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磨什么?”易稚青耐性告罄,大步走向她。
“我找不到长裙或长裤。”她呐呐地道。
易稚青眯眼瞪她半晌,徐徐笑得像是欺负继女的后母。“小白公主,你只有短裙,就连晚礼服都是短裙样式,因为你说你的腿最美了,所以你没有长裙,你不屑穿长裙遮掩你的美。”
“……长裤呢?”没有长裙,但要是有长裤,她可以勉强妥协。
“我怎么会知道你有没有长裤?这是你家,不是我家!洗个澡而已,你啰唆什么,随便拿件穿,洗好之后再找长裤!”她必须挑房间,还要整理自己的行李,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周持南无奈地接受她的建议,挑了件套头针织衫,和一条及膝的短裤。
“贴身衣物呢?”
“我不知道放哪。”她没说错,而且她也不喜欢那种贴身衣物,穿着极不舒适,她宁可舍弃不用。
“是吗?”易稚青咂了声嘴,心想先带她去洗澡,却眼尖地瞥见她的口袋里露出一条粉蓝色的……就在她一把抽出后,不禁撇唇笑得很坏。“都已经藏在口袋里了,还说不知道放哪。”
易稚青拿在手中的是一条粉蓝色蕾丝绣花的内裤,没好气地丢还给她。
周持南接住,很是疑惑,明知应该别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不是手绢吗?”
易稚青呆了下,眼见她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忍俊不住地被逗笑。“手绢?!哈哈哈哈哈……”
笑意累积到极限,教她忍不住拍着门板以示内心高涨的情绪。
周持南瞧她一眼,视线缓缓地落在手中粉蓝色但形状很奇怪的手绢,虽然她也怀疑过这不是手绢,因为她没见过裁成这种形状的手绢,不过稚青颈上系了条长手绢,她才想说是不是这儿的手绢样式特别多,更重要的是这上头有刺绣啊,那刺绣的方式极为特别,她想要研究才拿着的……
夜壶一事就被她笑了三天,而这一次呢?
她不敢想了,只觉得耻辱到极点,不禁埋怨起娘为何没跟她多说一点。
依着易稚青教导的方式,她放了一缸热水,舒舒服服地泡着,觉得唯有这一刻才教人感觉真实地活着。
但一想起易稚青一见自己就不断爆笑出口,她……又受伤了。
忍不住把脸埋进浴缸里,不住地轻拍微微发烫的颊。不成,她不能老是容易受伤,犯错了,修正便是,她现在不懂,但她会努力学习,不成问题的。
打定主意,想起易稚青说晚一点她二哥会到家中掌厨,她便赶紧起身,想要顺便学习,还得多点时间好生熟悉环境才成。
她穿套上衣服,边擦着微卷的长发边到更衣室找长裤,好不容易在一层抽屉里教她找出了一条棉质花格的长裤,穿上之后将发擦得半干,拿起摆在房里梳妆台上的梳子梳理,快手扎成辫子,轻拍了拍脸后,便赶紧下楼。
但走了几步,她又想起易稚青说人不在房里得要关灯,她又跑回房间关灯,省得被易稚青逮到又数落她。
一到客厅时,就见一个眼生的男人正在和易稚青说话,教她顿了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杵在那里装小媳妇是不是?”易稚青早早就瞧见她,见她杵在楼梯上不下来,不禁没好气地说着。
“稚青。”男人沉声低斥着。
“二哥,我跟她就是这样说话啦,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对不对,姿颖。”易稚青横眼瞪去,大有她敢告状就整死她的狠劲。
“对呀。”周持南来到跟前,从善如流地答了声,便朝男人福了福身。“易二哥,你好。”稚青叫他二哥,他俩的眉眼又长得那般相像,她这么唤肯定没错。
易稚蓝闻言,一双好看的浓眉不禁微扬。
“就跟你说她真的没有记忆,心智年龄只剩五岁。”易稚青凑近他低声说着。
二哥惊讶是正常的,因为陆姿颖向来瞧不起二哥,总说男人窝在厨房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如今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二哥惊讶是刚好而已。
“是生活智能。”周持南轻声纠正着她。“二叔应该是这么说的。”
她的记忆力向来极好,她不会记错的。
易稚青眼角抽了下。“瞧,她真的失忆,对吧。”她都故意酸她了,她没发觉就算了,还一脸正经不带苛责地纠正她。
“稚青。”易稚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极不认同她嘲讽的口吻。
易稚青耸了耸肩,反观周持南真的是压根不在意,向前询问:“易二哥要下厨了吗?能否让我在旁学习?”
虽说她的厨艺不差,但毕竟用具不同,火候拿捏等等问题都得克服,要是有人能够教导,绝对比她私下摸索要来得快。
虽然跟个陌生人讨教让她有点紧张,但不要紧的,她可以克服。
易稚青闻言,一双潋滟大眼瞪到都快要跳出来,怀疑自己听见什么。
“姿颖,你不需要客气,咱们可以一起切磋。”易稚蓝虽很意外她想要下厨,但既然她有心,他没有不帮的道理。“刚才我补了不少食材,大约三四天的份量,你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我明天再送过来。”
“好,那就麻烦易二哥了。”
“一点都不麻烦,倒是稚青说话就是那个样子,你别跟她计较。”
“易二哥客气了,稚青人很好,有话直说是最好的。”总比有人脸上笑着却满肚子坏水好,当然,能别老笑话她就更好了。
见两人边聊边往厨房的方向走,易稚青愣在原地还回不了神,直到包庆余下楼,就见她一副见鬼的表情。
“干么,发生什么事?”
