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钥 第3章(2)
作者:岳靖
  好惊喜!

  倪霏碧跟着祭广泽走出棕榈林,视野所及的艳丽水上屋,像南国热情舞娘,腰绑彩色纱裙,头戴花冠,手拉手,迎风蹁蹥,长长脚,杵进海面,水光倒映,粼粼闪闪。

  一间、两间、三间……大概有七间,间间搭架木板走道,曲曲折折、高高低低连接又相通,海水一张高,鱼儿从那人走的木道游过,仿佛这一切皆在水中,是深深海洋神奇世界。

  天苍海蓝,空气新鲜得生出草木清香。有个行人挎着篮子在撒花瓣,每走一步,撒一把,脚下带起缤纷水花波,阵阵飘递,缕缕传芳,海水味不单单咸,这下多了郁郁菲苏引蜂蝶,除了海洋中心,这儿还像梦幻森林。

  “那些是真的吗?”倪霏碧遥指水上屋后方一排,应该是从海里长出来的花茂叶盛大树。

  “小女奴,你没听过海洋是生命的源泉吗?”祭广泽忽转好心情,牵着她走下沙丘。“所以生命都从海洋来,树长在海中有什么好奇怪。”

  “那是不是幻觉?”倪霏碧跟着他的步伐,双脚再次踏进海水中。

  这次,淹上身了,他们的长衣摆飘在水面上,他们半游半走,鞋已不知湿了几层,可没海水盐腻感,反而特别舒坦,犹若是在云里。

  “我觉得他好像长了鳍……”她柔荑直指那个撒花人,或者不是人,也许他们现在的处境,与神话里的迷航水手相同。

  “哈哈哈……”祭广泽朗声大笑。“你觉得他看起来可以吃吗?”

  “难道他真的是鱼?”小女奴惊呼。“我以为人面鱼是动画里才有的!”

  原来小女奴除了看恐怖惊悚片,还看可爱温馨动画!

  “很好。”他忽然说:“今晚,你来念睡前故事。”

  “什么故——”

  “快走吧,”他又道,拉她快快登那一阶阶海里梯级,走上木道。“我可不想听人念祭文。”

  “祭文?”她眨眨美眸。

  “那家伙撒花是送葬仪式。”他说着,带她走过两个L道。

  鱼儿跟在她脚踝边吐泡泡,她看着漂流的花瓣。“人家在服丧,我们是不是别去打扰。”

  “他在服我的丧。”他冒出一句。

  “啊!”她顿住,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捏捏他的手。这可是血肉之躯,活生生呢!接着,她抓起他的手,咬他虎口。

  “我的小女奴,”他不痛不痒,但皱起眉来,又漾开笑容。“调情的话,要一根一根轻轻咬、轻轻舔……”

  “我们去叫他别撒花了。”她脸庞低低,小手捧着他大大的掌,凝眄虎口的齿痕。

  “我好吃吗?”他嗓音沉得和这个地方不搭。“我好吃吗?”

  她抬起脸来,颊畔热乎乎,好像中暑,唇有点干涩,探舌舔了舔,如他讲的“轻轻舔”。

  看着她粉红的舌头,他缓缓俯下脸庞,低语:“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味道如何。”

  “嗯。”她轻应了一声,瞅着他距离越来越近、使她几乎要看不清楚的俊脸,知道感觉他鼻子磨着她,她才说:“奶油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祭广泽退开。微米之差,他再一点,一点点,就要吻上她的唇了。他瞳眸往下盯瞅她。

  小女奴,煞风景的小女奴又说一次:“是奶油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他眉头拢紧,像在瞪着她,然后说:“这是你欠我的。”是啊,他半夜发神经到虎家爆米花给她吃,弄得双手洗不掉的软甜气……他应该让她尝另一种滋味,那种最适合半夜的滋味!

  “记住,你欠着我——”

  “孤爵殿下!”一阵大叫压盖、打断他幽沉的嗓音,和着湍滂水声,震荡地传来。“孤爵殿下、孤爵殿下——”

  那个撒花人注意到他们了,抛开花篮,呼号地狂奔。水花一朵一朵爆,鱼儿都跳起来了,泼溜地滑过小腿肚。

  转霎,撒花人过了栏栅,步履如游,接近瞳眸前方三公尺,慢慢停了下来,浑身发抖,激动不已。

  倪霏碧见撒花人满脸泪光,上前一步,那人突然冲来,抱住祭广泽。

  “孤爵殿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放手!你这个白痴!”祭广泽不堪其扰,愤扒那八爪章鱼般的肢体。

  “我以为你死了,好伤心……我们收到直升机爆炸的消息——”

  “白痴!”祭广泽大吼。“女奴,过来把他拖走,丢进海里喂鲨鱼!”

