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大的你一朵、我一朵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最小的这一朵我们炖肉吃,补补身子,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吃点好东西养养精神,剩下的两朵卖钱……」
远看巴掌大而已,但真正到了面前一看,最小的一朵足有杜巧乔的脸盘大,少说三百年以上。
而且长在倒地腐木上的灵芝不只五朵,一共有十来朵,大小都百年以上,她不想竭泽而渔,因此只取走最初看到的五朵灵芝,余下的让其继续生长,若有需要再来采摘。
大的那两朵加起来足足要三斤重,有点沉手,若要拿出去卖,有如小孩抱金砖过街,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
于是杜巧乔决定大的收起来,把另外两朵品质较差,但一样值钱的灵芝卖掉,有了银子先买粮食、布匹和棉被,以及生长期短的菜种,先种上一些赶在入冬前采收,补些菜蔬。
「我和莫云……呃!表哥进城把这些猎物卖了,你们待在家里不许乱跑,不认识的人敲门隔着门板说话就好,不是大姊或表哥绝对不开门,谁想闯就拿大棒子往脑门敲,不请自入是为贼,我们是正当防卫……」
门边的莫云听得眼角直抽,看向一根根竖立在门内的木棒,分别依照杜家姊弟的身高所准备,他不难想像打在身上有多痛,何况是往脑袋敲,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吧!下手真狠。
「大姊,我们不能跟着去吗?」最小的两个可怜兮兮的仰着头,眼眶喰泪,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杜南勤、杜南拙也是相似的表情,只是他们年纪较大,知道大姊有正事要做,若是硬要跟只会拖累她,不仅走不快还得分心照顾他们,已经很累的大姊会更累,这是之前硬跟着大姊去镇上才明白的道理。
可是他们心里还是会怕,一直以来大姊都在身边陪着,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突然看不见人真的心很慌,兄妹几个都惶惶不安。
「乖,听话,大姊走得快,快去快回,最慢傍晚就到家了,回来给你们买糖吃。」她也放不下他们,但一定得去城里,家里没粮了,县城的粮食品种较多也便宜。
因为灾情尚未舒缓,镇上的粮铺刻意哄抬价钱,一斤白米居然喊到五百文,吃定人不买还不行的坐地起价。
她买了一回就不去了,再近也不成,宁可多花点时间往城里去,县太爷禁止大粮商低买高售,因此粮价在尚可接受的范围内,不致于高得离谱,让人买不起。
加上她还要卖新鲜的野物跟灵芝,灵芝不到县城卖不了高价,一些民生用品也是城里较齐全,一次买齐省得多跑两趟。
「大姊……」弟妹们泪眼婆娑。
「我烤了几个饼在锅里,中午饿了就拿来吃。勤哥儿,肉骨蘑菇汤用小火煨着,小心烫手,记得舀给弟弟妹妹们喝,你是哥哥,要看好他们。」看着才十一岁大的孩子,她于心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强迫他长大。
「嗯!大姊,我会顾好弟弟妹妹。」他是杜家长子,要帮大姊分担家里的事,不能全压在她身上。
「我……」
「好了,该走了,再不走真会赶不回来,走夜路更不安全。」
山里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到了夜里会有野兽在山路上出没,一不留神就出事。
看杜家姊弟还在那依依不舍,欲走还留的拖拉,脸色一沉的莫云当下喝斥,拉着杜巧乔往外走。
杜家屋子离村子的主要聚落远,却离村口很近,从门前小路下坡就到了路口,直接接上出村的山道。
两人走得很快,不比坐牛车慢,一个是负重百斤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的军事教官,一个是身怀武艺能扛重物的少年,虽然杜巧乔如今的体力不如前一世的自己,不过走个百里路还是难不倒她,就是有点微喘。
只是几乎所有的重物都得由莫云一人捎着,他背后的大筐放了一头野山羊幼崽、五六只野兔和三四只山鸡,看起来就十分沉重,连杜巧乔看了都觉得自己是心狠的人。
但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当个男人就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怎么能嫌重,不吃点苦哪能成长。
他当是练功,负重疾行练臂力和轻功。
因此杜巧乔的筐里装的都是轻巧之物,她将两朵灵芝放在最底层,中间是嘱干的木耳和菌菇,最上面一层搁着的是山里采的野菜树莓,以山芋的叶子覆盖,避免晒坏了。
都八月底了,天气还是一样炎热,一滴雨也没落下,脚底踩的地面会烫脚,路旁的树长得不是很好,草都干枯了,露出干瘪的根。
好在陈阳县有一条小河,近来水位虽然下降了些,但是源头的水源源不断的涌来,百姓用水不成问题。
「你对他们太凶了,他们还小。」走到半路,杜巧乔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宠子如杀子,你太宠他们了。」她做得够多了,有时他都怀疑那小小的身躯怎么做得到?
