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腾语院,各自见过下人。
邵怡然这边简单,只有苏嬷嬷、木樨、鸢萝,跟着她从江南来,一起进入芳蔼阁,婚后当然得带过来,至于黎老太太当时给的粗使婆子就让管事的赵娘子安排。
黎子这边也是简单,两个近身丫头桔梗跟紫荆,粗使婆子有四个,倒是不用见,另外有个管事娘子孙娘子。
以腾语院的格局来说,下人算少,不过他们还没有孩子,等有孩子重添就好了。
彼此认识后,两个主人家也给了红包,便命他们退下。
邵怡然此时已经累瘫,倒回百子床上大叹,「还是被子好。」
黎子蔚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辛苦你了。」
邵怡然蓦地想起昨晚,脸上就是一红,然后忍不住骂自己三八,明明是自己说一开始就要同床的,可同了床,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这黎子蔚可以啊,扮猪吃老虎,说得那么正气凛然,结果昨天晚上花招百出,让她今天腰酸背痛不已。
想到这,她伸手摸摸肚子,心想,危险期赞赞赞,小婴儿赶快来。
「你累了,就睡一下吧。」
邵怡然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去书房读书。」
这个准备拼进士的人是来真的,就算才刚刚新婚也不想浪费,身为一个优秀的穿越人,她点点头,「去吧。」
读书要紧,她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说,陪陪人家嘛,反正她十分钟之内一定会睡着,没什么好陪,不如让他去多念几篇文章,运气好点说不定就考出来了。
他们已经是人生的伙伴,要彼此携手向前,不可以彼此拖累。
黎子蔚听了,拍拍她的头,走了。
苏嬷嬷过来给邵怡然脱下鞋子,又把她头上的珠钗卸了下来。
邵怡然拉住绣被转身,整个人卷成一团,心想,婚事总算完结,人生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人妻,然后是人母。
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时意气用事就住外面,不然就碰不到黎子蔚了。
虽然黎家对他们始终不太亲切,但住这里挺安全的,而且方便,想来她心态这么好,还是因为有银子,有银子有后路,姑娘不爽了就搬,但她若是个穷家姑娘,又没后路,恐怕会住得战战兢兢,就像姜宁儿,都没笑过几次。
春花凋谢,夏花盛开,院子中的植物一片蓬勃,朝气盎然。
腾语院的大树下有几棵常夏石竹,刚开始只有绿叶,春末夏初时,开始结出粉红色花苞,然后有一天,第一朵花开了,粉粉嫩嫩,看了夏花,真觉得夏天要来了,风不再那样清冷,而是一种温暖的舒爽。
邵怡然的日子过得很滋润,有大宅的保护,却不用尽大宅媳妇的义务。
黎老太太每天早上都要立规短,家中女眷都要到,可她跟庄氏除外,因为她们是亲戚,哪有被立规矩的道理,哈哈,开心!
他们夫妇每天早上起来用完早饭后,黎子蔚去上朝——没错,他开始上朝了。
七品的官,不会太惹人注目,但没想到第一天就有个将军过来问他,后来夏官正才跟他说,夏官监侯之位已经空了四个多月,有几个官家都在替儿子抢这位置,可万监正谁都没点头,没想到是他雀屏中选。
万监正亲自看上的人,又的的确确有举子身分,那还有什么好说,就算吵到皇上那,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因此那将军也只能过来看看,然后摸摸鼻子走了。
而黎家最近也有大事发生,就是黎老太太把姜宁儿的嫡堂妹弄进黎家了,十五岁的姑娘,芳名叫做姜宁花,因为姜宁儿已经嫁给黎子衿,她住的月瑶阁空了出来,姜宁花便被安排去住那里。
目的也很明显,黎家还有两个没成亲的爷呢。
邵怡然跟姜宁花见过几次,是一个很难形容的少女,家境落败,却装岀一身傲气,但你真那么傲,不要来黎家啊,来黎家不就是奔着好生活来的吗,像姜宁儿那样就挺好,大家都知道她是想过好日子,可这姜宁花脸上就写着「我很有傲骨」。
