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礼习俗中,欲嫁娶之男女若有一方遇丧,如不在百日内成亲,就必须等到三年的服丧期满。
为圆莫太夫人的遗愿,两家决定在百日内办完亲事。
莫封骁虽然长年留在「一气门」不问事,仍是莫家的长孙,大喜之日的应酬自然少不了。
但因为原本该办得热热闹闹的喜事一切从简,宴请的宾客更是精简,最后仅请双方亲人入宴。
乔沁禾看来是举止合宜、气质出众的良家闺女,事实上,除了莫太夫人为她授课时能让她乖乖坐上几个时辰,泰半的时间,她几乎是静不下的。
一切从简的喜事,也是顺了小夫妻两人的意。
此时的喜房里,龙凤花烛流光四溢,映得房里一片喜气红光。
乔沁禾坐在榻上,回想着今日的一切,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在新郎入喜房前,随嫁丫头彩荷乘机在主子身边耳语。「小姐,今夜该做什么您记住了吗?」
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很多,她这个随嫁丫头有必要提醒「过分随兴」的主子记得该做的事。
拉回浮动的心思,乔沁禾红着脸嚅了声。「记、记住了。」
出嫁前,奶娘同她说了好多关于闺房里的事,喜娘则告诉她进洞房后得遵循的旧俗旧例,想起那些繁琐的繁文缛节,她头昏重、下腹隐痛,恨不得马上上榻休息。
话才落,因为太久没开口,她喉头干涩得连话都说不顺,便起身想倒杯水。
「小姐,这点小事让奴婢来,您坐好、坐好,别动!」彩荷边惊嚷边为主子倒水。
乔沁禾哀叹了口气,乖乖地让丫头伺服她喝茶。
可她才喝了一口,门外的窸窣声让彩荷心一跳,连忙取走主子嘴边的水。「姑爷进房了,奴婢得下去了。」
「啊,让我先喝完水啊!」她轻拧眉,没料着这性急的丫头居然就这么丢下主子不管。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起身时,耳底倏地落入倒茶的声音。
她扬了扬唇,遂道:「好彩荷,你虽是抽中签王才能陪我嫁过来,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会多疼你,知道吗?」
说完,乔沁禾忍不住格格笑,要是以往四大丫鬟在身边伺候时,听她说这句话,一致反应是哀号出声。
只是这会儿倒稀奇,彩荷没答腔,杯子却送进红帕头盖下,来到她眼前。
她欢喜地准备接过,却赫然发现那执杯的手……似乎不像姑娘家的?
戴着沉重凤冠的螓首疑惑地往前探了探,只见一双簇新的墨色大靴落入眸底,她一愕,直觉要掀开红帕头看仔细。
喜红帕布才翻起一些,一道彷佛带着笑的沉嗓连同压制她的手劲落下。
「新娘子不能自个儿掀头盖。」
他的新娘子果然人前人后不同样,跟丫头说「威胁」的话倒也算了,下一瞬,居然连喜帕都想掀了。
听到那声音,乔沁禾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着。
他……来了?
