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会认真思考,舒冰月便认真地将问题搁在心底,直到上飞机前还在分析两者之间的利弊。她向来会做这种分析,花点时间,才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孙柏非看起来一副不可靠的样子,扣一分;他看起来很散漫,连照顾自己也不会,扣一分:游手好闲没工作,扣一分;一脸桃花,爱招蜂引蝶,扣二十分。
交往顺利不愁吃穿,加一分;万一离婚,赡养费可以拿到不少,加一分:孙家带来的经济效益,加三分……然后呢?他还有什么优点?
有车有房子?这些她一个人也能做到,根本不必靠他,那和他交往最实质的优点是什么?有安全感?嗯……可能吗?说不定停电还需要她找手电筒保护他,想到可能会发生的这一幕,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带来的欢乐,加十分。
不可讳言,她确实觉得孙柏非很麻烦,不仅常打电话浪费她的时间,降低她的工作效率,可也因为他的关系,她的笑容明显增多,晚上不再失眠,有他相伴,时间过得特别快。虽然她总是抱怨他打扰她晚餐时间,实际上她却是期待他能早一点出现。
她一个人吃饭其实一心二用,嘴里品尝美食,脑子里想着今天的工作状况,一点都不寂寞;然而当她内心有期待,并不想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寂寞,才会渴望有人作陪。哄她开心的是孙柏非,但让她害怕寂寞的也是他这个罪魁祸首。
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假使她选择他,他们真能一直在一起?她有办法容忍他身边过多的异性朋友吗?她实在不希望看见自己露出嫉妒的丑陋。
“不好意思,借过。”
舒冰月听见陌生男人的声音,立刻起身让位,抬起来的视线立刻撞进一抹幽黑的深海之中,瞬间闪神——好深邃的眼眸,里头彷佛藏了许多的秘密,深深吸引了她。
“谢谢。”
等男人坐定,她才落坐,目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
“不,没事……不好意思。”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对一个陌生男人投入过多的专注,即使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她都太超过了。“因为你眼睛太好看,我才会多看几眼,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男人露出迷人的微笑,“怎么会呢?有女孩子注意是我无上的光荣。你去洛杉矶洽公?”见她露出困惑,他进一步解释。“因为你穿着套装,而不是和后头那群观光客一样穿着休闲,我才会判断你是去洽公,猜错了?”
“不,你没猜错,我是去参加研讨会。”真敏锐的男人。
“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点。”
“放心,我英文很好。”孙柏非英日文也很好,再多加一分。
“不是语言的问题,而是万一真有人想骗你,很难躲过,所以要更加小心。”
“谢谢你,我是舒冰月。”
“不客气,我叫齐雅瑞。”
原本应该要继续思考的问题在遇上齐雅瑞后全抛至脑后,舒冰月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住了。
齐雅瑞正准备念博士班,应对进退得体,跟他谈论经济,他很有远见不短视近利,话题由经济转移到政治,他不偏袒任何一个政党。切中核心的论点让她惊讶,最后聊到爱情方面,他亦有自己的看法。
“我希望能找到跟我有共同兴趣、看法个性也相似的女性,毕竟婚姻是长久的,我希望结婚之后不要随便离婚,这样才是尊重婚姻。”
一趟洛杉矶之行,她本来应该将心力放在研讨会上,最后反倒对齐雅瑞多了不该有的感觉——她总觉得齐雅瑞是自己应该等待的人。
他们之间有太多相似处,齐雅瑞才是真正适合她的男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五天后她回到台湾,刚好赶上孙伯母的生日。
她带着在美国买的礼物前来孙家祝贺。
“小月,你太客气了,人来就好。”
“应该的,这点小礼物希望伯母喜欢。”
“我一定会喜欢的。”孙妈妈看见舒冰月跟儿子走得那么近,以为抱孙有望,心情非常好。毕竟任何礼物都比不上儿子快点结婚更让她开心。“柏非等你很久了,你们去聊聊。”
望着始终站在舒冰月身旁的儿子,孙妈妈眉开眼笑。真希望明年的生曰,她已经有孙子可抱。
舒冰月轻轻颔首,随着孙柏非离开热闹的客厅。他们来到屋后的小花园,屋内射出来淡淡的光线稍稍暖了微凉的天气。
他脱下外套要披上她的肩膀,她拒绝了。
“谢谢,我不冷。”
孙柏非只好将外套拿在手上,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准备好给我答案了吗?”
舒冰月深深吸了口气。纵使她对孙柏非没有感觉,可是他对自己很好。所以她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回应。
“柏非,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共同点,对我而言有钱并非万能。我希望我的男朋友要懂我、体贴我,这样便够了,有不有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所以……”
“所以你不想给我了解你的机会?”光是她开口喊他的名字,他就明白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一股不愉快强烈占据他的心头。
“不是不想,而是我们相差太多。太多观念不同,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你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很抱歉,我必须拒绝你。”
“你认识了谁?”
