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上,温柔是个好人,不单是她自己认为,许多朋友也经常夸她是个好人。
既然是好人,就该有好报,对不?
理论上是的,这样也比较符合社会的正义公理,但实际上……理论往往只在课本上出现。
怎么说呢?
温柔妈和温柔一样都是好人,年轻时当护士,是那种不会对病人发脾气、口气温和、态度诚恳、专业体贴又负责任的好护士。
出社会之后,她赚的第一笔钱不是替自己治装,而是拿来给弟弟缴学费,对家庭,她无私奉献。
她在二十八岁那年嫁给温柔的爸爸,据说温柔爸性格Nice,为人幽默风趣,对温柔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不错,是整个家族都投下赞成票的好男人。
但人心隔肚皮,温柔还没出生之前,温柔爸趁着温柔妈上大夜班的时候跑了,当温柔妈回家,惊觉温柔爸的衣服鞋子、刮胡刀……所有属于温柔爸的物品通通不见了。
一开始温柔妈试图安慰自己,温柔爸不是落跑而是出差,虽然她比谁都明白,没有男人出差会把家里衣柜搬空;她也想过,是不是温柔爸被坏人绑票?但她心里明白,没有绑匪会体贴到帮肉票准备行李。
她请了两个星期长假,在家妄想着温柔爸只是一时冲动,等了两个星期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到温柔爸的公司,这才晓得温柔爸已经离职。
更糟的在后头,一直以为自己是已婚妇女的温柔妈,突然发现配偶栏里没有温柔爸的姓名,跑去户政事务所求证,才晓得温柔爸并没有办理结婚登记,而此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事已至此,温柔妈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将错就错,强忍无助恐惧的把孩子生下来,当个快乐的单亲妈妈;二是把孩子拿掉,把错误抹除,人生重新洗牌。
前面说过,温柔妈是个好人,所以她无法选择后者,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她很努力不让温柔心中存恨,用了很多的亲情来弥补孩子缺少的父爱,她以为透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成为单亲妈妈楷模,并且和女儿相互扶持,一路到老。
可是,不管在奥运场上或其他地方,变化永远拿冠军,而计划只能敬陪末座。
温柔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温柔妈的性命,转眼间,她变成育幼院的收容对象。
幸好温柔舅记挂温柔妈的恩惠,把她带到南部乡下。
现实不是韩剧,温柔舅和舅妈并没有虐待她,只不过,他们自己的孩子也一大窝,就算想给温柔关爱也是力不从心。
没关系,温柔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即使没有补习班老师的帮忙,功课表现仍然一级棒,她明白寄人篱下应该有怎样的表现,即使没人夸,至少不会遭罚。
在乡下生活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左邻右舍、三姑六婆的闲话,尤其对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说,那些闲言闲语宛如洪水猛兽。
因此懂得察言观色的温柔养成好强倔傲的脾气,她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绝不服软低头,她每天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是“加油”。
这样的脾气很吃亏,但她宁可吃亏,也不教旁人说自己一句不对。
这样的童年很苦闷,幸好她认识比自己小三岁的田蜜。
她们都没有妈妈,两人因背景相当,相知相惜、相怜相爱,培养出深厚交情。
温柔没见过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幻想爸爸爱妈妈,但祖父母嫌贫爱富,用温柔母女的性命威胁他娶富家千金、继承家业,妈妈伤心欲绝,带着她默默离开。为了保全她们,爸爸只好妥协,可婚后爸爸才发现富家千金有不孕问题,目前,他正在茫茫人海中寻觅母女两人的消息。
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记起爸爸是外婆口中的“夭寿膨肚短命吉仔”,然后一阵火气上来,狠不得把天底下男人全撕成碎片,塞进狗肚子里。
田蜜比温柔更衰一点,她不但知道自己爸爸是姓啥名谁,还知道他有多小人、多恶劣。
田蜜爸先是拐走年方十八、涉世未深且清纯无知的田蜜妈,逼得田蜜的外公外婆只能掏钱办嫁妆,接下来利用田蜜妈对爱情的无怨无悔,让她自动把嫁妆全数贡献出去,让田蜜爸有足够的资金创业。
待事业有成,田蜜爸便开始玩小三,然后宠妾灭妻,把田蜜妈搞成忧郁症,田蜜妈在北部举目无亲,只好带着女儿回娘家。
