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我,不要来烦我。”第一百零七次,无奈兼微微动怒的话语自屋内传出。
叹口气,暂停手上的工作,宋花音后悔了,后悔对这个男人释出善意,后悔认定他不会伤害她的安全,更后悔不该让他拥有太多待在她身边的自由权。
这个男人根本是个麻烦,他很吵,真的很吵。
“把东西还我,然后滚到那边去。”她的情绪濒临崩溃,清澈的双眸冒着火焰。
一般识时务的家伙都知道这时候不该在老虎嘴上拔毛,尽快乖乖的滚到一旁,免得被怒火烫伤。
但是魈不同于一般人,只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她的身旁,比之前的距离更加接近一些,似笑非笑的挑起眉头,无视她的怒目,仿佛打算与她耗到底。
“你知道吗?就算是机器,也需要休息,更遑论是人,你整整两天坐在这个位子上,忙个不停,除了上厕所,我没有看到你休息……身体需要适当的松懈,请问你这两天喝了多少水?吃了多少东西?躺在床上睡了多久?”
这个女人会不会绷得太紧了?
不过是制作颅骨模型,就算停下来,这些工作也不会自动跑走,她有必要这么埋头苦干吗?
宋花音怒瞪着魈。“把东西还给我,我就快要完成了,你现在的举动等于在浪费我的时间。”
她连续工作两天,情绪已经够糟了,这家伙却在这时候跑来当炮灰,她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把怒气发在别人的身上。
“不想要我浪费你的时间?可以。”他和善的笑了笑,当着她的面,将手上的模具放在她勾不着的酒柜上头。“来,我准备了午餐,你先过来吃。”
宋花音表情僵冷,双眼冒火,“我说了,我还不饿。”她只想快点把工作完成,然后好好的休息。
“你两天没吃,不可能不饿。”他坚持不让步。
“你没有资格告诉我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既然我负责保护你,那么你的安全和健康都是我要顾虑的事。”
“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的健康状况,我做事向来都是如此。”
“所以你才会身上半点肉都没有,你太瘦了,身子需要好好的调养。”
“我的身材如何,不关你的事。虽然我瘦,但是没有病痛。”
“是吗?别告诉我,你没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糟、多苍白,仿佛风一吹就倒,我肯定你的抵抗力十分不好,很容易生病……别说我胡扯,那天在你家,我看到厨房里有好几包药,你不只不按时休息,调养身子,就连生病了,药也只是带回来摆安心,根本没有吃。”魈严肃的盯着她,语调虽然温和,却是一针见血。
“那是我的事。”被他说中事实,她显得退缩。
“不,花音,现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必须告诉你,我们现在是在躲避追杀,当你面临这些危机时,怎么可以还在顾念着做这些事?你忘了自己就是因为做这些事才会变成现在的情况吗?你真的不怕死吗?”魈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他是个工作狂,在转变成某个人的时候,他不是魈,所以尽心尽力的扮演好那个人的角色,成为一个鼎鼎大名,正义感十足的名人。
但是褪下伪装后,他是魈,是其他人的身份,懂得让自己适时调剂心态,这和花音不断忙碌的做法不同,他更无法认同。
“怕,我当然怕。”
“既然怕,为什么……”
“但是凭自己小小的力量可以帮助更多人,不是很好吗?”
她的神情坚定,“如果因为自己小小的力量,可以帮助警方早日将犯人抓到,像我的父母意外被在逃嫌犯杀害的机会是不是就会减少?”
