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又阴暗的牢房内,她披头散发,一脸木然的听着远方传来的诵经声—
她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知道自己有时任性,但她不是坏人,从来不是,而今她被关在这里,被诬陷杀了人。
她想不通—她明明只是一片好心的在每月初去求送子观音让她早日能有个孩子时,顺道替体弱的平阳侯抓帖药回府罢了,为什么在她抓来的药里查到毒物
想她嫁入侯府,成为平阳侯弟弟正妻的这几年,她不敢说自己事事完美从未犯错,但至少伤天害理的事未曾想过,更不可能有心思让夫君弑兄,令其取而代之,妄想自己成为侯爷夫人。
毕竟她是个天之娇女,有对声名远播的状元父兄,从小被呵护在手掌心,衣食无缺的成长,日子过得快快活活,没理由要去当个看来风光,却要打点侯府上下的侯爷夫人,可是平阳侯却真真实实的是在吃了她拿回府的药之后就死了!
不关她的事,真的不关她的事!她用力的捂着耳朵,不想听这远处传来的丧礼诵经声。
在她嫁进府的同一日,平阳侯也娶了房继妻罗知湘,那些药单是罗知湘给的,她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拿着药单跟着自己的奶妈到一个老乡开的药铺子抓药,若真有害人之心的也是罗知湘,平阳侯的枕边人,只是任凭她说破了嘴,就是没有人信她。
平阳侯府上下都认为,平阳侯被毒杀一事说出去绝不光彩,为了避免话传进宫里,让家丑外扬,所以平阳侯府最后决定对外宣称侯爷是久病身亡。
这明明就是阴谋,说是久病身亡,就没人怀疑侯爷的死因,也不会有人插手深入调查。
她纵使再单纯天真也知道,侯爷出殡之后,她的大限之日也到了。毕竟真正的凶手连侯爷的命都敢夺取,更何况是她的性命。
她抬起头,怯生生的目光看着侯府地牢上方的一个小窗,外头的天一片晴朗,是她最喜欢的蓝天白云,但她却没把握自己还有机会踏出地牢,自在的在蓝天白云下笑闹。
老天爷,她不怕死,但她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听到牢房外有声音,她茫然无神的眼睛看过去,目光闪现希望,立刻冲了上去。
“你可终于来了!今日侯爷出殡,父亲或哥哥一定会来。你快去带他们来见我。”她热切的眼看着木栏外头一身白色丧服的女人,她盼了她好久,果然到最后还是姊妹情深,温柔的好妹妹一定不会弃她不顾。
“父亲和嫡哥是有来,但是夫君早已对外宣称你病重,昏迷不醒,大夫说不宜见客,所以祭拜之后,父亲和嫡兄便走了。”
“走了”她身子一震,但硬是强打起精神,“走了无妨,你替我送封信回太傅府,让父亲或大哥来见我一面。”
齐凝语静静的看着她一身狼狈,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你还杵着做什么?”她急了,连忙催促,“快点派人去。”
“我真想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如此单纯、天真?”
她的心一突,“什么?”
齐凝语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
她迟疑的看着那个瓶子,突然觉得心里发颤,“这是什么?”
“我来这一趟,是来帮姊姊的。”齐凝语的语调一如以往的轻柔,“只要你喝了这药,这一切很快就结束。”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下意识的就是不想接过手,带着惧意退了一步。
“快拿去。姊姊可知我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说服夫君,让夫君决定压下姊姊心狠手辣,毒杀侯爷的事。”
“我没有—我们姊妹一场,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
齐凝语见她忙乱慌张,心中没有同情,反而得意的笑出声,“齐初彤,我当然了解你,但你可曾用心的了解我,知道我的性子?”
听到她不客气的直呼她的名字,齐初彤脑子一片混乱,眼前这个依然带笑的俏佳人在一瞬间变得陌生。
“我明白了,”齐初彤急急的说:“你一定是气我让你滑了胎,但你明知那是场意外。我没推你,是你不小心摔的,发生了这样的憾事,我也不乐见。我这些日子不是都让夫君多陪伴你,每月去求送子观音时,我也不忘替你祈求,你不也还带着我替你求来的平安符吗?
“我心疼你失了孩子,所以纵使夫君对我冷淡,侯府上下都误会我故意伤了你,我也没多做解释,只为让你心头好受,绝口不提孩子的事,不与你计较—”
“你说计较”她打断齐初彤的话,眼神一冷,“你根本不够格让我跟你计较。除了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地位在出生之际就有了分别之外,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有哪点胜过我齐凝语?”