但说到捧杀他很有心得,他曾经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京城小霸王,谁都得顺着他,给他想要的,不然不管对方是谁,他照样横行霸道、蛮横无理,连王孙贵胄都不放在眼里。
直到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一病不起,实则被下了毒,双亲接连过世,刀尖指向他咽喉,他才骤然明白过去所谓的好不是真好,而是将他推入无底深渊、让他再无翻身之日的捧杀。
幸好教他武功的师父一直严厉督促他习武,不准有一丝懈怠,否则他不会有机会逃出虎口。
她一噎,「你说得太严重了,一时的过渡期而已,等日子好过了,我不会再有半丝纵容。」
该学的还是要学,强身健体、习文练字,一样不落下,她会用军事学校的教法教出文武双全的弟弟。
连瓶姐儿也得学几招女子防身术,不求她出手如雷霆,一拳爆头,最起码得自保无虞。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他们一喊苦就放弃。」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疼弟妹,宁可自己累点也不让他们多吃点苦。
「擦亮你的眼睛,可别小看人了。」她是出了名的铁血教官,教出的学生各个成龙成凤。
莫云嘴角微勾,看她小嘴一抿的模样便觉好笑。「别怪我把话说得重,我不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他们迟早要自立,你若不放手,小雏鹰永远学不会往高处遨翔。」
她蓦地怔住。「你要离开?」
「不是现在。」他羽翼未丰,实力太弱,还不能一举扳倒表面功夫做得道地的伪善者。
「你要去哪里?」她心底好有个底。
「报仇。」
「报仇?」她眉头一锁。
他故作轻快的调侃,「别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德报怨,我的仇是血仇,不死不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是缺人手就吱一声,我没法替你杀人,但把人揍成肉饼的力气还是有。」她骨子里的法治观念抹不去,除非是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暴徒,否则她无法夺人性命。
她曾是维和部队的一员,协助作战和协调,若能和平的落幕,消弭战争,她自是不赞成以血付出代价。
莫云一听,清冷的眼底多了暖意,「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应该坐在窗前捧书细读,微笑看着窗外的瓶姐儿扑蝶嬉戏。」
「你说的是大家闺秀。」太美好了,美得教人向往。
可惜她做不来,真把她放在深闺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会一把火把宅子给烧了。
她过不了这种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脚踏实地才实在。
「身处高门养尊处优不好吗?」那是多少女子盼也盼不到的事。
「是我自己赚的我乐意,若是处处看人脸色,由着他人做主,那我还是安贫乐道的好。」
高门没有不好,然而大户人家庭院深深,拘束太多她敬谢不敏,小老百姓的生活自在多了。
闻言,他为之失笑,有银子不要居然选择贫穷的生活。「巧乔,你知道富贵有多诱人吗?超乎你的想像。」
不然怎么会有人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要夺取,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一心钻在涛天权势当中?
「废话一堆,赶路,各人有各人的际遇,钟鼎山林,各有所好,不过在我弟弟妹妹们没长大前你不准走,我一个人干不来,你得帮我。」
他们家需要一个顶梁柱,他欠杜家一条命,只能先抓着他不放了。
再者,谁说她想像不到富贵的诱人?国家宴会、总统招待、富豪游艇、占地千亩的豪宅、洒满钱币的游泳池,用金杯饮酒,睡翡翠大床,钻石镶边的全身镜,打造金屋……她在执行任务时都见过,早已不稀奇了。
「这话说得真刁蛮……」摇着头的莫云轻声一喟,可眼中的笑意慢慢溢出,快步跟上故意走在前头的人儿。
比预计的时间快,两道斗气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午时一刻穿过城门,进入陈阳县城。
他们这是第一次入城,上回只在城门外的窝棚暂居,此时一进入城里,只觉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如河里鱼群穿梭不停,宽敞的街道可同时行四辆马车,两旁是叫卖的小贩和各种摊子,卖鱼、卖肉、卖吃食,吆喝声宏亮。
「那边有间酒楼,先把野味卖了。」
扛着重物不便进药铺,杜巧乔决定在入目的第一间酒楼就近卖了。
「好。」
莫云的身分让他不好在人群中太显眼,因此他话不多,尽量不引人侧目,和人打交道都由杜巧乔出面。