邵怡然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脑子不太好。
有一次赏花宴,黎翠雨请了几个交好的小姐来家里看桃花,喝点果子酒,热闹一下,但她拗不过黎老太太,只好把姜宁花也带上。
几个姑娘家说说戏曲,弹弹琴,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姜宁花弄清楚哪些是官家小姐,哪些是商户小姐,态度就差很多了,只跟官家小姐来往,不跟商户小姐说话。
黎翠雨窘得要死,这表妹抱大腿的样子也太让人难堪了,偏偏还自以为有一身傲骨。
她对黎老太太也颇有微词,「虽然说孙女不该说祖母不是,但祖母也太偏心娘家了,姜家落败,得姜家的男人振奋起来才有用,祖母却只想着娶黎家女儿、拿黎家嫁妆,然后再把姜家女儿嫁入黎家,拿黎家聘礼,我们是姜家的亲戚,不是姜家的爹,凭什么用我们几个兄弟姊妹的一生来养姜家一辈子?」
邵怡然深以为然,不过黎子衿当初都不反对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也幸好黎翠雨自己反抗了,不然就要嫁给姜家大爷,号称读书人,结果连童生都没考上。
古代真的很多大户家族的孩子自欺欺人说在读书,其实根本就是当靠爸一族。
黎家家大,当然不会只有一件事情。
在黎子衿那边,继佩兰怀孕后,紫苑也跟着怀上了。
姜宁儿不敢去打扰快要成亲的黎翠雨,又太想找人哭诉,不料竟哭诉到腾语院来了,邵怡然便看着她哭了一整个下午。
「紫苑居然有了,还三个多月,要不是我看她肚子凸起让大去来看,她不知道还要瞒我多久,我不想让表哥觉得我小气,所以没给通房用药,然后佩兰先有了,成了贵妾,没想到连紫苑也有了,表哥这次要给她当贵妾,还是姨娘?我才进门半年啊,名分就这么多了,那我的立场在哪里?」
能怎么办,自己选择当大度主母,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肩膀,不想庶生嫡前,该给的汤药就要给,而不是事情发生了才来哭诉,而且,为什么要跟我哭诉啊,我们真的不熟啦!
但邵怡然看姜宁儿瘦了这么多,觉得她可怜,也不忍心赶她走了。
姜宁儿在府中真没有说话的人了,她不能去跟黎老太太说你孙子对我不好,婆婆倪氏又不喜欢她,年纪大一点的小姑黎翠雨要结婚,无法去打扰,黎翠陶嘴巴大,她不敢去讲,想来想去,便到邵怡然这边来了。
因为黎子蔚官街的关系,邵怡然是官家夫人,不好到处乱说。
「表哥对佩兰好,只要我讲两句,他就不高兴,说我是主母,若不满意,就把佩兰送去乡下,可我怎么敢,才半年就两个丫头有孕了,表哥也不是不来我房中,偏就我没动静,我只想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想要一个儿子好站定脚跟,都这么难吗?」
邵怡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不只佩兰厉害,黎子玪也厉害,他越是那样说,姜宁儿越不可能把佩兰送走了。
除了这些,还有妙事一件。
春天宴会多,是未婚儿女们的相亲宴,黎翠依嫁入郝家那是热热闹闹,因为邵怡然不见池姨娘,所以黎翠陶自己来了。
只是黎翠陶一来不是客气地向她道歉,说「堂嫂,以前处处针对你,是我不好,能不能替我打扮打扮」,而是说「我已经来了,你看着办吧」。
黎翠陶算哪根葱,求人还那么高高在上,她邵怡然又不是犯贱,这三年来,黎翠陶处处针对她,她还要给黎翠陶打扮得漂漂亮亮好相亲,想得美。
说穿了,大宅生活就是这样,没啥大事,但小事多如牛毛。
不过接下来这件真的是大事,超大事,超超大事——
她癸水没来,连续没来。
大事吧?大事!
大夫说是喜脉的时候,她都想跳起来欢呼了,推算回去,就是刚成亲那几天努力耕耘的结果,危险期果然很危险,连续运动就中了。
但好笑的是,她这个准妈咪没事苏嬷嬷却激动过度,晕了,害得房中的人一片手忙脚乱。
她立刻请人去告诉黎老爷子跟庄氏,庄氏接获消息,一下就跑来了,高兴得脸色发光,还一直问她是真的吗?真的吗?
