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澜带着孩子走进厅堂,唤来下人为他擦了药后,便让他自个儿去玩,不久,封清阳过来了。
他酷似父亲,长着一张端正朴实的脸,一见封清澜便热络的上前,先瞧了瞧他的脸色,才笑道:“看你这气色,你的病应当痊愈了吧。”昨日他过来时,他外出不在府上,是以没见到这位堂弟。
封清澜笑应,“已痊愈了。”
封清阳豪爽的拍拍他的肩,“客船沉没,你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待会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一来替你压压惊,二来恭喜你要成亲了。”
“多谢大哥。”
“爹还未回来,咱们先到书房去聊吧。”封清阳亲昵的拉着他的手朝书房走去。
凤喜默默跟随在后,在书房外候着。
方才那个小公子突然跑到她面前来,抬起小脸蛋直勾勾瞅着她看了看,然后稚气的问道:“你的脸受伤了吗?”
“是。”她轻轻颔首。
“那是不是很痛?”
“之前会痛,现在已经结疤,不痛了。”现下是痒。
他伸出小手,掌心里捏了块糖饼,塞到她手中,“这给你吃。”
她把那块糖饼递回给他,“你吃吧,我是大人不吃糖饼了。”
“吃了以后就不会疼了。”
闻言,她弯下腰看着他,带着抹笑,“多谢小公子,我现下已不疼了。”
“可是你的脸还没好呀。”他想他方才擦破皮都觉得疼了,她的伤口那么大,一定快痛死了吧。
“你看,伤口已经在结疤了。”她比着自个儿的脸说。先前擦了少爷给她的药,不知是不是药效发作,她觉得痒得有些厉害。
他瞪大眼看着她的伤,觉得有些可怕,往后退开了一步,把手里的糖饼再塞给她之后便掉头跑掉了。
凤喜笑了笑,看着手中的那块糖饼,想了想塞进嘴里,一股甜意在舌叶上化开,顺着咽喉流进了她的胃里。
这下证明方才她应没看花眼,少爷确实悄悄捡了石子弹向小公子,让他摔倒,为的是想藉此教导他,不能随意嘲笑别人。
嘴里的甜意渗进了心坎里,嘴角忍不住漾开一抹甜笑。
而此刻在书房里,封清澜正与封清阳谈论着朝中的局势。
“四皇子被眨往南郡途中失踪,随行所有人皆遭杀害,唯独不见四皇子尸首,有人推测四皇子也许逃走了,不过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只怕已凶多吉少。”封清阳为此表示忧心。
“皇上对四皇子的事怎么说?”封清澜慢条斯理的问。
“消息传来后,皇上很震怒,言语间似是隐隐流露出一抹后悔,不该将四皇子眨到南郡去。如今皇上只剩下三位皇子,若是四皇子真的不幸被害,那么就只剩下太子和九皇子了。”
“再过不久,只怕连九皇子也保不住了吧。”封清澜淡淡开口。
封清阳明白他言下之意,重重叹了口气,“皇上宠信兰贵妃,致使皇子们一个个殒落,如今四皇子又发生这样的憾事,若是皇上能早点觉悟,也许还能保住九皇子一命。”皇家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外臣所能置喙,连父亲这个左相都无能为力,他区区六品的小官员,更加管不了。
“不是有消息传出,皇上有意易储?”封清澜接着问。
“就是为了易储的事,四皇子才遭难的。”封清阳接着说起前因后果,“前阵子太子招来不少宫女,在后宫淫乱作乐,被皇上发现后斥责一顿,警告他若再不检点收敛,储君也不用当了。不想才隔了两日,便有人向皇上密报,指称四皇子对皇上心生不满,暗地里写了不少批评皇上的文章,皇上派人去搜查,还真找到了几篇,核对笔迹,竟与四皇子相仿,皇上大怒之下,这才将他眨离京城。”
“依你看,皇上真会易储吗?”四皇子的下落,封清澜目前还不打算透露。
封清阳推测道:“九皇子还年幼,四皇子下落不明,皇上素来宠爱兰贵妃,兰贵妃又只生了太子一个儿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皇上废了他,想来皇上暂时是不会易储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事,意味深长地望着堂弟,“对了,听清祺说,你有意想结交太子?”