到酒楼门口也是她带头进入,还没开口呢,殷勤的伙计已经上前迎接,笑得像是来了祖宗。
「二位客馆请里面坐,要包厢还是雅座?想吃什么尽管点,要吃什么有什么,绝不让客馆……呃!败兴而归……」
伙计说话流利,舌尖一转话说得又快又顺溜,可他眼尾一扫过他俩背后捎的竹筐,顿时像咬到舌头似的说话速度变慢,不太热络。
「我们找掌柜的,想卖野物……」
不等他们说完,伙计态度顿时天差地别,「去去去,要卖野物走后面,出门左转小巷子走到底有个后门,那里有个专门收购的管事。」
一转身,他理都不理两人,又笑呵呵招呼其他客人。
「哪一天我拿银子来砸死他!」
狗眼看人低,就她另一世的脾气肯定先来个小擒拿手,把人压制在桌上,看他还嚣不嚣张!杜巧乔嘴里咕哝两句,果然短视之人处处皆有,先敬罗衣后敬人。
「何必和他计较,早晚被人收拾的小蝮蚁。」莫云低着声,面色如常,不因遭人蔑视而动怒。
出事后,他历经人情冷暖,也看遍世事无常,如果是一年前的他,嚣张的伙计早被他打断一条腿,拔光满口牙,哪由得对方放肆,不知死活。
如今的他收敛心性,韬光养晦,学会了隐忍,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绝不出手,他不是一个人,更要顾全身边的人。
一抹冷意从莫云眼中一闪而过,杜家姊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柔软,谁敢动他们,绝不轻饶。
「我不是计较,是手痒,真想替他的脸上上妆。」送势利眼的伙计一个熊猫眼,帮他治大小眼的毛病。
「算了,先把野物卖掉,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提醒的看了一眼她背上的竹筐。想到比脑袋瓜子还大的灵芝,杜巧乔的气性一扫而空。「听你的,小小蚊子还不够我一巴掌拍死。」
真听他的话,他定然受宠若惊,总之这话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然而从后门进到酒楼后院的杜巧乔又犯轴了,生性刚直的她宁折不屈,如竹子般绝不折腰,一看到老鼠眼管事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要她贱价出售,一头野山羊幼崽当山鸡的价格卖,当下话也不说了,直接掉头走人。
他们主要是来卖灵芝的,卖野物是装装样子做个掩护,进帐多寡不算回事,结果她却本末倒置,为出一口气扭头就走,让莫云好气又好笑,头疼不已,却依然成为「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随后两人直接在酒楼门口叫卖起来,用两只兔子跟猪肉摊老板借了把切肉刀,就地将要卖的野山羊幼崽剥皮放血切块,那些野兔、山鸡也照常办理,同时用相当便宜的价格抛售。
很快地就聚集了一堆抢购的人潮,把酒楼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想进去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把掌柜的气得急跳脚,破口大骂,当日的生意更是惨淡到不行,连着数日客源掉了三成。
那些兽血腥臭不已,不知怎的渗入土里,掌柜的让小二用水泼洗了好几回腥臭味还在,教人一靠近就作呕,不愿多走一步上前,匆匆避开。
原因在于酒楼门口种了一排杏花树,杜巧乔以天赋让杏花树的根吸取污血,深入土中排放,土与血混合散发出难闻气味,没个十天半个月怕不能散去,这是她的报复。
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至理名言呀!
「呵!想占我便宜没那么容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专治趋魅态题。
「赚了多少?」看她一脸喜孜孜,莫云真不想打断她。她数了数,「五两二钱银子,另有二十三枚铜钱。」
「有这么多?」他颇为讶异,低价抛售还卖了五两多?
「满脸猥琐的屎管事用一两银子就想全包我们的野物,他脑子被雷劈了吗?这种价钱也敢趾高气扬。」
她杀他个下马威,既然要赔本卖,干么让他称心如意,糊他一脸豆花看谁狠。
杜巧乔自个儿也没料到会卖得这么顺利,她真的是以「送」的想法尽快卖掉手边的野物,谁知众人怕买不到似的,看她低价抛售,一个个赶紧把银子往外掏,指定要哪块肉。
莫云手起刀落的切肉,肉才切好就被买家抢走了。
说实在的,他们自己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后筐里的果子、树莓也开始随便卖,谁先丢铜钱就由谁拿走。
不顾酒楼的管事出来赶人,他们卖完了东西还了刀,两人竹筐一捎走人,边走边数银子的杜巧乔差点要双手投腰仰头大笑了。
「他姓史。」不姓屎,也没满脸猥琐,顶多獐头鼠目。
「我管他姓屎姓脏,惹到我就别想好过,看我年幼好欺是吧!没被老虎咬过的憨货。」
眼瞎了就要医,识人不清会倒大楣。
母老虎。他在心里同情被她柔弱外表所欺的可怜虫。「好了,赶快找间医馆或药铺把东西卖了,一会儿还要去买米粮等杂物,不好太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