大夫还没走,正在开补药,大夫听了,笑说是真的,脉象很好,孩子十分健康,过年前后会出生。
庄氏喜孜孜拿出个荷包给大夫。
大夫也不客气的说了多谢,开好药方便走了。
庄氏喜不自禁,竟突然哭了出来。
邵怡然知道她是高兴,笑说:「婆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生个健康的孩子。」
庄氏含着眼泪说:「是男是女我不在乎,只要孩子健壮,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又高兴起来,「等中午吃完饭,我就去布庄剪一些上好的棉纱,给我宝贝金孙穿的。」
卓嬷嬷笑着打趣,「三太太这下有得忙了,小少爷过年出生,衣服鞋袜可是要好几层,被子枕头也得准备起来。」
庄氏喜得不行,「对了,差点忘了还要做小被子跟小枕头。」
她交代邵怡然要好好照顾自己,又跟她说了很多怀孕可能出现的情形,这才回去。
不久,黎老爷子那边也派了熊嬷嬷亲自前来,说老爷子很高兴,让开库房拿了两根百年人参,交代邵怡然以后千万以孩子为重,要什么都可以派人来说。
邵怡然心中一阵温暖,黎老爷子还是这么实际,他并不懂得怎么照顾孕妇,所以总是说「有需要跟我说」。
邵怡然给苏嬷嬷一个眼神,便拿了荷包给熊嬷嬷,「还请老姊姊跟珠老姨娘透个风,说我家夫人身体很好。」
熊嬷嬷收下,这容易,珠老姨娘是个有晚福的,亲孙岀息,连带老爷子最近看珠老姨娘都亲切许多。
邵怡然看着那百年人参,诧异,这、这是人参?这萝卜长丝吧。
看着她诧异的眼神,苏嬷嬷笑得眯起了眼,「人参是长得不好看,却是个好东西,大夫开的药方中若是有人参,加这百年人参,那效果可是比一般人参好上许多。」
下午黎子蔚回来,知道她怀孕了,短暂呆滞后露出一脸喜气,「我太棒了。」
邵怡然噗哧一笑,「棒的人是我。」
黎子蔚喜色难掩,摸着她平坦的小腹,「真有了?」
「这种事情哪能开玩笑。」
「我上辈子没当过爸爸……」
闻言,邵怡然软语道:「那我们从现在开始慢慢学,我也没当过妈妈,我很期待。」
黎子蔚伸手抱住她,邵怡然将脸枕在他肩膀,只觉得安心平静,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他们前世都是有遗憾的人,这辈子却在因缘际会下握住彼此,开始弥补遗憾,学习人生。
初夏的微风轻拂,鸟叫虫鸣,邵怡然想到四个字,岁月静好,整个人彷佛漂浮在宇宙,全身暖烘烘的,可慢慢地,慢慢地,思绪慢慢地回到了现实。
她怀孕了,为了孩子,晚上不能伺候黎子蔚,自然要给他安排通房。
约法三章时她说得豪气万丈,还一副很明理的样子,说什么通房姨娘都可以,一切好商量,可她现在想了想,都不可以,没得讨论,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辛苦的时候,他还温香软玉抱满怀。
没有这种事。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说。」
「我……不想安排通房。」邵怡然抱紧他,「其实十个月是很快的,就算加上坐月子也挺快,真的忍不住,你还能依靠自己……相信我,你可以的。」
听到最后一句,黎子蔚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提一个让我们都好过一点的建议……」
「『我不会虐待你的,像桔梗、紫荆啦,将来要当姨娘通通可以的,只不过得让我知道』,这些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我。」
「那你现在是?」
「我反悔了,怀孕是一段神奇的历程,但也是受苦的旅程,来,我们一起体验,一起为这个孩子学习忍耐与付出……」
黎子蔚听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是个小赖皮,不过,他觉得很开心。
毕竟他们这样天天亲热了两个月,自己对她也诸多体贴,若她还能平心静气地给他安排通房跟姨娘,这女人才真的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