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三更半夜居然有猪闯进碧瑶宫,把娘娘的脸咬破相了,还咬伤了三十多个内侍……”
简直可笑,戒备最森严的皇宫居然有猪只乱闯,还把人咬得四下逃窜,此凶猛野兽是谁放进来的?
有多凶猛?说法不一。
有的说那猪重达三百多斤,站起来有人那么高,狰狞的獠牙外露,全身是黑色的硬刺,见到人就咬。
还有人说没那么夸张,百来斤而已,一般农家饲养的家畜,只是力气非常大,后腿一蹬就把人扑倒,还专咬人的……很羞于启齿,后庭花,又称小菊花。
不管是什么花,它张口就咬,被咬的人痛得一直跑,想把它甩掉,可是它很聪明,在人与人错身而过时,它立刻松口,改咬另一人,一个接一个的。
皇宫内是有不少禁卫军来回巡逻,可碧瑶宫是贵妃娘娘的居处,他们隔着一道墙听见里面的吵杂声却束手无策,毕竟未经娘娘传召,不得擅自入内。
等到里头被咬伤的从多,哀号声此起彼落时,落锁的宫门终于被拉开,成排的禁卫军才鱼贯而入。
然而为时已晚,别说是猪,连猪屎也没找到,禁卫们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两个时辰,还惊动前来探视萧贵妃的皇上,他下令要找出那头猪。
可是哪里有猪?如果连猪都进得来,那刺客还不成批成批的来找皇上下棋?
轮值的禁卫军副统领萧天野正好不在宫里,而是在青楼里搂着花娘喝酒嬉玩,渎职的罪名一扣,被解了职待审。
水连城顺理成章地顶了他的位置,犹如水到渠到。
君无垢不动声色的换上自己人,完全不惹人疑窦,这才是帝王之术。
第一步棋,动了。
“皇上呀!你要给老臣一个交代,为什么门禁森严的皇宫,居然有猪横冲直撞,而它什么地方不去,偏偏闯进娘娘的碧瑶宫,着实令老臣百思不得其解,猪也会挑人张口吗?”
萧正赞一边抹着泪,一边哭诉女儿的不幸,话里话外暗指此事别有内情。
他只想将脏水往皇后身上淡,既然皇上会借势换人,他又为什么不趁机抹黑,对他们有利的事都不能,放过。
“这朕要问问萧天野了,为何朕将守卫的责任交给他,他却不在宫里?这教朕想为他脱罪都难杜悠悠众口,你告诉朕,当晚他在哪里?”
自个儿往枪上撞,怨不得人,他原本打算过几日再挑个毛病撒掉禁卫军副统领的职,换人上阵。
“这……”萧正赞一噎。
站不住理呀!轮职时逛窑子被人活逮。
“朕好不容易忙完国事想去瞧瞧休养中的贵妃,看她身子骨是否养好了,朕好召她侍寝,谁知她鼻子没了,冒出两个血洞……”君无垢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脸上仍旧微带惊色。
幸好变身小猪时搞了这么一出,现在满朝文武百官都晓得他被萧贵妃吓着了,给了他一个名正言兰的理由不用理会她。
“娘娘的鼻子还在,太医说只被咬出两个牙口,小猪不大,牙还没长齐,娘娘的伤养养就好了。”好在还有救,要不那张花容月貌一旦破了相,她便成了废棋,纵使是他的女儿也得舍弃。
萧正赞正在考虑要不要从族中物色一名容貌不下女儿的女子,入宫来固宠,帮衬帮衬女儿,两姊妹在宫中也可以做个伴儿,合力夺下皇上的宠爱,重新拿捏住多疑的皇上。
真可憎,没一口咬下她的鼻子。
“太医有没有说得养多久?会不会留疤?要是变丑了朕可不要,朕的后宫里不乏美人,朕是一国之君,总不能老让朕等她。”
他语带暗示先是小产风波,人要坐小月,现在又伤了鼻子,不知好不好得了,他是皇上,不是寻常百姓,再多的宠爱也会因萧贵妃的不能侍寝而消磨掉。
他是男人,不是圣人,没了牡丹就找芍药,梨花也不错,莲花更高洁……百花园中百花盛开,任君辨撷,谁还会在意快凋零的残花,桃花眼的龙目还是最爱美人。
此言一出,萧正赞被他的无耻气到脸色铁青,但他又不能指责他说的不对,没有一个男人不好美色,若是每天面对一个凸眼塌鼻瘪嘴、满脸芝麻粒的女人任谁也会倒足胃口。
“皇上应该先关心娘娘的伤势,再担忧她日后的复原问题,皇上的爱妃在宫中遭受攻击,此事不能善了,定要追查出幕后主使者。”萧正赞态度强硬,以势压人。
老匹夫,你非要扯上皇后不成?“朕不是罚了萧天野了吗?难道要朕砍了他的脑袋?”君无垢装傻的摇头晃脑,面带不快。
“皇上……”
“虎毒不食子呀!萧将军,好歹是你的嫡亲骨肉,留他一条活路,朕晓得你和夫人不和,偏宠姜氏,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为了姜氏的庶子而嫡庶不分。”
他似在责备萧正赞宠妾灭奏,想把嫡子废了,扶庶子上位。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这便是了,他在谈笑之间就布下了一个局,请君入瓮,不费吹衣之力的挑拨离间。
