”
“她本来就很漂亮……你、你也是。”柳霜染看着伏日,认真的说。
“谢谢。”伏日笑得很温柔。
“伏日,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柳霜染纳闷的问。
“如果……”他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人,你相信吗?”
“不是人?那你是鬼吗?鬼可以白天出来吗?”鬼不是不能见到阳光吗?
柳霜染眼底只有纯粹的好奇,而无半点恐惧,这倒让伏日对她另眼相看了,要是换作一般人,得知自己和一只妖同处一室,怕不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是。”伏日低声笑道。“我是妖。”
“妖?”柳霜染呆呆的重复着。
“对呀!所以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伏日揉揉她的头发。
这小家伙,过了十年还是这么傻气,呵!
听到他这样说,柳霜染好奇的看着他,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惊恐。
“不怕吗?”
柳霜染摇头,“你对我好,爹爹、姨娘和姊姊们比较可怕。”
伏日轻轻环住她瘦弱的肩头,让她靠向自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的说:“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走?”柳霜染抬头看着他。
“对呀!”伏日温柔的朝她笑笑。
“走去哪?”柳霜染有丝犹豫,她很想跟着伏日一起离开,可是……
“当然是我去哪,你就跟着啰!”
“我……我想,可是、可是……”柳霜染低头绞着手指。
“可是什么?”
“我娘的骨灰,我不知道被大娘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想离开这个家,但前提是得先找回被大娘不知道丢到哪去的骨灰。
“你要带着你娘的骨灰一起走吗?”伏日问。
“不,不可以吗?”柳霜染怯怯的问道。
“当然可以。”伏日安抚的对她笑笑,“那你先搬来跟我住,骨灰的事我替你想办法。”
“搬……搬……”柳霜染惊呆了!这样于礼不合吧!
“呵呵!你想到哪里去了?”伏日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我让绯雪出面,让她把你带回去。”
“绯雪……是王妃吗?”柳霜染迟疑的问。
那王妃说过她缺个小婢,但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应该都不好伺候吧!她家里那几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那个绯雪给人的感觉很亲切也很温柔,可是……
“嗯!”伏日明白她的顾虑,笑道:“别担心,我只是请她将你讨过去而已。”
柳霜染迷惑的看着他,不是很明白,将她要过去,不是要她当奴婢吗?
“如果你愿意,晚点儿就让人来领你,好吗?”伏日柔声道。
“好。”看着伏日的笑脸,柳霜染只能呆愣的点点头。
这个男人笑起来真好看啊!每见他笑一次,她的心跳就漏一拍。
“对、对了!那个玉……”你要拿回去吗?
柳霜染张口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那块玉陪了她十年,跟它也有感情了,实在舍不得……她绝不是贪财的人,只是她常常对着玉说心事,久了也习惯这块玉的存在,突然要将它物归原主,好不习惯哪!
“你留着吧!给你的时候就没打算拿回来了。”伏日温柔的说。
*
柳家大厅内,柳有财正搓着手,毕恭毕敬的招待着定康王爷、王妃。
这王妃可生得真够漂亮,连新小妾可儿都比不上啊!可惜已经是王妃了,要不然……
“柳老爷,今儿个来是想跟你讨个下人。”绯雪倚在朱定恒怀中,慵懒娇媚的说道,讲到“下人”两个字时,还特别加重语气。
“讨个下人?”柳有财愣了会,立刻堆笑道:“不知道王妃想要谁?小的立刻让他跟您走。”
虽然不清楚定康王妃怎么会跟他要人,不过用一个不重要的下人可以跟皇亲贵族打好关系,这交易绝对划得来。
“柳霜染。”绯雪笑吟吟的看着柳老爷。
“柳、柳霜染?”柳老爷一时怔住,没料到王妃想要的人竟是她。
“对呀!我缺个小婢,在路上看见她时就觉得很投缘,所以才想到跟您讨的。”绯雪笑道。
“是这样啊!”柳有财想了一会儿,对于柳霜染,他一点也没把她当女儿看待,如果这会儿可以把她送给王妃,让王妃开心,那这几年也没白养她了!
“怎样?你不愿意吗?”绯雪问道。
“不!不!怎会不愿意,小的这就叫人去将她带来,等会儿您就可以带走她了!”柳有财恭敬道。
“呵!柳老爷,真是谢谢您哪!尚武——”绯雪唤道。
护卫尚武立刻捧着十两黄金交给柳老爷。
“王妃,这、这是——”柳有财两眼瞪着黄金,眼睛都发直了!