来不及抑下过分怦动的心,遮住视线的红帕被他用喜秤掀起,迎向他垂眸凝视的神情,乔沁禾不自在地垂下脸,不敢看他。
想来天底下就莫封骁可以制住她的「本性」,一见着他,她竟像个内向易羞的小姑娘,别扭极了。
莫封骁一双眼克制不住地落在她羞怯的玉颜上。
明晃晃的烛火勾勒出她小巧精致的脸容,长长的墨睫半覆,在茔白的脸蛋落下暗影,粉颜泛着赧泽,与淡金烛光交织,将她照映得格外娇丽。
初次见面时他便知道,乔沁禾是个美丽的女子,今日再瞧,竟让他无法转移视线。
发现他杵在面前不动,乔沁禾按捺不住地抬起水灵灵的眸,忍着羞意,望着他问:「你……忘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吗?」
他回过神,赫然惊觉自己居然瞧她瞧得痴了。
他不自在地扬唇,赶紧回神,与她喝了合卺酒,问:「你饿了吧?」
她颔首,被沉重凤冠压得僵硬的颈部却因为这动作,让她疼得抬不起头。「唉呀……」
听见她的痛呼,莫封骁上前替她取下凤冠,大掌穿过她如缎般的墨发,温柔按揉着她的颈肩肌肤。
没料到他的举动,乔沁禾窘红着脸、扭着纤肩拒绝。
察觉她的抗拒,莫封骁持续手中的动作。「忍忍,气血凝滞,推开会比较好。」
他的力道适中、指掌带着温厚气劲,舒服得让她想叹息,但偏偏他的手有着习武留下的粗茧,在一施一放的按揉下,肌肤怕痒地立起了一颗颗疙瘩。
「唔……好了……」
在他的坚持下,紧绷的肩颈松了许多,但他的手指所经之处带来的热麻,让她频频蜷缩。「嗯……舒服多了,不要了……」
她怕痒的娇软语调断断续续地落入耳底,莫封骁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暗自调息,松开手,走向摆着膳食的圆桌道:「忙了一日,用完膳早点歇息吧!」
因为「一气门」讲气,门主时时告诫门中弟子,为常持心性调和,节欲可防精、气、神大损,以保心清灵净,有助修练道性及养气。
因此,节欲乃「一气门」弟子之根本,成年后,随着他的武功及气道愈高,欲念也随之消弭,万万没想到方才仅是听她娇吟几声,竟也挑动内心欲火蠢动,让他讶异。
难道是节欲过度违反阴阳和谐、乾坤之序造成的反效果?
他不及厘清,乔沁禾轻应了声,整了整身上的喜红衫裙才在他身边坐下。
莫封骁有些无奈地道:「听说这满桌的干果、甜汤全得吃上一口。」他不嗜甜,即便一口也觉为难。
「嗯。」她低柔开口。「看来今晚肚子里得装了这些吉祥寓意才行。」
两人相视苦笑,极具默契地挑拣着干果配酒吃。
喜房被一股说不出的静谧氛围笼罩,两人还无法适应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感受。
这般安静让乔沁禾有些局促,眼角余光不时偷偷打量身旁坐得挺直的男子,心底暗暗期待他能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可惜他专心对付着圆桌上的碟盘,直到吃完最后一碟才望向她,吁了口气。
乔沁禾心一跳,没等他开口,急声问:「你要漱口擦脸吗?丫头端进屋里的热水有厚布盖着,应该还没凉掉才是。」
伺候夫君便是成亲后与未嫁时最大的不同。
瞧她着急地要替他张罗,莫封骁一把拉住她的手。「别急,我有事想说。」
再次被他拉住手,乔沁禾的脸羞得泛红。
虽然隔着衣袖,但他手心的热还是透过布料窜进肌肤,活络了血液,教她的心跳再次失了控制。
努力深吸了几口气,甩开他的手带来的悸动,她坐在他身边。「你说吧!」
他目光清朗地看着她。「你有想过……之后我们该做怎样的一对夫妻吗?」
「做怎样的一对夫妻?」乔沁禾不知所以地望着他,表情疑惑。
「这门亲虽不是你我所愿,即便没感情为基础,但那日我们既然答应了太奶奶,是不是该当有名有实的夫妻?」
成了亲,两人的下半辈子便繋在一块儿,直到老死,若无情无心,对他或她而言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所以答应太奶奶之后,他便有彻底落实这门亲事的打算。
「有名有实……」咀嚼他话里的意思,她心口一热,小脸掩不住羞意。
莫封骁的意思是……今晚,他会与她圆房……
关于这点,奶娘也同她说过,拿几本指导新婚夫妇依礼行事的春宫画册佐以口述,让她明白何谓敦伦之礼。
一想到画册上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那一点点羞意在脸上漫成一片火红,她深觉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
只是……今晚她不能与他圆房啊!
「在莫家我不管事,府里上下都知道,太奶奶把你宠上心,要让你做当家主母,但若没榻上那条代表证明圆房的白绢,我怕……府里其它人……或许没办法认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