没人看出他小施一计的手段,在场的人无不觉得皇上说得有理,萧正赞的确宠爱年仅二十的小妾姜氏,还让府里的下人喊她姜夫人,十天半个月不进正头夫人的房里,老父疼幼儿,才五岁的萧天浩特别得他疼爱,他常将萧天浩带在身边,教他读书、写字。
这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嫡子嫡妻都被他甩到脑后了。
至于父子俩会不会因皇上的几句明白话而反目成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丢了官的萧天野肯定心有疙瘩,如果在父亲的说情下官复原职还好,否则真可能认为父亲有意抬举还在识字的幼弟,对长子不闻不问。
“皇上,老臣说的是幕后主使者,老臣舍不得女儿受苦,请皇上还给老臣一个公道。”他执意要在女儿受伤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不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君无垢装出难过的袖情。“哎呀!老将军,你怎么捉住这件事过不去,朕不是罚了萧天野,削了他的职,你真要他死才甘心吗?朕下不了这个手,你要是忍心就自行清理门户吧,朕不插手。”
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两个人各说各话,始终兜不在一块儿,看得其它人心里猛翻白眼。
保皇派的文官以皇上为尊,他们是这么说的——
皇宫的警戒归禁卫军掌管,当夜值班的萧天野有失职之奇,理应革职论罪,皇上做得没错。
拥萧派的武官也有话说——
萧副统是失职,但还没到革职的地步,要先查猪是谁带进宫里的,如今又在何处,有没有什么阴谋。
争来辩去,朝廷乱成一团,因为一头猪,谁也没心思管国家大事,谁管秋稻歉收,百姓无粮下锅,晚秋的棉衣还没裁,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入冬的寒冷要怎么办。
“皇上,你根本在掩护皇后的恶行,上次娘娘小产的事,老臣已经不追究,这次还欺人太甚的企图毁了娘娘的容,如此恶毒心计如何能担当一国之母,皇上要秉公处理,不能粉饰太平。”
萧正赞一发狠,直指皇后无德,无容人雅量。
听他当真对夜隐华泼脏水,君无垢的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你有什么证据此乃皇后所为?上回说是皇后害的,可是你们吵得朕不得安宁也拿不出证据,这回要是再没有证据胡乱说话,朕就罚你到北境给云麾将军扛大刀。”
闻言萧正赞顿时心头一震,但仍坚持道:“事实俱在,何须证据,皇后执掌中宫,大小事皆由皇后批准方可执行,一头猪在宫里伤了人,皇后若不知情说不过去,必是皇后让人把猪带进宫里好对娘娘不利,请皇上明察。”
“明察”两字他咬字特别重,带有威胁之意。
“你说的事实朕没瞧见,倒是你一句皇后一句娘娘,你要记得皇后也是娘娘,她才是朕的元后,你口口声声直呼皇后而未称娘娘,是对朕不敬,你真是老糊涂了。”没人可以当着他的面欺凌他的女人。
“皇上是不肯为贵妃娘娘做主喽?”萧正赞声一冷,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戾气迸射,令人遍体生寒。
以往他只要展现三分的气势,皇上便会心生畏惧,忌惮地往后龟缩,不敢与他正面冲突。
可是这一次,他遭受到了挑战与威压,皇上居然不惧不慑,还用状似嘲弄的眼神回视他,让他心头微微一震,似有若无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流袭卷而来。
爹,不一样了,皇上变得不一样了。
萧正赞想起女儿托人转达的话,他以为是女儿大惊小怪,在他看来没什么差别,但是此时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不一样,皇上他……他竟拥有为帝者的气魄和霸气。
真的不同了。
“你找错人做主了,后宫由本宫执掌,萧老将军若要讨个说法,本宫可以给你,看你敢不敢要。”
一声清冷的嗓音宛如黄莺的低喃,轻软的扬起。
“皇后。”
“亲亲。”
萧正赞和君无垢同时抬头看向盛装而来的皇后。
平时不上妆的夜隐华穿上皇后凤袍,头插九尾凤略施薄粉的她宛如朝霞出云岫,端庄美丽得教人移不开目光。
萧贵妃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得体大方,容貌出众,一双点漆眸子亮如星子,轻轻一睐光华万丈。
“皇上,臣妾逾矩了。”夜隐华大方的一行礼,她黛眉轻扫,羽睫微掀,袅袅中带着几分刚烈,冷厉里又多了一丝柔软。