“总不能要你白白将人送我们,这十两黄金就当作我们带走柳霜染的补偿吧!”绯雪道。
“呵呵!这怎么好意思?”想不到那个不起眼的丫头居然这么值钱啊!
柳有财接过黄金,赶紧要人将黄金收下去,接着对总管说:“去把那丫头带来。”
“是。”柳志杰立刻领命而去。
朱定恒在心中暗斥柳有财的为人,不过表面上还不忘堆出笑意,对着柳有财道:“柳老爷,她的卖身契可别忘了!”
“卖身契?”柳有财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笑道:“一定一定,我马上写。”说罢,便命人去取纸笔,然后草草的写下柳霜染的卖身契,恭恭敬敬的交给尚武,让尚武再呈给绯雪。
绯雪看了一下卖身契,娇笑的对着朱定恒道:“王爷,您有听过穷人家卖女儿的,可是您听过有钱人家卖女儿的吗?”
“今天是头一遭。”朱定恒憋着笑道。
被绯雪跟朱定恒这样一说,柳有财一张纵欲过度的浮肿老脸涨成猪肝色,却碍于对方的身分,不但不敢发脾气,反而还得小心的赔笑脸。
“老爷,人带来了!”柳志杰站在厅外禀告。
“带进来。”柳有财立刻挥手,要家丁将柳霜染带进厅里。
柳霜雪被两个家丁拖着走进大厅,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着,脚上的扭伤阵阵抽疼,每走一步就痛一次。
“爹。”柳霜染垂首叫了一声。
柳有财看了这个向来不亲的女儿一眼,对她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王妃的婢女了!等下去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就跟着王爷、王妃离开吧!”
柳霜染抬头看了柳有财一眼,而后视线转向绯雪,瞧见绯雪对她友善的一笑,忍不住又红了脸,绯雪的笑,很容易让她联想到伏日的笑容呢!
“我知道了。”
方才在柴房时,伏日哥哥就跟她说过会请绯雪来带她走,所以这会儿,她一点都不意外爹爹会答应让她跟着王爷、王妃离开。
匆匆收完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柳霜染便跟着绯雪他们一同走出柳家大宅,跨出柳宅时,柳霜染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曾经是她的“家”的地方……
原本一直想逃离的,但是真正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却又开始不舍。她是个很矛盾的人吧!
“怎么了?”绯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没、没事。”很快眨去眼中的泪水,柳霜染转过身,跟着绯雪一同离开。
可是——
“很惊讶吗?”绯雪眼中闪着顽皮的笑意。
柳霜染愣愣的点点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定康王爷跟王妃的居所竟然就在柳宅旁边的大宅子里,这里不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宅子大门上方还出现一块原本没有的牌区,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那是什么字?”柳霜染指着牌匾问。
“王爷府。”绯雪慵懒妩媚的替她解答。
“王爷府啊……”想不到,柳家居然和王爷做邻居了呢!
“你们真慢。”伏日椅在厅门边,慵懒的抱怨着。
他穿着素色长袍,将他整个人衬得出尘不凡。风吹过他身上,带起几绺发丝,细细飘扬在风中,只消一眼,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啐!你这小子!嫌慢不会自己去呀!”绯雪笑骂道。
“绯雪,她身上有伤,你先带她进屋替她擦药吧!”朱定恒见柳霜染摇摇欲坠的模样,便对妻子说道。
“哎呀!我怎么忘了!”绯雪转身面对柳霜染,笑着说:“来,我扶你进去。”
“不……王妃,我……”柳霜染结结巴巴的看着绯雪,绯雪的地位尊贵,怎能让她替自己擦药?
“我带她进去吧!你等会再进来。”伏日小心轻柔的抱起柳霜染,往替她准备好的房间走去。
“啊!”突然被人拦腰抱起,柳霜染惊呼了一声。
“别怕。”伏日安抚的朝她笑了笑。
“我、我可以自己走。”
“你的脚扭伤了,再让你自己走下去,明天你的脚就肿成馒头了。”伏日取笑道。
“才不会呢!”柳霜染呐呐的回答,但心里也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温暖。
有人关心自己呢!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