若干年后,田蜜妈和外公外婆相继过世,田蜜北上找老爸,没想到他用一顿晚餐就把她打发。
事情发展至此,田蜜知道父亲不能依靠,毅然决然断了连络。
没想到田蜜大学刚毕业,田蜜爸竟找上门,表明他的事业岌岌可危、因此要把她嫁给有钱人,好挽救自己的老年生涯。
田蜜听了火大,决定新仇旧恨一块报,在媒体面前光明正大地逃婚,而身为死党的温柔当然要助她一臂之力,便驾着车从婚礼现场载走田蜜,并且把她藏到自己的顶楼加盖小公寓。
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错!故事正要从这里开始。
温柔先送田蜜回家换下婚纱,而后到超市买菜,准备庆祝田蜜成功踹她老爸一脚。
没想到,被载回家的田蜜一打开门,竟发现温柔家里有位从清朝穿越而来的帅大夫,两人在屋内展开第三次世界大战后,温柔回来了。
经过一阵手忙脚乱,两人终于静下心听取帅大夫贺彝羲的说法,虽然温柔听得头昏脑胀,但她很快就相信对方的说词和身分。
田蜜却嗤笑两声,脸上写着——只有头壳坏去的女人才会相信这种荒谬言论。
可温柔不是头壳坏去,她之所以相信,是因为她有一个头壳坏去的老板。
她的老板叫做顾铠焄,二十八岁,他的帅不会比穿越大夫差,只不过两个人的典型不同。
白衫大夫帅得斯文、帅得阳光、帅得有教养,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是位品格端正、心理正常的优质男人。
而温柔老板却是帅得阴、帅得柔、帅得邪气罪恶,属于有点性格扭曲、脾气变态、心理不正常的男人。
说起她家老板顾铠焄,家财万贯、风流多情,虽然毕业于知名大学,但对于公司业务却一窍不通,是个百分百的门外汉。
所有人都以为他大学念的是财经管理,事实上,他在大二那年就转战历史系。
他不会做生意,不会企划,甚至连公文上的专业字眼都看不懂,却又必须进入家族公司打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需要一个能干优秀的助手,只好央求在一流大学任教的舅舅,从应届毕业生当中选出佼佼者。
于是温柔雀屏中选。
从此之后,她的职位是秘书,但做的却是总经理的工作,又因为追求完美的性格,她不允许工作出现瑕疵,于是一次次开出亮眼的成绩,使原本烂泥扶不上墙的顾铠焄在公司里让人刮目相看。
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几两重,身为父母的董事长和董娘还能不了?
于是在董娘的郑重托孤……呃不,是托付下,温柔身兼秘书,还成为顾铠焄的贴身保母,负责督促他勤奋上进。
温柔的工作量,三人份;工作时间,不但二十四小时备战;工作内容,族繁不及备载。
要不是顾铠焄经常在暗中补贴她薪水,她早就扭头不干了。
温柔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好胜心强、自尊又骄傲的好女人,因此她做得一天比一天好,好到让董事长、董娘把她当成媳妇人选,顾铠焄则把她当作亲密战友。
公司里不少同事羡慕她的运气,也有嫉妒心强的在背后嚼舌根,说她麻雀变凤凰、秘书变总娘。哇咧,不知道他们究竟哪只眼睛看见温柔身后拖上几根长羽毛?
当然对于不时支付自己红利的顾铠焄,温柔当然不讨厌,但喜欢、暗恋?那倒不至于,虽然他又帅又有钱,符合大部分女子的择偶条件。
若你问温柔为什么不喜欢一个多金好男人?她会回答你:你不觉得每天研究古墓构造的男人,基因构造有毛病?你不认为开口之乎、闭口者也的男人,脑浆需要送进洗衣机洗一洗?
如果你的包容力真有这么大……那好吧,假设你们约会时,他带你去看木乃伊展,视线对着你的时间是三分钟,对那具枯黑焦瘦的木乃伊却能恋恋不舍地看上三个钟头,如果这样你还会爱上他的话,温柔真的无话可说。
顾铠焄的疯狂行径在去年达到顶峰,他认识了一个怪人,怪人撞怪人、撞出熊熊大火,温柔对此定义为物以类聚,也叫疯狂是种集体性活动。
两个怪人,一个对历史疯魔、一个对科学起肖,两人凑在一起爱得没日没夜,深怨相见恨晚。
之后顾铠焄从对方手中买下一部时光机,没有经过人体实验、只是纯粹的科学概念,他就大方付出一大笔金钱,并且亲身试验。
第一趟旅程,目的地秦朝。
他消失一个星期,为掩护他,温柔只好独自到法国出差,把一份该由总经理签下的合约书给签定。
顾铠焄回来后,满心得意地同温柔分析自己的旅游日记,他觉得自己不只开拓了视野,还认定这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有一就有二,于是他再度让温柔掩护他,这次的目的地是唐朝,预计十日往返。
因此听了帅大夫的话,田蜜觉得荒谬至极的“穿越”,温柔却毫不怀疑地相信,并且,认定是那位科学怪杰,在顾铠焄的秦朝七日游成功凯旋后,便将时光机量产,准备大赚一笔,却不知道她那个不牢靠的老板操作有误,意外将一位清康熙年间的太医给带回来。
再次强调,不是温柔头壳坏去,是她的老板有问题。
温柔和贺彝羲好不容易说服田蜜相信穿越之后,董娘的电话来了,以往端庄贤淑、温婉大方的董娘,居然在电话那头像疯婆子似的放声大哭。
整通电话中,除了哭声外,温柔只听到一个讯息——顾铠焄疯了!