刚柔并济。
“不逾矩,不逾矩,是朕不好,朕没护好皇后。”好美,美得像雪地中开出的一朵燃焰红莲。
她没笑,却给人盈盈一笑的清媚。“皇上不必自责,前朝不宁,臣妾在后宫也会不安,有道是理不辩不明,若有人存心想对臣妾开锄,臣妾也不介意拿起斧头挥向那人咽喉。”
感觉喉头一痛的萧正赞,下意识抬手一抚,他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她怎么会有令人不自觉想曲膝躬身的威压感呢?那不过是皇后而已,一名弱质女流,打她登上后位以来便如同一个摆设,既不显眼,也没人在意她的存在。
曾几何时,她也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一身皇后礼服艳光四射,衬托出她的雍容华贵和海纳百川的大器。
这女人太可怕了,她怎么能隐藏得这么深,说不定皇上的毒就是她解的,她才能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
是了,难怪国师要她侍疾,因为他有大神通,能一眼看穿她藏得深的本事,力排众议让失宠的皇后住进龙泉宫。
“皇后,你在威胁微臣吗?”萧正赞拿出昔日在战场上杀敌的气势,想挫挫皇后的锐气,令她忌惮,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失败了。
她,不为所动。
“老将军这话说得本宫很纳闷,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关于老将军对本宫的种种猜臆,皇上只是要你提出证据,这样很难吗?就算是寻常百姓犯了法,也要证据确凿才能定罪,何况本宫贵为皇后,乃一国之母,你无凭无据也敢罗织本宫入罪?”夜隐华咄咄逼人。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皇后这是在强词夺理,后宫之中谁有能耐偷运一头猪入宫?分明是皇后见贵妃娘娘受宠,心生嫉妒,想方设法要害贵妃娘娘,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好逼得她再也无力争宠。”皇后不下位,他的女儿就只能屈居人下,这不是他送她入宫的原意。
萧正赞的野心本来没有那么大,先帝在世时,他只想捞个国丈做做,让自家的女儿当皇后,他大权一把抓,有权有钱又有兵,他岂不是比太上皇更快活,还有个皇帝女婿。
他都打点好了,也和太后连成一气,合力要将女儿推向后位,母仪天下。
然而先帝的赐婚坏了他的计划,而后又以他年事已高夺了他的军权,原本的太子妃成了太子良娣,皇后没做成,只当了贵妃,这教满心国丈梦的他怎能甘心?
心生不满的他渐渐生出夺权的野心,皇上的无能和独断独行给了他机会,加上皇上耳根子软好煽动,枕边风一吹,便疑心起在外为他奋勇杀敌的兄弟,继而在他挑弄下决定杀了“觊觎”皇位的肃王。
肃王一死,他更无后顾之忧,没有君无垢的北境军不再是强兵悍将,他想称帝的野心已无人可阻挡。
于是他让女儿加重长期给皇上服用的药量,并日日夜夜缠着他欢爱,加速他身体的败坏,在有心的谋害后,皇上果然一病不起,气息微弱得只等着喊下最后一口气。
夜隐华目光清冷,语气低柔带了一丝威严,“怎么不说自导自演呢?除了本宫,萧贵妃不是常说想念娘家人,一个月召萧家女眷进宫数回,你可知以她的身分,这是违制。”
祖宗礼法严禁后宫嫔妃通外戚,以免造成朝堂的不安定,因此在一定的规制下,不得与命妇往来过密。
“那是皇上允许的,皇后此时拿来说嘴,是在指责皇上昏庸,是非不分,为了宠妃不顾体统?!”萧正赞冷笑一声,将皇上拖下水,皇后不论有理无理,都触犯天威。
无悲无喜的夜隐华悄悄敛目。“所以本宫一直未阻止,允许她与家眷闲话家常,一解思亲之情,可本宫的纵容不是给她随便,听说事情发生的前两日,将军府抬了口大箱子进来,还不许禁卫打开检查,箱子的大小刚好放得下一头猪,老将军要给本宫析解析解吗?”
萧正赞一听,面上闪过一丝恼意,这件事做得隐密,为何会被人发现?
“不过是一些话本和家里人送给娘娘解闷的小玩意儿,不值得一提。”
他怎能说里面装的是黄金白银,是他让女儿拿来打赏和收买宫女、太监,甚至是家世不好的嫔妃,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简单来说,就是他用来养眼线的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从不否认银子的好用,该砸就砸,从不手软,尤其国库等于他萧家的,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