“姿颖要下厨。”
“……真的假的?”放眼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姿颖最讨厌的就是厨房油烟,打死也不进厨房的。
“真的,好可怕。”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了。
包庆余不禁凝睇易稚青许久,久到她没好气地横眼瞪去。
“干么这样看着我?别冀望我会到厨房帮忙!”她没有公主病,但她也不想进厨房。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怎么让你失忆。”如果失忆可以扭转一个人的个性,不知道在她身上适不适用。
“你小心我揍你!”啐了声,她扭头就走,甩动一头大波浪长发。
包庆余忍不住叹气,耸了耸肩,像是早已习惯她的口头暴力。
南仲威一醒来就有饭菜香,香得教他食指大动,但就在包庆余扶着他到饭厅时,看到还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不禁教他微眯起眼。
“我药吃太多,出现幻觉了吗?”他在英式高背椅上坐下,依旧怀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眨了几下。
“如果那是幻觉,那我们大概是接收到同一种暗示了。”包庆余耸了耸肩。
南仲威睨了他一眼,再望向把长发扎成辫子的陆姿颖,黑眸不禁微眯着。
他从没见她绑过辫子,更是少见她素颜,而她一身家居服,素颜扎辫的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俨然贤妻模样,直教他啧啧称奇。
虽说她脸上没太多表情,但眼神极为专注,像是在跟易稚蓝讨教什么技巧,全神贯注得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直到又弄了道菜盛盘,她一回头瞧见他,先是顿了下,才向他点了点头,顺手把菜端上桌。
“身子还好吗?饿了吗?再等一会,鸡汤和炖肉就快要好了,易二哥还替你准备了牛小排,一会就好。”
南仲威听着,只是微点着头充当回答。
和前几日相比,她的表情是和缓了些,不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虽依旧没有表情,可偏偏她说话的口气很有温度,感觉就像是她藏在一副面具后头说话似的,让人看不见真正的表情。
周持南见他像是没打算开口,正打算回头帮忙时,却又听见他道:“你说话没表情,但很有温度,这么高深的技巧,不知道你是打哪学来的。”
周持南愣了下,像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我……”
“还是说你根本是颜面神经受伤了?”包庆余在旁问着,像是想通什么,不禁咂了声。“忘了跟陆叔说这个问题。”
南仲威懒懒睨他一眼。“她一切正常。”当初医生处理的步骤既正确又确实,除了胃有些受创外,就连胎儿都没受到影响,她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嗯,那就是失忆的问题。”
“那是因为她把所有的人都给忘了,她当然是绷紧神经。”易稚蓝端了盘刚料理好的法式青酱牛小排。“仲威,今天换作是你,你绷紧的程度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喏,这个趁热先吃。”
“稚蓝,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过来。”南仲威也不客气,接过刀叉随即动手,那软嫩口感搭配青酱在口中调和出一原始又自然的气味,是他偏爱的调味。
“没关系,反正也很久没到你这儿走动,不过接下来的,姿颖应该就可以接手,她很有底子。”
“她?”易稚青适巧走进饭厅,看着贤慧把菜盛盘,又拿纸巾拭去盘缘汤渍的陆姿颖,她不禁眼角抽搐着。“她哪可能有底子?她是公主耶。”
“待会你自个儿尝就知道,有两道菜是她亲手炒的。”易稚蓝拍拍她的手。“帮忙上菜。”
包庆余闻言,也赶紧起身帮忙,不一会十几道菜就摆满了长桌。
“稚蓝,你以为有几个人要吃?”南仲威没好气地道。
“把外头的保全找来一道享用,不就够了。”易稚蓝走来,手上还拿了一只小篮,本要递给易稚青,却瞥见陆姿颖不住地看着小篮里头的东西。“姿颖,你想尝尝吗?”
“二哥,陆家的小公主是不吃甜的,因为她怕胖。”易稚青开口不酸她两下,就觉得日子很难过。
“甜的?”周持南低声喃着,直瞅着篮子里盛装的黑色片状物体,思索了下,抬眼轻声问:“这是巧克力吗?”
“如果不是我手受伤,我肯定为你鼓掌,恭喜你至少成长到七岁了,恭喜。”南仲威用认真的表情,操着戏谑的口吻说。
“仲威……”易稚蓝不认同地低声制止着。
“易二哥,我可以尝尝吗?”她像是压根没听见南仲威的嘲讽,径自问着,脸上微微漾着激动。
“当然可以,不过这是我依稚青喜欢的甜度做的,算是满甜的。”
易稚蓝把小篮子递给她,她从中挑了片小的,含在嘴里,不过一会儿就在舌尖上慢慢地化开,一种焦中带涩的苦味在舌尖上泛开,不过转眼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滑腻的甜,还添了股奶香,教她不禁微眯起眼,细细品味。
就是这个味道吗?教娘朝思暮想的好味道。娘说的最多遍的就是巧克力了,说什么生巧克力、白巧克力,黑巧克力好多好多,娘总说她好想再尝尝巧克力的味道,可偏偏她在大定王朝怎么也找不到可可豆,压根没法子解馋。
如今,她替娘尝了思念多时的味道,要是他日可以回去,她会跟娘好好聊聊这巧克力的味道真的是一绝。
但,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她还可以和爹娘相聚吗……
她径自沉入自个儿的想念里,压根没察觉在场众人莫不直盯着她看。
只因她脸上轻漾着柔煦的笑,让那双淡漠的美眸更显温润,南仲威微攒起眉,这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不是极美,但却隽永。
像是一幅古画,她眉目噙着一股特有的娴静风雅。
一瞬间,擒住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