若不是董娘哭得异常没形象,温柔还想调侃她几句:总经理已经疯好多年,身为娘亲的您,怎会到现在才发现?
但她还算有良心,毕竟董娘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更何况母子连心,她没雪中送炭已经不应该,怎还能落井下石?于是,她匆匆回答,“夫人请别担心,我马上过去。”
就这样,她丢下刚逃婚的死党,和穿越三百年的贺彝羲,开着快车前往老板的豪宅。
门铃刚按下,董娘已飞快替她开门,一看见她,董娘仿佛遇到救命浮木,双手紧紧拉住她不放。
“怎么办?柔柔,铠焄不记得我了,他居然问我是谁!你老实告诉我,他最近有没有出车祸?有没有被谁打到脑子?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虽然他常和他爸爸吵架,可他明明最心疼我这个妈啊……”
董娘丢出一大串问题之后,抱住她继续放声大哭。
“夫人别担心,您又不是不知道,总经理最喜欢闹您了,记不记得上次,他还假装自己是秦始皇,口口声声说朕。”
上认老板回到现代后,有两天的脱脑期,说话古里古气,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得到精神病。
“对哦,我想起来了,他还喊过我娘,吓得我脚软。柔柔你说,要不要带铠焄去看看精神科?”
“夫人放心,我已经带总经理去看过了,医生说总经理没问题,只是对历史太着迷,就像有许多孩子沉迷电玩,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之间的差异。”温柔胡扯一通,试图安抚董娘。
“这样啊。”她拍拍胸口,深吸口气。“没事就好。柔柔谢谢你,要不是你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要操多少心,柔柔,我全靠你了。”
靠?靠什么?她眼皮抽了两下。
董娘握住温柔双手,双眼闪闪发光,嘴角噙着诡异的笑,那表情像是鳄鱼盯上猎物,带着几分让人胆颤心寒的掠夺表情,只差没嘿嘿两声,说: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夫人别这么说,这是我分内的事。”
温柔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急欲逃命去。
“又来了,你那么聪明怎会听不懂我的话?别跟阿姨装傻,这两、三年我和董事长看得清清楚楚,你和铠焄是再适合不过的一对,真不晓得两个人在磨蹭什么,怎不快点把好日子订下,也好让我们做长辈的少担点心。”
适合?她怎会和一个对千年古尸比对自己还感兴趣的男人适合?她摇头,倒退两步。更何况……阿姨?一阵恶寒陡然升起。什么时候她和董娘有了亲戚关系?
“我明白,你在乡下长大,性格保守,不懂得主动追求男人,可你也明白铠焄对感情这种事就是不开窍,得靠你多花点心思。”董娘又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轻拍几下。
她只能干笑两声,肩膀不自觉耸两下。
“其实你对铠焄所做的一切,我们心知肚明,如果你对铠焄没意思,怎会帮他这么多?唉,我们铠焄肚子里有几点墨、能做几分事,当爸妈的哪会不知道?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如果不是你,他和董事长早吵翻天,连父子都做不成,柔柔,我们真的很感激你。”
她摇头,表情尴尬到不行。
其实……不需要感激的,她做的每件事都有丰厚的报偿,而她是那种可以为金钱下地狱的女性,所以她做这些,真的理所当然。
见温柔迟迟不语,董娘瞠眸下定决心。
“不成,再这样磨蹭下去,事情没个结局。我回去跟董事长说,放你和铠焄三个月的有薪假,不管你们要出国或去哪里玩都可以,我只要你做一件事——赶快和铠焄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尽快怀一个顾家的金孙回来,别的不敢讲,我们家铠焄是个负责任的人,到时我们一定替你们办个盛大婚礼。”
董娘越说越兴奋,温柔的鸡皮疙瘩就越冒越多,心脏越来越难以负荷,她连忙漾出灿烂假笑,说:“夫人,要不您先回去,我进去看看总经理的状况后,再请他打个电话给您?”
“没错、没错,瞧我糊涂的,你快进去看看铠焄,我先回去,过几天再来看你们。记得哦,三个月、九十几天,一定要好好珍惜,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