  “我们已经站在海里了。”倪霏碧乖乖走回祭广泽身边,配合地拉拉、拍拍攀黏在祭广泽身上的男人。

  “飞勒——”另一个呼喊,揉进风中。“飞勒,你发什么疯!不要乱咒孤爵!”

  就在撒花人出现的地方,走着一名身穿套装的女性,她一面前行,一面用手上的捕虫网捞起海漂花。

  海风徐徐亦烈烈,挟着阳光的威力。一架水上飞机掠过,大铁鸟阴影翱映水上屋后。

  女人直起身躯。“奥斯回来——”止住昂扬的嗓音,她看见曲曲折折、高高低低木道这头的他们。

  “隐妃姐姐——”攀黏在祭广泽身上的男子终于甘愿放手了,他又跳又叫:“隐妃姐姐,孤爵殿下没死、孤爵殿下没死!”拉举祭广泽的手直挥摆。

  “镇定点,混小子。”祭广泽甩开纠缠,迈步,牵住倪霏碧,朝水上屋行进。

  倪霏碧回眸看着兴奋过度的男子。

  “嗨、嗨!”男子对她回收,年轻带稚气的脸庞笑咧咧。“我是飞勒,欢迎你、欢迎你。”

  倪霏碧颔首,微微笑。“我叫霏碧——”

  “喔!霏碧、飞勒——我们好配喔!”他拍手转圈,脚下扬起环环涟漪。“我姐姐是隐妃,她最爱孤爵殿——”

  “你安静点!”祭广泽转头吼道:“不准跟着我后面!去抓椰子蟹,晚上,我一定要吃到。”

  “是!party  time、party  time——”飞勒欢呼地旋身,扑通扑通跑远了。

  倪霏碧看着祭广泽,又回望那孩童般的男子。“他好活泼,他说他叫飞勒,他姐姐最爱!”

  “潘娜洛碧,”祭广泽打断她。“别人讲的话不用记那么老,你主人说的一字一句都得上心头。”大掌握紧她的手,往上抬,他也咬她虎口。

  “啊……”她叫道:“我刚刚没那么用力咬你。”抽回被掌握的手。

  他又将她抓回,十指交嵌,拉着她快跑,水花高喷,溅得他们更湿了,他哈哈大笑,将她揽抱,往后一倾,躺入水中。笑声变成一串呼噜噜,水不深,恰恰埋过他们,鱼儿花瓣兜流着,似在天上,在天上游、在天上漂,他们生生坠凡,是俗尘男女,一颗心为世情挑扰摇荡。

  “孤爵,你这是在做什么?”乔隐妃拿捕虫网捞舀漂过男人脸庞的花瓣,眼睛辨识着和男人躺在水里的女人。

  倪霏碧哗地坐起身,呼喘大气,拨拨漂乱的长发。“你好,打扰了。”

  “我要在这里住几天。”祭广泽也挺出水面,拉着她的小女奴站起,回眸看一眼她被水冲开的睡袍叠襟。她胸口的金钥匙闪折阳光,辉映他俊脸。

  “对不起。”她赶紧收合衣襟,怕他刺眼。

  他别过脸庞,吩咐乔隐妃。“帮她准备几件——不,”转折语气,他道:“给她布料……裁缝机有吧?我记得之前有两、三台——”

  “孤爵在这儿要什么有什么。”乔隐妃凝视着他。

  祭广泽满意地点头。“没错。”这儿是他的理想岛,他要什么有什么,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走了,我的小女奴。”他抚开倪霏碧额前的湿发缕。“我要沐浴更衣。”

  “孤爵——”乔隐妃喊了声,见他挑眉瞅来,她吞下本想出口的问题,说:“你平安没事就好。”

  “嗯。”祭广泽虚应一口,不多语,转开脸庞,搂着小女奴湿答答的身子,走往水上屋。

  翻覆的花篮随波流荡。乔隐妃捡起它,挂在手肘,她抬头看看翠蓝的天空。

  这天蓝的不寻常,像是全世界最美好的蓝色颜料全涂抹在那儿,教人心头都冒出忧郁。她猜,将要有一场暴风雨,得让奥斯留意海象频道。这座岛已经几年没有大风暴,也差不多个月没下雨,海神伺机而动兴风作浪。

  阴阴垂眸,乔隐妃继续捞着飘零碎花瓣。

  她是女奴。

  她是助理。

  他说他的生活起居全交给她打理。

  最豪华的水上屋,坐隐海崖洞中,前方有小花园,再前方——接近洞口的水域,停栖着水上飞机。机头朝向洞口外那一列列繁绽花朵的大叔,隔着树影,隐约可见外围那几幢水上屋灯火通明,响着乐音。