齐初彤一时哑口,她的庶妹漂亮优雅,下人们还说她仁慈得像个仙女,她也一直以为她善良美丽,但为什么现在……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向来心善甜美的妹妹为什么会在转眼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狠狠的把你踩在脚下等了多久?”齐凝语厌恶的拿出随身带在身上的护身符,毫不留情的丢到她身上,“这是你替我求的平安符,它的存在就跟你一样的可笑。”
齐初彤弯下腰,颤抖的将平安符捡起,“我是真心祈—”
“我不在乎你是真心或假意,反正滑胎之事,我从未怪你,因为我根本没有怀孕。”
握着平安符,她一脸惊愕。
“是啊!”齐凝语娇柔的掩嘴一笑,“只是演了场戏,让众人以为是你撞上我,让夫君怀疑你妒嫉,让你失了平阳侯府上下的心。所有人—包括你在内,全都被我耍得团团转。”
齐初彤的手不由得一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嫡姊啊!”
“别再说了,与你成为姊妹让我觉得恶心,”齐凝语一脸的厌恶,“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天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胸无点墨,没半点能耐,偏偏这样讨人厌的人,在一出生就坐拥一切疼爱。我不服,为什么纵使我再好也远远比不上你这个嫡女?”
齐初彤从没想到,与齐凝语姊妹一场,在她的心中竟然埋下了这么深的怨恨?
“送子观音求得再虔诚也是没用,因为你的情况已经是神佛难救。早在你出嫁之前,我便开始在你的饮食中下药令你无法生育,此生你是别妄想会有自己的子嗣。”
这句话狠狠给了齐初彤一击,她的脸色惨白得像鬼,“你对我下药?在我出嫁之前”
“没错!我与夫君在成亲前的百花宴上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只因我为庶出,所以只能屈就侧室,与你共事一夫。你可知道我有多恨!”
“我们是好姊妹……”齐初彤此刻的心痛大过了愤怒与怨恨。“我们明明就是好姊妹。”
齐凝语一脸的讥讽。
“我要见夫君,我要见婆婆,我要见老夫人……”齐初彤像疯了似的喃喃自语,“我要告诉他们这一切!”
“你别再白费力气了,”齐凝语冷冷的目光直射向她,“不会有人来见你,你怎么到这时候还不明白,今日的种种,夫君和婆婆全心知肚明,夫君早想除去侯爷取而代之,偏偏你却笨得不懂他的心思,一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头,身为嫡女、有对状元父兄又如何?你从不是他的助力,你不过是我们俩的一只棋,一只藉着你的手,除去侯爷,让夫君稳稳当当坐上侯爷位置的一只棋。至于老夫人—”齐凝语一脸的不在乎,“谁叫她跟父亲和嫡母一样,只把嫡出的长子当人看,她要派人查侯爷的死因,我跟夫君只好让她一辈子无法查下去。”
齐初彤身子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死了,”齐凝语的嘴角勾着笑,“你指望她来救你,可惜她已经被你毒死了。”
齐初彤的双腿几乎要无力的瘫软。
“前几日喝了一杯你在她生辰时送的茶。你这毒妇,毒杀了平阳侯不够,还想除去老夫人—你说这话传出去,咱们高高在上,被人无限尊崇的太傅府会被外人非议成什么样呢?”
齐初彤终于失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一脸惨白的跌坐在地上。“连大嫂也被你们收买了吗?”
“死到临头,脑子倒开始灵光了,可惜已经太迟了,罗知湘确实跟我们一同算计你,让你当替死鬼。”
齐初彤看着齐凝语的笑,肯定自己在作梦,梦醒之后就能回到单纯快乐的日子。
“罗知湘也替你求了情,叫我给你的药下得重些,让你能早点断气,一路好走。她在一开始就不想嫁个病夫,现在拜你所赐,侯爷死了,正好趁着芳华正盛,出府另寻一门亲事。快点喝了药吧!就当此生做了最后一件好事,成全了我们所有人。”
齐初彤脸上带着一抹掩饰不了的哀愁与愤怒,“你这个贱人!”
齐凝语笑着看她,压根不在乎她的咒骂,“是啊。我是个贱人,但我却也是笑到最后的人。你若真不甘心,就等来生再来寻我报仇,若你真信有来生的话。”她的神情一冷,将瓶子给丢进牢里。
齐初彤知道自己输了,她若不死,将事情闹大,她的父亲和兄长一生清誉就毁于一旦,毕竟不论是她或齐凝语全都出自太傅府,太傅府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颤抖着手将瓶子打开,她会做最后一件好事,但不是为了成全齐凝语他们一个个的野心,而是存着孝心,保全她齐家数代清誉。
她一口将药给饮尽,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真心相待,同父异母好妹妹那张袖手旁观,冷酷的脸……耳际听到远方传来的诵经声。
她的天真无知,误信贼人,害死自己,连带的也害死了平阳侯和仁慈的老夫人,她对不起他们。她又恨又愧疚,却已经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