封清澜轻描淡写的表示,“子容兄与太子相熟,我想有机会认识一下也无妨。”
“太子品性不端,咱们在朝中虽没同太子作对,但爹也不让咱们与太子走得太近,最好还是别去招惹的好,生意少做一些无妨,可别引狼入室,招来祸端。”封清阳劝道。
封清澜颔首,“我晓得其中厉害,自有分寸,大哥放心。”
绿水胡同是有名的烟花之地,京城最有名气的秦楼楚馆全都位于这条胡同巷弄里。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正是这条胡同最热闹的时候。
封清澜带着万瑞,与太子以及莫子容正坐在规模最大的翠茵楼的天字号包间里,五名身着薄纱的姑娘,两人抚琴、一人唱着曲儿,另两人则赤足舞动着纤纤细腰,为他们助兴。
一曲弹毕,太子安明康招手让那两名容貌娇艳的舞姬过去,他左拥右抱,恣意的将手伸进薄纱里,揉捏着舞姬浑圆饱满的酥胸。
“太子。”舞姬嘤咛了声,撒娇的挤入他怀里,扭着身子蹭了蹭。
“啧,你这小浪货。”他捏着她的俏臀笑骂。
另外三名姑娘,两个坐到莫子容身边,一个坐在封清澜身旁。
似乎见惯了这种场景,莫子容神色如常,端起酒杯自在的饮着酒,方才他和太子进来时,已将封清澜介绍给太子,但太子一门心思都扑在舞姬身上,也没多理会他。
封清澜等太子与两名舞姬打情骂俏完、开始喝酒吃菜时,这才吩咐万瑞将带来的物品摆到桌案上。
“这些是我带来送给太子的见面礼,望太子不要嫌弃。”
万瑞打开带来的五只箱子,里头装满了金银珠宝。
身为太子,各种财宝安明康见得多了,但一口气便送上五箱满满的珠宝,让他不禁对封清澜另眼相看。
“你倒是诚意十足,不错、不错。”
“这些只是小小心意,太子请看。”
封清澜再取出一只木盒,打开盒盖,包间里的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全都被盒中之物吸引住了目光。
就连安明康也忍不住伸手拿起那株用黄金打造的黄金树,树上挂满一片片的金叶子,还用各色宝石雕琢成一朵朵的花镶嵌在上头,枝桠上也缀着一颗颗浑圆莹润的珍珠,精细的雕工,可谓巧夺天工。“你这黄金树可比我见过的都还要华贵精巧。”安明康显然十分满意。
封清澜笑道:“能人得了太子的眼,也不枉在下花了一年的时间命人打造。”
“这黄金树花了一年的时间打造?”安明康爱不释手的捧起黄金树细细欣赏。
“没错,用了十名工匠,整整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完成。”
看了会,安明康放下黄金树觑向封清澜。“你说吧,想让本太子赏你什么官?”