  倪霏碧接到讯息,在奥斯的带领下,来到海崖洞。这儿的木板道现在是水下十五公分,涨潮时刻,她提着鞋子行走。

  奥斯回头对她说:“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我回去和孤爵喝酒。”他是祭广泽的工作伙伴,负责祭广泽作品拍成电影的大大小小事务。

  “辛苦你了。”倪霏碧向他道谢,听说他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打听祭广泽的消息,他们以为他发生了意外……

  摇摇手,奥斯走开几步,撇首道:“小心点,潘娜洛碧小姐。”

  “嗯。”倪霏碧转身,美颜淡笑。“你也是。”她指指他脸上的酒红。

  奥斯哈哈一笑。“我现在还能开飞机飞他个三十圈呢,潘娜洛碧小姐——有没有听过‘无法酒醉飞行,你就是不会飞行’?我很会飞的!”他骄傲地笑着走一直线离开。

  倪霏碧旋足,没一秒,听到落水声,再回首。奥斯果然掉到木道之外。海牙洞里的木道不像外头有围栏,对喝醉的人真有那么点危险,不过,奥斯倒是悠然自得地游出洞。

  “你来了,怎么不进门?”

  倪霏碧闻声转头,美颜露齿的笑容抱持着。“啊!”见到乔隐妃,她抿合嘴,端雅地欠身。“你好。”

  乔隐妃眉头微蹙,但很快泯消这种厌烦似的表情,说:“进来吧。”

  倪霏碧点头,走在乔隐妃后方,她提着鞋,行过小花园亮晃的崖壁嵌灯下,发现窈窕身姿的女人是穿着高跟鞋走在水里。她早上好像也是这样——专业的套装和高跟鞋!

  瞧瞧自己泡在水里的裸足,再瞧瞧提在手上的鞋,和身上有蓝色罗盘的衣服、粗布工作服,倪霏碧不禁低低笑着。已经很好了,多亏飞勒把她丢在沙滩的逃难包捡回来,否则,她会更像难民呢。

  “你在笑什么?”回到屋前平台,乔隐妃缓缓旋身,若有意似无心地瞟睨倪霏碧。

  倪霏碧摇摇头,拾阶踏上平台,循向淡水洗涤池,走过去,她坐落海岩成形的天然矮凳,把双脚放进流动如溪河的池里。

  “你负责打理孤爵的生活起居?”乔隐妃拿着毛巾,也来到小池边。

  倪霏碧抬眸,移身挪出空位。乔隐妃放下毛巾,没落坐,更没和她一起泡洗小脚。

  “你知道他的喜好和习惯吗?”乔隐妃语气冷冷淡淡地。

  倪霏碧垂下脸庞,看着流水,又抬起对着乔隐妃。“广泽先生吗?”

  乔隐妃蹩了一下眉。她以为她在说谁?“你这样心不在焉,怎么伺候孤爵的生活?”

  “我知道他喜欢吃肥肝牛排。”倪霏碧笑仰脸庞。

  “错!”乔隐妃语气略强。“他最讨厌肥肝牛排。”这女奴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做的他吃了。”相对乔隐妃的声调,倪霏碧这嗓音柔柔弱弱,没说服力。乔隐妃却是心头绷紧,一股气上脑门。“你做肥肝牛排给他吃?”

  “嗯。”倪霏碧点头,盯着自己再流水中变形的脚趾。她动动脚趾头,喃喃地说:“他真的很喜欢吃肉……”

  “他是喜欢吃肉。”乔隐妃敲碎那清脆软呢嗓音,瞅瞪她低垂的头颅。“但你根本搞不清楚他最喜欢哪种肉。”她冷声说完,就要走开,一个转念,干脆说到底——

  “你根本不了解他,如何让搭理他的生活?这些事有我这个助理就够了,无须你添麻烦。你知道什么?知道他睡前喝的酒?知道他睡前要听一则童话故事?你甚至做他最讨厌的肥肝牛排给他吃,连他喜欢吃什么肉——”

  “啊!”倪霏碧蓦然站起,跨出池子,打断乔隐妃长长地言论。“难道广泽先生喜欢吃人肉?他今天咬了我,你看——”伸出左手,让乔隐妃看她虎口。

  那齿痕,红艳艳,灼刺眼,比吻痕更像一个吻痕。乔隐妃一震,说不出话。

  倪霏碧急急往下说:“我一定要问清楚他是不是喜欢吃人肉……我要是被他吃掉就糟糕了……怎么办比较好?我今晚念童话故事给他听,哄不哄得住他?我不会被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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