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涛了解宣明,她没有太多需求,每一次坚持不妥协,都是为了他。对于如此认真的孩子,他不忍心用否定去打击她。
毕竟她是他花了无数心血呵护长大的,看她悲伤、失落、难受,他也会不愉快,但他不能因此事事迁就她。
“人总有年少冲动的时候,你现在的喜欢不假,也不能当真,等你想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之后,再和我谈感情。”
宣明震住了,不理解玉海涛是拒绝,还是接受,抑或是要考验她?
“太傅……能说清楚一点吗?”
“自己想,记得明天准时上朝。”玉海涛迈开步伐,不再滞留。
宣明极为困惑,稍微走神,他的身影己从眼前消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有可能像男人爱女人那样爱她吗?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回味方才偷来的一吻,稍纵即逝却深深撼动了她的心魂,原来她可以和他更亲密……
可惜白费了那么多心血,她只占到一点便宜。
宣明哀叹,赶紧召唤蓉华前来商议。
“陛下。”半晌,闻声而来的人是金兰。
“蓉华呢?”
“国师大人把她调走了。”
宣明呆在原地。
她和玉海涛之间的差距是什么?
宣明不明白,越是深思,越觉得玉海涛是在敷衍她。
满腔的热情不被接受,信任的侍女又被赶走,从那天起,他对她更加严厉,把无数重担接二连三的推到她的头上。
繁忙的政务和他冷情的对待,令宣明心底的怨气一点点加深。
“陛下,国师请您务必到后宫去走动。”金兰不时为玉海涛传话,“您己经两个月不曾与缤妃们亲近。”
“够了,你下去。”宣明厌烦了玉海涛每一个不容反对的命令。
她不愿再当个委曲求全的应声虫,为了他的命令,不顾自身喜好,又得不到他丝毫的怜惜。
这样活着太痛苦了,但是不听话,惹他生气的下场,她承受得起吗?
宣明无奈,满腹委屈,独处了许久,心里不安,最终仍是走出寝宫,听玉海涛的话,到了后宫。
她本来打算逛一圈就当成履行了职责,经过千羽的宫殿时,隔着墙,听到里头琴瑟声声,歌曲婉转,她的脚步于是顿住了。
再走近,她分辨出千羽的嗓音,这个南蛮公主居然在唱汉人的民间歌谣。
“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遣风吹却云,言向天边月……”
宣明仔细聆听,心念一动,顿时觉得千羽所唱的正是自己所想的,她不由自主的走进千羽的寝宫。
千羽听了宫人禀报,也不停下来,继续奏乐,接着吟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公主好兴致。”宣明跨过门槛,故意出声,让千羽唱不下去。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偏偏有共同的盼望一一对玉海涛的向往。
宣明为此排斥千羽,同时又有着羡慕和理解的感想。
她羡慕千羽能以女子的身分去爱慕玉海涛,而她只能穿着龙袍,假装男人,无法为了吸引心上人而把自己装扮得更加迷人。
“陛下,今天怎么来了?”千羽不得不停下来,摆好姿态,面对宣明。
宣明遣退了宫人,坐到千羽的旁边,取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看来公主己经习惯了后宫的生活。”
“假如陛下不派人驻守在外,限制我出入,我会更感激陛下的关爱。”
“我们汉族女子,嫁为人妻后,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夫家。”
“皇宫那么大,也不能将人困在一处,又不是囚禁。”
“皇宫那么大,若是让公主到处走动,遇上不该遇见的人,影响了我们共同的声誉,可不好了。”
“原来陛下是怕我找机会痴缠国师大人?”
宣明不动声色,挑起眉头,看着她。
“国师若是想见我,有的是法子见到我:若他不想见我,我主动送上门也没有意义……陛下,您说是吗?”
千羽的话在宣明听来如挑衅、如示威,但碍于脸面,她不得不忍住,若无其事的反问,“你知道你和国师之间有什么差距吗?”
这是玉海涛留给宣明的难题,她想不透,然后她又想,说不定同样为情所困的千羽能给她答案。
千羽坦然一笑,“不管有什么差距,只要有心,我终究能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
宣明一楞,千羽的自信使她如梦惊醒。
玉海涛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打动他的心,得到他全部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你说得对。”
千羽见到宣明豁然开朗似的笑了,顿时疑云罩顶,等宣明走了,她才回过神来,想不明白,宣明是来做什么?
