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俏每日必要经过竹林小径亲自去摘颜氏最喜欢的小白花回颜氏房里插,这种无名小白花四季都有,虽然没有名字,但胜在花朵小巧可爱又绽放着清香,很得颜氏的喜爱,可因花香只有一日,因此她需要每天早上去采花讨颜氏的欢心。
说起来,她对颜氏是有怨的,当年她为颜氏的陪嫁,说好了颜氏有孕后,便让她给徐观修做通房,若怀了孩子就抬为姨娘,可颜氏有孕后,徐观修却说不要小妾,颜氏便顺水推舟当没这回事,让她暗恨在心里。
当时她心里已经想着可以当徐观修小妾那美好的未来,对他益发倾慕,一颗芳心都系在徐观修身上,以至于后来颜氏要将她配给府里的小厮、小管事,她都看不上眼,担误了青春……
咦?她蓦地慢下了脚步,狭长的小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圈,竹丛下一包脏兮兮沾着泥污的包袱是什么东西?府里不可能有人将东西丢到这里来……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瞪着那脏包袱好一会儿,最终没能战胜好奇心,她心跳扑通扑通地,好奇的将包袱打开来。
瞬间,她差点被闪瞎了眼睛。
老天!元宝、金元宝,一整个包袱的元宝,看着起码有二十个!她竟然捡到一包金元宝,这是什么好事啊?天上掉馅饼了!
她的呼吸急促了,手心热了,连忙看看左右有没有人。
这竹林本来就是府里人烟罕至的地方,若她没有要为颜氏摘花也不会到这里来,没有人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其他地方走动的人肯定多,若她大剌剌的带着个脏包袱回院子肯定要被问的,她不可能做到掩人耳目的把包袱带回去。
为今之计,唯有将包袱暂时留在这里了。
主意一定,她连忙找泥土松软处,挖了个洞将包袱埋起来,跟着急匆匆的去摘了小白花回去给颜氏覆命。
一整天,她心里记挂着包袱,心神不宁,巴不得夜晚赶快来临。
夜晚来临了,要等到夜深人静又是场煎熬,好不容易夜深人静了,她急忙跑去树林将包袱挖出来,见到金元宝都还在,她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了兴奋的笑。
发财了,发财了,有了这些金元宝,后半辈子不用愁了,她大可以为自己赎身,没必要再留在颜氏身边伺候,小心翼翼的讨颜氏欢心。
她将包袱带回她的房里,幸好她独自一间房,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也不敢随意进她房间,要藏东西还是挺容易的,藏好了二十个金元宝,她真是作梦也会笑了。
因为有了底气,也有了替自己赎身出府的盘算,这几日她对颜氏便有些不上心,甚至是爱理不理的。
终于,她高傲的向颜氏提出了赎身的要求,当年她被卖到颜府时并不是死契,因此她是可以赎身的。
“你在是说什么?”颜氏皱眉。“你要赎身?可真是长本事了,出了府之后你要去哪里?不说这个,你有赎身的银两吗?”
她很清楚,余明俏的月例银子只有一两,每个月她自己花都不够了,根本没有存下来的,而她的赎身钱要五十两,她怎么可能有银子可赎身?
“银子奴婢有。”余明俏冷笑。“至于奴婢要去哪里,不劳夫人操心,奴婢自有去处。”
颜氏对她的态度很不悦,她杯盏一放,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要赎身就不必听我的了是吗?我就不让你赎身,一辈子踩着你,看你能奈我何。”
“夫人当真以为还能拿捏我?”余明俏轻蔑地道:“若夫人不让我赎身,我便去府衙击鼓伸冤,说你们徐家没有人性!”
颜氏顿时气炸,“反了,反了,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余明俏这时也不自称奴婢了,破罐子破摔地道:“为什么不敢?你不过是比我会投胎罢了,你有什么本事?你是会琴棋还是书画了,你什么都不会,还不是仗着家世嫁给了老爷,还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可笑!”
“什、什么?”颜氏越听越是火大。“你给我住嘴,信不信我打你二十个板子,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目中无人……”
这时,潘原领着几名家丁进来,有两个人直接将余明俏给押起来,余明俏又惊又怒。
“你们这是做什么?”
颜氏也是一头雾水,她还没下令,怎么潘原就知道她要打余明俏板子?
潘原禀道:“夫人!二少奶奶丢了二十枚金元宝,适才在明俏房里搜到了,已去禀了二少爷,二少爷吩咐先将人押起来。”
颜氏瞪着余明俏,“你居然还偷东西?真是丢我的脸!”
余明俏一阵心慌,“我没有,我没有偷,我是捡、捡来的……”
颜氏冷笑。“最好是!二十个金元宝能随便捡到,你说谁会信?”
想到适才余明俏顶撞她时的嘴脸,她就一阵痛快,这死丫头偷了陆宛飞的金元宝,徐凌澜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说人人到,徐凌澜和陆宛飞同时到了,不只如此,后头徐观修和徐老夫人也到了,这当然是陆宛飞派人去通知的,这种好戏,自然要人人在场才有看头。
陆宛飞看着六神无主的余明俏,此刻的余明俏还是个中年妇人,前世已是个婆子了,当时的她相貌益发刻薄,府里人人称她一声余嬷嬷,在颜氏面前说的上话,很是得势。
说起来,前世她并没看过余明俏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她一直是仗着颜氏的势,趾高气扬,恣意的蹂躏着下面的人。
前世当余明俏拔她的指甲时,她还看到了余明俏眼中的痛快,甚至是兴奋……这是要多残酷无情的人才能做到?余明俏这种人在现代就是所谓的心理变态吧!
