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放下,你先出去吧。”
“侯爷,你歇一会吧。”
“不碍事,你不用担心。”
“那……好吧。”
边静隐隐约约听见了南宫纵跟秋嬷嬷说话的声音,她想出声,可身体像是不属于她,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她隐约还记得她跟南宫纵争执,他强吻了她,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她用尽全力微微睁开眼睛,就见床边的南宫纵正看着她,表情难掩喜悦。
“你醒了?”
她眉心一皱,微恼的看着他,“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见她一睁开眼就是要他出去,这让守在床边两天的南宫纵感到沮丧。
“你烧了两天,大夫说你染了风寒,心神耗弱而不自知。”
“我怎么样都……都跟你无关……”她将眼睛一闭,不看他。
看着她那决绝的模样,南宫纵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边静,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边静紧闭着双眼,害怕看见他眼底那热切真挚的感情,怕自己会克制不了对他的爱意,更怕对不起袁秀熙。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讨厌你罢了。”她故作冷漠地说。
“讨厌我?”南宫纵困惑。
他明明多次在她眼底看见了她对他的心意,现在她却说讨厌他?
“你为何讨厌我?”
边静继续不看他、不应他。
“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他语带命令,“如果你是真讨厌我,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她牙一咬,睁开眼睛直视着他,“我讨厌你霸道,我讨厌你蛮横,我讨厌你的样子,你的声音,更讨厌你决定了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
“我不想嫁你,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嫁。”当她说完这些话,看见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哀愁跟失落,她的心头一颤,胸口又闷又疼。
南宫纵抽一口气,“你真的如此勉强?如此痛苦?”
“是。”不,她一点都不勉强,但她不能承认自己对于成为他的妻子这件事有多么的喜悦。
南宫纵沉默,若有所思。
边静心中内疚不安,她想起秋嬷嬷叮咛她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了他,可现在……
她正在伤害他。
她多么不愿意,可她不得不如此。
“好吧,我明白了。”南宫纵低语。
边静蹙眉。
“你是宁妃的义妹,是皇上将你许配于我,我若休离你于礼不合,所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休了我吧。”
闻言,她瞪大眼,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说我有不可告人的隐疾吧。”他语气淡淡的,“反正外面早有传闻,我也不在乎,这样行吗?”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情复杂纠结。他竟愿意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南宫纵端起碗,“药快凉了,先喝了吧。”他舀起一匙汤药往她嘴边送。
边静心慌意乱,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拨开他的手,哐的一声,药碗摔碎在地。
本以为他会生气,会把她从床上揪起来,骂她不知好歹,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的收拾着一地狼藉。
看他蹲在地上,她的心好痛好痛,眼眶一阵湿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真的真的很爱他,可一想到秀熙姊,她又觉得自己如今所得到的幸福都是罪过。
收拾完,南宫纵起身,“我让嬷嬷再熬一碗给你。”说罢,他走了出去。
没多久,秋嬷嬷端着重新熬的汤药来到边静床边,见她闭着眼睛,轻声唤道:“夫人,你醒着吗?”
听见她的声音,边静睁开眼睛,“嬷嬷……”
“听说夫人把侯爷赶走了?”秋嬷嬷坐下来,两只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夫人,你可知道侯爷在床边守着你两天了?”
闻言,她心头一撼,他这两天都守在她床边?
“夫人,你为何对侯爷如此的决绝冷漠呢?”秋嬷嬷难掩心痛地说,“我从没见他那么落寞,即使是小少爷的娘亲离开的时候……”
听着这些,边静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夫人,主子的事,照理我是不该过问的,只是……”秋嬷嬷叹气,“老婆子我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呀。”
“嬷嬷,我……”
“嘴巴可以骗人,但眼睛不能。夫人对侯爷是真无心还是假无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对侯爷明明不是无心无情的呀。”
“嬷嬷,别说了。”方才忍着的泪,在秋嬷嬷一番柔柔的逼问下,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看着她的眼泪,秋嬷嬷更确定自己的想法。“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边静唇片歙动,不知从何说起。
秋嬷嬷是个忠仆,纵使知道主人什么事,也不见得肯吐实。她要是冒然对秋嬷嬷说出自己的身分及与袁秀熙的关系,恐怕袁秀熙之死就更难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夫人,你为何拒绝侯爷对你的关爱呢?”秋嬷嬷又问了一次。
她摇摇头,闭上眼睛,“嬷嬷,别问了,我什么都不想说。”
秋嬷嬷见她嘴巴牢实,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夫人不说,老身也无计可施,那么好歹先把汤药喝了,好吗?”
她望着一直以来犹如娘亲一般照顾着她、关心着她的秋嬷嬷,乖顺的点了点头。
边静卧病的这些天,南宫纵不准南宫毅来打扰,因此她已有多日没见到他了。
秋嬷嬷说他有乖乖的跟着心砚去幼塾,很乖的没闹脾气,只是老念着想她,今晚用过晚膳,她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便决定去看看孩子。
来到南宫毅读书的儒院外,她听见院里传来南宫纵跟秋嬷嬷的声音——
“什么?你同意夫人给你写休书?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宁妃娘娘的义妹,又是皇上许的婚,岂有我休她的道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侯爷怎么能答应这种事?”秋嬷嬷惊急地不已。
“我不想勉强她。”
“侯爷,你是害怕吧?”秋嬷嬷一叹,“你怕再度失望,是吧?”