深夜,玉家大宅内院。
玉海涛房中的灯火仍亮着,映照出不止一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接着,陛下回道‘你说得对’。”一人恭敬的站在玉海涛的面前,向他禀报宣明和千羽的接触过程,从对话到表情,每个细节毫无遗漏。
玉海涛听得心烦,叫对方下去后,使熄灯休息。
寂静的夜里,渐渐的只剩下他杂乱的心跳声,他熟悉的孩子开始令他迷惑。
宫中到处有他的耳目,就算远离在外,他也能掌握宣明的动向,可是她心境上的变化却是他无法捉摸的谜。
他的生命全花费在平定江山、摆平危害社稷的人事上,实在抽不出时间为男女之情伤神。
别说年龄相仿的女子在想什么,他毫无兴趣,年轻少女的盼望,他也关心不来,无论是宣明或是千羽,在他眼中都是晚辈,只不过宣明比所有的晚辈都重要,可是她们的倾慕同样令他感到可笑。
他了解宣明,她听了千羽的话之后,一定会更加失控吧?
翌日,如玉海涛所料,宣明对他益发热情。
早朝过后,她约他用午膳,等他按时赴约了,才知道满桌的菜肴都是她亲手做的,看着她那双从没做过家事的手出现了累累伤痕,他心情沉重。
“以后别做这事。”
“我想为太傅做些什么,除了国事以外……”宣明讪然。
“你的性子和你的双亲都不相似,真不知像了谁。”啜饮她倒的茶水前,玉海涛先不着痕迹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再乱下药,他才肯喝。
“听说太傅和我娘是青梅竹马?”
“邻居罢了,皇后虚长我几岁,算不上青梅竹马。”
“太傅有空可与我说说这段陈年往事。”
“你母亲视我为家人一般信任着,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把你当自己女儿那样照顾。”
宣明一听他又是提起两人的年龄差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太傅,历代帝王选秀娶妃,五、六十岁的皇帝娶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况且太傅与我的岁数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
宣明少有的气势在此刻爆发,不满的盯着玉海涛,无法忍受他的疏离。
玉海涛眉头蹙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斩断她狂热的迷恋,又不让她感到受伤。
他生性冷傲,少有女子敢来纠缠,偶尔遇见一、两个胆子大的前来示好,下场也是受不住他的严词厉色,落荒而逃。
宣明正年少,满腔热血不怕阻扰,那股天真烂漫的傻气令他无语。在她受到椎心的伤害之前,是不会退缩的,可是他怎么会去伤害自己劳心劳力呵护多年的孩子呢?
只有她,是他不能也不想拒绝的……
玉海涛保持合成默,随便吃几口饭菜后,找理由离开。
临走时,听着宣明百般挽留,他终于意识到他面临的是比扶助一个无知女娃坐上龙椅更棘手的事了。
远离帝王寝宫,不知不觉,玉海涛走到了太医院。
“国师大人。”正要外出的王太医,刚好和他打了照面。
“有事与你商量。”玉海涛说着,脚步未停。
王太医尾随在后,等他停下脚步,才开口问道:“是陛下出了什么情况?”
玉海涛沉思半晌,反问,“她的事……还能瞒多少年?”
这语焉不详的提问,王太医却能懂。“外头有议论陛下的问话吗?”
玉海涛点头,“说她的外貌过于秀气,身体过于柔弱……”
男子即使相貌阴柔文秀,一旦年纪大了,自然也会起变化,至少喉结、胡须这些该有的特征绝对少不了。
女人也一样,成长会带给她们柔美的变化,就算生得不漂亮,也会慢慢的散发出女子独有的韵味。
宣明顶着男子的身分,清秀的外表在癸水来过后,慢慢的显得更可爱、更娇媚。
“吃些药,化个妆,是有办法瞒住的。”王太医思索再三,叹口气,“只怕长此以往,对她的身心有损伤。若有可能,最好及早让她恢复正常。”
“过一阵子我便离开,去各地王侯家,挑选接替皇位的人选。”玉海涛早有计划,交代王太医在他离京时多关心宣明。
“京城的皇族宗室也有不少人,国师为何舍近求远?”
“我己试探过了,全不行,有才者无德,才德双全的家中亲属庞杂。”
“辛苦国师了。”
“辛苦你才是,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也可以告老还乡,在此之前,还请你继续照顾陛下。”
顿时,王太医感慨万千。
这个人人畏惧的国师,从不违背诺言,所有的人以为他把持朝政、干涉内务,必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却默默的为朝廷培养更多忠君的臣子,一心帮助帝王成长。
如今天下太平,是他夙夜匪懈的结果,不管官员的调度、民间灾害的处理,或危及百姓的战事……
在先皇逝世后,全靠他辛劳的支撑起国家的进展。
纵观史书,愿为国家效力至此,又不求回报的臣子,除了周公以外,王太医想不出有谁比玉海涛更教他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