“在下不是为了求官。”纵使一品的官位,他也没看在眼里。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安明康不信他会平白无故送上这么多财宝给他。
“不瞒太子,在下想成为皇商,将珍珑轩的物品卖入宫中。”他悠缓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表示。
“没问题,我回去交代一声就是了。”得了宝物,安明康心情极好,便一口答应,况且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件。
“多谢太子。”得了太子的允诺,封清澜起身拱手致谢,“那在下就不打扰太子,先行告退了。”
安明康摆摆手,拿着黄金树与美人寻欢玩闹着。
莫子容也跟着离开。
来到门外,莫子容说道:“清澜兄今日好大的手笔。”他是知晓珍珑轩有不少分号,没想到封清澜竟能一下便献上这么多珍宝,尤其那株黄金树更是价值连城。
封清澜温笑道:“想成为皇商,总得付出些代价,还得多谢子容兄引荐,在下才能顺利见到太子。日后若子容兄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请尽管告知。”
莫子容点点头。“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待他离开后,封清澜也与万瑞乘坐马车返回别院。
“你怎么送上礼便走了?”马车里,万瑞有些不满的质问。
他献上这么多财物刻意结交太子,可不是为了区区皇商的身分,而是另有所图,但方才他却在献了礼后便离开,什么都没说。
“这事急不来,得徐徐图之,让太子先留下好印象,下一次见面才好说。且方才那种情景,你认为太子还有心听我说话吗?”太子欲火上身,哪还有闲情与他谈正事。
想起方才的情景,万瑞嗤笑道:“外传太子淫乱好色,他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若是让他当了皇帝,本朝稍有美色的姑娘,只怕都难逃他的魔掌,全都会被送往后宫去,成为他的玩物。”
“他数年来沉迷于酒色之中,身子已掏空,即使侥幸称帝,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方才他瞧安明康,眼下青黑、双眼无神、面容枯槁苍白,在在显示出他纵欲过度。
“我可不希望他能有机会称帝。”万瑞脸上掠过一抹阴沉。
“我与你一样,过两日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对他提那事,才初见面便贸然开口,怕会引起他疑心。”
在两人谈话间,马车已来到别院,下车前,万瑞忽然回头对封清澜说道:“少爷不久便要迎娶赵家小姐为妻,我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看在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分上,也赏我个妻子如何?”
封清澜剑眉微蹙,想起他先前曾提过要娶凤喜的事,嗓音透着抹异样的情绪问道:“你有合适的对象吗?”
“我曾向少爷提过了,就是凤喜。”他半真半假的开口道。
“那日我问过她了,她不愿嫁给你。”他面色微沉。
“但少爷就要成亲,留她在身边也不方便吧,若是你作主让她嫁,想来以她的忠心,应该不会违抗少爷的命令。”
听到他竟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封清澜素来温雅的神情不自觉掠过一抹愠怒。
“她跟随我多年,若是她不愿嫁,我绝不会勉强她,就算我成亲后,她仍是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致于不方便。”
万瑞冷笑着直接点破,“少爷是在装傻,还是真看不出来凤喜对你的心意?你若成亲,还硬将她留在身边,是要让她日日看着你们俩恩恩爱爱,而夜夜独自伤心垂泪吗?”
他这话问得十分尖锐,封清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驳斥。
没错,他确实明白凤喜对他的感情,包括那支白玉簪的事他也知晓。
因为在她拿着那块玉料去作坊找匠师雕刻时,那里的掌事见那块玉料品相不凡,不是她一个下人能随意得到的,因而怀疑这块玉石来路不明,便向他禀告了这件事。
掌事不知她虽是侍婢,但他每月给她的月银不少,几年下来,足够买得起这样的上等玉料,不过听了掌事的禀告后,他特地前去看了那块玉料。
原以为她是要为自个儿雕支玉簪,在得知她让匠师雕成栀子花的样式后,他便明白她是为了要送给他。
然而他对这一切全都佯作不知情,由着她三不五时亲手为他簪上,每次只要她为他簪上那支白玉簪,她总会特别欢喜,因此他也格外纵容,什么都没说。
“你若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何不放她离开?”万瑞进一步逼问。
封清澜沉下嗓,不悦的道:“若是她愿意跟你,我不会阻拦,至于其它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毕,他越过万瑞下了马车,抬眸便见到凤喜朝这儿走来。
“少爷。”看见他,她嘴角微扬,眼眸带着笑意,在他身前停下。
封清澜敛去眸里的愠色,出声吩咐,“回房吧,我有些累了。”
“是。”她跟在他身后朝他寝房走去。
万瑞下了马车,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手横胸一手摸着下颚,低喃道:“生气了,呵呵,看来有戏唱。”
他其实早已察觉封清澜并非不在乎凤喜,只不过他一门心思全花在报仇上头,并不在意儿女私情。即使答应娶赵楠贞,也只是为了报恩。
他坏心的想着,若日后他得知那日在江中救了他的人其实是凤喜时,不知会如何对待赵楠贞?
他不明白为何凤喜不把事实说出来,不过既然她没说,他也不须枉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