南宫纵神情凝肃,不发一语。
“侯爷,你得敞开心胸去爱,不要害怕……”
“我不怕,只是早有先例,我不希望再有遗憾……”
“侯爷明明是喜欢她的,不是吗?这婚事虽是皇上许的,可却是侯爷自己求来的,这是你第一次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啊。”
“我是喜欢她,但她并不爱我。”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说没有爱的结合是最悲哀的,那让我想起毅儿的娘……”
“侯爷,那并非你的错。”
“也许我该让毅儿跟着她走,我原以为毅儿能将她留下,没想到……”
“夫人?”这时一个婢女看见她站在院外,喊了一声,打断了南宫纵跟秋嬷嬷的谈话。
边静懊恼的看着那名婢女,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听见些什么了,可现在这线索又断了。
她故作无事的往院里走去,秋嬷嬷见了她,急忙迎上前来,“夫人,你怎么到处走呢?”
“我好些了,想毅儿想得慌,所以……”她说着的同时,不自觉的朝南宫纵望去。
南宫纵看着她,表情淡淡的,“你真的好多了?”
“嗯。”她点头,“秋嬷嬷,毅儿呢?”
“小少爷在里头温书。”
“是吗?那我进去看看他。”她说完,便往书房走去。
几日不见,南宫毅见着她,开心不已,一会儿抱着她,一会儿拉着她,兴高采烈的说着这几日在幼塾发生的事。
边静听着,心思却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她反复思索着南宫纵跟秋嬷嬷的对话,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于袁秀熙的离去感到懊悔,也歉疚自己让毅儿从小没了娘亲。
她想,他并不是一个没血没泪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内疚,但他所谓的“走”是什么意思?难道秀熙姊是自杀的?所以他才说秀熙姊是无情的母亲,因为她抛下孩子选择走上绝路。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秀熙姊若是自杀,那便与南宫纵无关,她自然很是高兴,可秀熙姊若真是自杀,又让她感到悲伤,秀熙姊为何要选择走上绝路?难道孩子不足以给她一丝活着的希望吗?
又过了几天,边静陪着南宫毅上幼塾,她的出现不只孩子们欢喜,就连曾夫子都非常高兴。
“夫人,你不在的时候,孩子们都念着你,现在你可终于来了。”曾夫子脸上满是喜悦。
“夫子,我也非常高兴能回到幼塾来,成天待在侯府,我都闷出病了。”她说。
“夫人的身体无碍吧?”曾夫子关心地问。
“多谢夫子的关心,我没事了。”边静说完,眼尾余光一瞥,只见有三个人走进幼塾,其中一人的容貌教她陡地一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没想到桑默竟会出现在幼塾里。
为免他像上次一样逃走,她别过脸,觑着他转身走开,她才应付了曾夫子,快步的追了上去。
来到幼塾的中庭,她自身后一把拉住手上抱着书籍的桑默,他回过头来看见她,倏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得书本掉了一地。
“哥?”边静实在不解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小静,你……”桑默神情慌张,不知所措。
上回他觑着机会一溜烟的跑了,可今天他被她紧紧的拽着,哪里也去不了。
“哥,你到底为什么要逃?你这两年时间都在慕天城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的安危?我以为你跟秀熙姊一样,都已经……”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拽着他的手往一旁的隐密处走去。
桑默惴惴不安的跟着她,没敢多说话。
停下脚步,边静神情凝肃的看着他,“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静,我……”桑默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哥,你我兄妹没有秘密,你只管对我坦白。”
“小静,哥……哥没脸见你。”桑默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做了什么事而没脸见我?”
桑默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吐实——
“小静,当初我只身来到慕天城想查明她的死因,为了安全起见,我化名周定安,可后来我盘缠用尽,又生了一场大病,幸得书肆主人相救才捡回一命。”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在古书市集出现,然后呢?”
“书肆主人知道我识字,便留我在店里工作,如今……他已是我的岳父大人。”桑默一脸惭愧。
边静一顿,“岳父大人?你是说你已经成亲了?”
“是的。”桑默一脸歉疚,“我已经跟书肆的小姐李书欢成亲了。”
“哥,这是喜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百思不解。
“我……当初我信誓旦旦的说终身不娶,可如今却与书欢成亲,你跟秀熙情同姊妹,我担心你不谅解我,觉得我背叛了秀熙……”
闻言,边静啼笑皆非,她拉着桑默的手,笑道:“哥,你在想什么?你可以得到幸福,那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不只是我,就算是秀熙姊在天之灵也会祝福你的。”
桑默神情一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摇头笑叹,“哥,你真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你也遭遇不测了呢。”
桑默不好意思的一笑,“小静,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音讯全无的。”
“没关系。”她紧紧拉着他的手,“知道你平安,如今也幸福,我便放心了。”
听她这么说,桑默松了一口气。“对了,小静,你是何时来到慕天城的?”
“我来了快一年了。”
“是吗?这些日子你都待在哪里?要不你搬来跟哥哥住吧,书欢一定会很高兴的。”兄妹俩终于团聚,他自然欣喜若狂。
边静一听,蹙眉苦笑。“哥,我……不行。”
“为什么?”桑默不解。
“说来话长……”边静于是简单扼要将自己来到慕天城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她如今已是平远侯夫人之事。
她唯一没告知他的是,他跟袁秀熙有个儿子。
知道她竟是不久前嫁进侯府的“宁妃妹妹”,桑默十分吃惊。“原来你就是边静。”
“是的,一切事情都很不可思议……”她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