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和顾南风在医院陪了半宿，然后打了电话给林楚苏远在国外的父母，告知了林楚苏出了车祸的事情，这才离开。

　　周佩妍则是整整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医生来检查过林楚苏的情况后，同意将林楚苏转到普通病房，「麻药的效力差不过也过去了，应该过不了多久病人就会醒来了。这段时间注意一下飮食要清淡……」医生叮嘱周佩妍，「我看你在这里守了一夜，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照顾病人也需要体力的。」

　　「好，谢谢医生。」周佩妍点点头。只是没有看到林楚苏醒来，她总是有点不太放心。

　　「我先去查房了，有事情再找我。」

　　周佩妍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林楚苏的身边坐下。她熬夜一整晚，脸色其实也并不好看，守在林楚苏床边，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好像有温热的手掌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发梢，周佩妍猛地睁开眼直起身子，大脑还未转动过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林楚苏的情况。却见林楚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了，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掌。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周佩妍有点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起身，「我去找医生来看你一下。」

　　「周佩妍。」林楚苏叫住了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周佩妍，「你还记得我出事前对你说了什么吗？」

　　周佩妍回头。

　　林楚苏有点不自在地转过头，不去看她，好似正专心地研究着窗外的绿叶，可是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周佩妍的身上。

　　「记得。」周佩妍顿了顿，开口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林楚苏还是不习惯在与周佩妍的相处中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势下，他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给自己打气，「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其实重新和我在一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看毕竟你也喜欢我这么多年了，对我肯定比对那个何遇要熟悉一些是吧？」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林楚苏捂脸，悲催地呻吟一声。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不结婚再回到我身边，我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林楚苏转头看着周佩妍，表情又在她那样明亮的眸子中黯淡下来，「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有这么厚脸皮……」他是真的希望周佩妍不要和何遇结婚，他是真的希望周佩妍还能再重新爱上他。他就是这么自私，希望周佩妍能从头到尾都只注意他一人。

　　周佩妍笑了笑，「我先去找医生来看看你的情况。」没有任何事比他的身体更重要。

　　林楚苏有点失落地看着周佩妍离开病房。他是不是还是迟了？昏迷的时候，林楚苏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其实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她，喜欢这种事情总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或许在两人初遇的那条巷子里，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动了，所以才会出手帮她，所以帮了她第一次之后又会有第一一次，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承认。

　　很快，周佩妍带着医生一起回来了。医生简单地帮林楚苏检查了一下，点点头，「没什么大碍了，最近注意一点就行了。」

　　「好，谢谢医生。」周佩妍开口道。

　　「有什么问题再来检查就行了。」

　　周佩妍在林楚苏的床边坐下，看着林楚苏。林楚苏有点受不了周佩妍过于明亮的眸子，只得狼狈地别过头，「干嘛啦？」

　　「你真的有明白自己的心意吗？」周佩妍问道。

　　林楚苏沉默两秒，缓缓点头。

　　「你能确定你对我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因为无法忍受我移情别恋，而模糊了自己的感情吗？」周佩研再一次追问。

　　「我是很蠢，但是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林楚苏扭过头不看周佩妍，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生气，「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敢喜欢你。」是的，这么多年，为什么他总是逃避，总是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这就是答案，他不敢喜欢她。

　　「为什么？」周佩妍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因为你好像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啊，但是感觉我没有了你，就会过得很糟糕。」林楚苏仰头靠着枕头，看着天花板，也不去看周佩妍，只是轻声诉说自己的感情，「你总是好像很独立的样子。我们第一次见面，要是我不主动帮你，你也不会向我求救。佩妍，我若是喜欢你，我会很痛苦的。」

　　他是那样迫切地需要她、渴求她，他甚至容不得她的视线有一刻是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的。那时在酒吧外的凉椅上，迟未晚说，高中毕业出去旅游那一次，他是因为周佩妍没有跟着一起去，所以才不开心。

　　林楚苏觉得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之一，他不开心周佩妍没有陪着一起去，但是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发现除了他，周佩妍也是有其他在意的人的，比如她的母亲，她可能会因为别人的存在而暂时忽视他。

　　这个发现让林楚苏很不开心。他应该要是周佩妍的唯一，她的目光应该是只能落在他的身上。这样占有欲如此强烈的自己，若是放任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不知道。所以他不能喜欢周佩妍，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意。

　　他对她总是若即若离，不坦诚自己的心意，但是在察觉到她有想要放手的这种想法时，他又会有意无意地做一些让她感动、温暖的事情，让她回心转意。

　　林楚苏知道，他不回应周佩妍的感情，她便会为了他的响应，而一直只看着他，这样多好。他一辈子不回应她，她便会一辈子只看着他。他需要被她注视着、渴望着，这样他才会觉得满足。

　　别人都说在这段感情里，他是负责主宰的那个人，他总是对周佩妍不满、对她嫌弃、对她抱怨，其实不是的。他做那么多，不过是因为有恃无恐。嘴上抱怨再多，但是只要她的视线稍微偏离了他，他就觉得恐慌。