出国前一晚,他们还聊到十二点。离开五天回来,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说是认真想了很久他压根不信,肯定是认识其他男人。
孙柏非的敏锐令她诧异,她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可既然他都察觉了,隐瞒似乎也不好。
“我在飞机上认识一个男人,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发现他很多地方跟我相当合得来,我觉得他更适合我。”
“我们认识半年竟然不及一个你才认识五天的男人?!”简直太可笑!“他叫什么名字?”他倒想知道情敌究竟是如何神通广大,仅花了五天的时间就抢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女人。
他那么战战兢兢接近她,还得小心翼翼以免被她发现他的感情而被判提早出局,结果这男人居然那么轻易就夺走他努力的成果?!
“柏非,他是谁不重要,只是我真的觉得他比较适合我,即使当不成情人,我们也能当朋友。”
“不可能!”他立刻否决。“我没有那么大的气度,当不成情人就连朋友都不是。”
他强烈否定的口吻吓了舒冰月一跳,一时间,她形容不出心底异样的感受究竟代表什么,只是想到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她竟有几分难受,总觉得胸口一阵闷意。
“柏非……”
“冰月,给我机会,我要求同等的机会,如果你连机会也不给,现在就告诉我你讨厌我,我也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她不讨厌孙柏非,怎可能说得出口。“柏非,不要这样……”
“冰月,给我机会!”
“如果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呢?”她真的不希望弄僵两人的关系,比起情人,他们应该更适合当朋友。
孙柏非定定望着她,眼神有着未曾有过的痛。
“我会永远离开你的生活。”
“有必要做到这么绝?”习惯了他的陪伴,她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没办法,谁教我那么喜欢你。”爱得深,恨也会深,就怕自己会做出蠢事,他只得选择离开。“好了。我心情不好,掰了。”
“你要去哪里?”
“开车兜风。”他转身走向车库。
“柏非,不要开太快!”
“担心我出事的话,要不要来陪我?”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佻,他总是在她面前掩饰自己不好的部分,不过他今天心情非常不爽,一点都不想掩饰了。
“我……不行,我不能跟你去,你小心开车。”
孙柏非露出一抹苦笑,叹了口气,转身进入车库,不一会儿,一辆银色的车子飞驰在山路上,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
最后一瞥,舒冰月彷佛也能看见他眼底的痛,只是有些事真的需要一个时机,也许他们相遇的时候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不能了解她,她也不懂他,他们之间好像少了什么。
然而,当他要求自己给他机会,她给了,虽然不是清楚明白说愿意给,她也没有拒绝,难道他这样都不懂?
自那一晚后,他足足消失一个月,连通电话也没有,她也赌气不去在意他。
不过她每个星期还是会来自然园一趟。
除了吃饭,便是希望能见到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是很想见他。不过,显然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她,唐老板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这男人真可恶,要求机会以后又避不见面,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奸食欲一下子消失,她放下筷子。望着窗外发呆。
她本来最懂自己的,直到认识孙柏非以后,透过他,她慢慢发觉内心隐藏的部分——其实她喜欢有人说话,即使搭不上几句,她也喜欢听人说话,因为一个人有时候确实寂寞。
母亲讨厌台北快步调的生活,搬到南部和外公外婆住,留下她一人,独自努力,即使有泪水,也得默默吞下,承受所有的挑战与打击,因为这是她选择的人生。
偶尔,夜深入静,她会期盼身旁有人陪着她,不过仅是偶尔,泰半时间她依旧忙碌,无暇去经营感情。
孙柏非毫无预警地板入她的生活,也不管她喜不喜欢接不接受,起初,她真的不欣赏他的行为,但被他缠久了。居然也缠出一点感情来,这倒是她意想不到的结果。
只是她仍以理智来驾驭她的情感,她希望自己最后选择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觉得不适合又轻率分开。
母亲的懦弱,父亲的绝情,曾让她对婚姻失望。为了证明自己是不一样的,她对另一半有强烈的要求,她要找一个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如此才能保障婚姻,她绝对不会走上母亲的路。
唰!纸门拉开的瞬间,舒冰月怀着期待的心情转头。
是孙柏非。
平静的心情突然升起波涛,心跳慢慢加速。
他走入,落坐,迳自招来服务生点了一锅自然养生锅,看也不看舒冰月一眼,上菜后也默默吃着,完全将她视为空气。
他的冷漠着实伤害到她。
总是围绕在她身旁、以她为主的男人一旦变得冷漠,带来的伤痛竟如此深刻,舒冰月咬住下唇,默默忍耐。纵使痛,她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先行离去,毕竟这些都是示弱的表现,她是强者,绝不会被轻易打败。
于是,她等孙柏非吃完,默默看着他离开。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直到纸门开了又关,她交握的双手松开,僵硬的肩膀垮下,无助的泪水才终于流出。
这男人宠他的时候,她视而不见,等她失宠了,才明白自己真正偏袒了谁。
她喜欢齐雅瑞,跟他相处很自然,不会有任何不适,他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不必开口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他们有共同的兴趣,喜欢看书、研究股市,也会注意全球经济,他们两人虽是不同个体,看见的却是相似的事情,以至于他们愈走愈近,也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她确信齐雅瑞适合自己,是她最佳的另一半。
明明已经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男人,她也有想要投入的准备,无奈,她的心迟疑了。
或许,孙柏非在她心底仍不及格,不过她对他的感觉却是无价。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