她的双眼沉静,眼底却充满压抑的哀伤。
“有的时候,踏错一步,遗憾随时有可能发生,你相信吗?魈。”
魈望着她,沉默不语。
“我的父母在我高中的时候过世了……”宋花音缓缓的坐下,随手把玩着未黏塑过的软土,苦涩的说:“他们死得很无辜,因为那名犯人为了躲避警方的追缉,花了一大笔钱改变容貌,明明犯错就该得到处罚,他却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只要换一张脸孔,就可以用另一个人的身份生存……我也有错,当那个家伙和我的父母成为朋友时,我看过他的脸,发现他的模样有些奇怪,注意到他可能有问题,可是我没有出声,没有告诉我的父母,没有及时救他们的命……”
魈收敛笑容,沉重的看着自责不已的她。
他知道这件事,调查花音的资料中显示,当初犯人改变容貌,接近和善的老夫妻,然后仅仅为了一、两百万的逃亡费,犯人将老夫妻杀害,留下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花音和她的哥哥。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高中时就有现在的能力,如果当时我把自己发现的事告诉父母,就算是被笑,或被当作想太多,都没关系,至少我的爸妈会有一些些警觉。”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魈,当你拥有这项天分时,不能尽力酌帮助人,就是浪费,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特别,重点是你必须活得心安理得。能尽一点忙,我很开心,无论这一点小小的帮助有没有用处,至少可以安慰我的内疚和自责。
宋花音发现,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吐露过自己的心事,这种内心深处永远沉痛的秘密,是属于她的私人领域。
魈方才说的话,无论他想表达的是善意,还是对她行为的不认同,但是她感觉到了,感觉到被人照顾和关心的温暖。
其实她不是真的这么喜爱孤独,不是想要独自一人,她只是怕了,害怕再遇上可怕的人,害怕不知道该找谁不再让自己孤独。
久而久之,为了不让自己变得脆弱,她不断的催眠自己,其实很享受寂寞。
然而……久违的关心,她有好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温暖,原来有个人待在自己的身旁,是多么的令人安心。
花音认真的口吻,她心中存在的自责,即使知道危险,仍然不得不做的行为……魈的态度软化了,忍不住轻声的说:“就算是如此,你的父母并不会怪你,你其实不需要一直怪罪自己。”
“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这种错失时间的遗憾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霎时,无语的沉静在两人之间徘徊。
魈的目光十分复杂,眼底有太多无法说出口的情绪。
他的眼眸好深沉,宋花音瞧得有些不自在,发现自己似乎对他说太多,这些全是她个人的想法,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
困窘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她失去与他对视的勇气。
她真是疯了!何必说这么多?
“算了。”
既然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她只能别扭的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魈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心思仍然沉浸在她方才说的话。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的眉锁紧蹙。
就这么望着花音,他的心会为她的强迫坚强和故作勇敢而隐隐抽痛。
她很冷淡,她的个性很冷漠,不认识她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绝对是这个女人很难相处,她孤傲、孤僻、自我、淡漠,会刻意摆出高高在上的骄傲女王气焰。
但在所有的伪装之下,她的孤傲是寂寞的,她的孤僻是恐惧的,她的自我是保护的,她的冷淡是害羞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骄傲女王,只是一个无法自在的表达内心情绪、怯于接近人群的孤鸟。
糟了!他似乎感受到太多属于她的思想,似乎理解太多关于她的脆弱与心境,他的心跳因为在意她而加速。
“到哪里?咳,当然是吃饭,否则……你会把东西还我吗?”
宋花音故作冷漠,压抑困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刻意用利嘴嘲讽他。
“当然不会。”魈顺着她的话回答。
瞧,她这副别扭、窘迫的模样是不是很可爱?
突然,他丧气的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他在想什么?再这么面对她,他脸上的面具愈来愈戴不住了。
一方面心喜她的退让,另一方面又烦恼自己面对她的心境有那么一丝丝不同,那么的令人感到不安……
甩开复杂烦乱的心思,魈重新振作,努力扬起嘴角,随着她一块步入餐厅。
他的那双眼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只是不自知。
午后,难得艳阳高照。
宋花音踩下煞车,好奇的转头,看着身旁的魈。
她的双眼充满疑问,好像是在质问他,这个主意真的很好?
“相信我,待在外头好过整日关在屋内,这种做法,对你绝对是有好无坏。”坐在副驾驶座上,魈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终于把她从椅子上拉下来,拐出门,要不然再放任她不停的工作的话,先疯掉的人会是他。
这个女人很可怕,如果先前自认为工作对他非常重要,他是一个工作狂的话,那么这个女人根本已经对塑模上瘾了,她简直到了不工作会死的地步。
家中摆满了无数的模型,这也就算了,反正它们栩栩如生,他已经习惯了,半夜起来喝水,偶尔看见桌上或洗手台边挂着一、两颗颅骨模型,他也已经被吓到不懂什么是害怕了,但是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这个女人一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就算他在她的身旁晃来晃去,她完全视若无睹。
想想他这张脸孔,完美、帅气又迷人,难道她瞎眼,看不出来?宁可整日面对那些不会说话的模具,也不愿意和他闲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