　　林苏处觉得，只要周佩妍不喜欢他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会被她抛弃，就像一只可怜虫般。所以他不要喜欢她，这样哪怕真的有一天，她转身离开了，他还可以装模作样一番，至少他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然而他一旦开口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再被她抛弃，那会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到时候他会像一只失去保护壳的蜗牛一般，将自己所有的弱点曝露在阳光之下。他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去跪下求她不要抛弃他，求她不要离开他。想着就觉得可悲，他才不要那样。可惜他最终还是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可惜最后他还是被她抛弃。

　　「你看，我这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喜欢你、不要在意你，但是我就是没办法啊。」

　　林楚苏哀号着，声音撕哑。他捂着脸，不想让自己脸上的脆弱被周佩妍看到，「我知道我很自私，又怕被伤害，但是那都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啊。」

　　因为心里实在太恐慌了，他下意识就会选择一条对自己而言最安全的路。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其他女人，就这样和周佩妍不清不楚地过下去也挺好。

　　「我本没想喜欢你的，都是因为你打乱了我的世界。」他原本总是懒懒散散的，对一切事情都漫不经心的。都是因为周佩妍的出现，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他努力地想要掌控着两人之间的发展，想要她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了过去。可是到最后梦醒来，他才发现即使他这样，到最后也仍旧是失去了她。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佩妍……」林楚苏声音嘶哑，「对不起。」若是早知道两人最终仍旧要分开，也许一开始他就对她好了，既不用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也不用故意冷落她，看她失落。

　　周佩妍语调轻快，「没关系，我原谅你。」

　　她是真的不在意了，所以才这么轻易地说出原谅这两个字吧。林楚苏逃避似的拉着棉被盖住脑袋，声音瓮声瓮气的，「你走吧，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他说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前尚且还能克制，现在既然察觉了自己的感情，又怎么能控制自己？怕是不去婚礼上抢婚，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

　　「你是不是从来就不相信我不会离开你？」周佩妍轻轻地将盖着林楚苏脑袋的棉被拉下，温柔地看着他。

　　「不是我不相信，是本来就是啊。」林楚苏轻声说道：「你那么独立，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的。我的占有欲很可怕的，你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

　　没有人会不渴望自由，周佩妍这样的女子，应该要恣意地生活着，而不是在他身边被他生生折断翅膀，他不会愿意让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倘若我说，我愿意呢？」

　　周佩妍的声音不大，在林楚苏听来却如天籁。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周佩妍。

　　「我总是觉得你是对我是有意的。」周佩妍小心翼翼地避过林楚苏身上的伤口，在他身边躺下，伸手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换来他下意识地反握，她这才开口道：「其实女人的心思很敏锐的，你喜不喜欢她，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有意，可是我总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周佩妍眯着眼睛，笑了，「你以为只凭着一股劲的单相思，真的能坚持十年吗？感情是需要响应的，得不到响应的爱情，即便再深刻，也只会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逐渐消失。我能坚持这么多年，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

　　林楚苏的脸颊染上薄红，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真是的，他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我始终找不到你拒绝我的原因，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一辈子这样。」周佩妍轻声说道：「若是连我结婚这件事都不能让你有所改变，那我就彻底放弃你。」

　　「所、所以？」林楚苏的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婚礼啊，那只是我为了试探你而想出的一个不怎么聪明的点子而已。」周佩妍笑着摇头，「就算你最后仍旧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场婚礼也不会如约举行的。」

　　「可、可是你们订了饭店、买了戒指、发了请帖……」林楚苏还在耿耿于怀。

　　「是啊，既然要演戏，那肯定要演得真实点啊。」

　　「那你和那个何遇……」林楚苏皱眉。

　　「他其实是我的合作对象，他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我和他只是相互利用。」周佩妍耸肩。

　　「所以真的没有婚礼？」林楚苏认真地看着周佩妍，再一次确认。

　　「嗯，没有婚礼。」周佩妍肯定地对他说。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说着，林楚苏的视线又开始游移了。

　　「这么多年了，我为你饱尝了那么多失落痛苦，你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周佩妍挑眉。

　　「那有什么关系。」林楚苏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心里那种恃宠而骄的自信又回来了，人了也不颓废了，精神也饱满了，「反正你现在在我手里了。」他捏捏周佩妍的手心，很是得意，「我不会再放你逃跑了。」

　　「这样啊。」周佩妍纵容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他们之间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林楚苏想要一个承诺，「就算以后会觉得我占有欲很强，很黏人、很霸道，你也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对我很不放心的样子？为什么会觉得我失去你也能过得很好呢？」周佩研埋首在林楚苏的肩膀处，「如果失去你也能过得很好的话，我就不会坚持这么多年了。」

　　她是一个理智而独立的人，看人、看事总是过分清晰。很久以前，她告白失败的时候，

　　她就在问自己，是不是一定非要是林楚苏不可？如果不喜欢他，是不是也可以生活？答案是可以的。正如林楚苏所说，她不是那种没有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失去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可是她不愿意。

　　一想到也许今后的生命中没有林楚苏的存在，周佩妍就觉得不开心。所以哪怕是她一厢情愿，她也要厚着脸皮跟在他身边。好在这么多年，她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她也终于在最后这一次努力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