“祖母、父亲、母亲。”徐凌满扬声道:“宛飞嫁妆之中有一箱金元宝,足有二十只,
放在房中,近日却不翼而飞,因不知是什么人手脚不干净,步月轩院里院外皆查遍了,一无所获,今日便派人捜查了所有院落,最后竟在余嬷嬷房里发现藏得严密的二十枚金元宝,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恰恰是宛飞丢失的数目,这奴婢胆大包天,竟敢潜入步月轩窃取主人家的财物,如此恶奴,绝不能留!”
余明俏顿时吓得不轻,连忙喊冤。“冤枉啊!二少爷!奴婢绝对没有偷二少奶奶的元宝,那元宝是奴婢在府里后园小径那头的竹林里捡的,捡的时候是个脏兮兮的包袱包着,奴婢哪里想得到是二少奶奶的东西,二少奶奶明察,奴婢真的没有偷您的东西……”
她抬头向陆宛飞求情,却看到陆宛飞并非怒容,而是扬着嘴角在微笑。
她没看错吧?这二少奶奶被人偷了东西,不但不发怒,反而在笑?还笑得叫人猜不透。
等等……敢情她自诩聪明,却是落入旁人的圈套了吗?
可她与这新进门的二少奶奶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大费周章设计她?这样陷害她又有什么好处?没道理啊……
“说你拾获,可有人证?”徐凌澜沉声问道。
余明俏摇了摇头,沮丧道:“没有,竹林那头原就很少人去……”
徐凌澜又义正辞严的问道:“那么,你在府里拾获大笔财物,有没有禀报大总管?”
余明俏一愣,“没、没有。”谁会那么做啊,当然都是收起来藏着掖着,傻子才会交出去……
“那么东西就是你偷的没错。”徐凌澜冷冷的下了结论。“来人!将这恶婢送交官府严办!”
余明俏挣扎了起来,口里高呼着,“夫人!夫人!救命啊!您知道奴婢的为人,奴婢心高气傲,怎么会去偷东西,真不是奴婢做的……”
颜氏对她的求情视而不见,只叹了口气,“既然犯了错,就去牢里反省吧!罪证确凿,我也没法为你说话。”
余明俏眼里顿时迸出了狠厉之色,“夫人!您真的要这样吗?真的要见死不救?”
颜氏垂敛眼眸,漫不经心地拿着茶盏撇着浮沬,“不是你说的,要赎身出府吗?这么一来正好合了你的意,你可以出府了,也不用赎身了,去牢里待着吧,不必再回来了。”
余明俏眼里泛着血丝,咬牙切齿道:“夫人当真不肯救奴婢?”
颜氏心里畅快,面上淡淡地道:“你哪里需要我救,你适才不是说你要去府衙击鼓鸣冤吗?现在押去府衙正好可以击鼓,至于有没有冤就不知道了,偷了主人家的财物还要喊冤,怕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好啊!既然夫人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余明俏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却是没有继续哭了,还冷笑了一记。
颜氏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冷然地道:“我难道还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不成?”
余明俏恶意一笑,“二少爷真正的身世,这算不算是把柄?”
颜氏脸色骤变,这丫头怎么知道?怎么会知道她深埋的天大秘密……
“夫人肯定不解奴婢是怎么知道的。”余明俏撇唇阴沉地笑道:“章嬷嬷有次与奴婢小酌了两杯,酒后说了出来,说二少爷不是夫人亲生,当年,夫人要往馨州探望生病的长姊,产期未到却在路上阵痛了,投宿一民宅,正巧也有另名快临盆的产妇投宿,您和那妇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夜里发生大火,慌忙之中,章嬷嬷抱错了对方的新生儿,待发现为时已晚,抱了真正二少爷的产妇一行人已不知去向,夫人原想向老爷坦白,再将婴儿送人收养,可算命师说那婴儿命格贵不可言,又因算命师早断言大少爷会在仕途上挫,夫人起了贪念,便瞒着老爷,将那孩子养下了……”
颜氏脸色一变再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章嬷嬷是她的奶娘,当年她生第二胎时,陪在她的身边,也是章嬷嬷劝她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孩子天生富贵命,也会带旺她这个做娘的,不如养下……
“余氏的话可是真的?”徐观修实在难以置信,他一直认为优柔的长子不像他,凌澜才像他,可凌澜竟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这多荒谬、这多可笑,他又是多么的自以为是?
颜氏见余明俏都已全盘托出,她已无法挽回了,默然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看向徐凌澜,心里一紧。
她一直都没有把他当亲生儿子,一直都没有……如今真相揭晓,依照他们如今形同陌路的情况,他会有什么反应?
徐凌澜倒是释怀了,这解释了颜氏与他一直不亲的原因,不管颜氏怎么口口声声为他好,他感受到的只有恶意。
“大人……”陆宛飞悄然握住了徐凌澜的手。“咱们出去走走,我想看萤火虫。”
徐凌澜垂眸看着她,竟是微微一笑,“好,去看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