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尔恺回府,府里的气氛都不同了,下人们的笑颜也多了几分。
不知是沐烟蓝的错觉还是怎么的,她真的觉得今天大伙儿都一直冲着她笑,而且比较熟悉的如小红之类的,更是笑得有些贼。
一直到晚间沐浴之后,她坐在房里让小红梳着头,突然间小红放下了梳子,朝着她眨了眨眼。“夫人,你没发现今晚的浴桶里,小红替你撒了茉莉花吗?”
“是啊,味道还挺不错的。”沐烟蓝对这种天然的香气很满意。“不过你以后不需要弄得那么麻烦,原本的皂果就有香味了……”
“唉呀,才不麻烦呢!今儿个大人回来了呀!”小红又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
“大伙儿都知道大人与夫人成亲那晚直接就回皇宫了,根本就没有和夫人圆……呃,反正呢,今晚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夫人可要好好把握。”说完,不待夫人回过神来,小红机伶地溜了。
过了好半晌,沐烟蓝的美目才渐渐睁大。
洞房花烛夜!她怎么会忘了这回事呢?
以前以为蔺尔恺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那方面大概也没暗用了,才会一成亲就借口回皇宫掩人耳目,她还不太担心,但今天她知道了蔺尔恺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左右,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与她之间也有种若隐若现的暧昧,会不会他这么晚还没来,就是在蓄积精力,等一下就扑上来了?
那她要答应吗?但即使她对他颇有好感,上床的心理准备也不是这么一个下午可以做好的啊!可是不答应他嘛,先不说在这保守的古代她有没有这个权力,她现在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拒绝他怎么都说不过去。
沐烟蓝坐不住了,开始像头躁郁的熊在屋子里绕着圈圈,心中的纠结让她无法静下心来。以往她是个现代女性,身体自主,面对情欲就算有些紧张也不至于到不安,但古代的女人可是有嫁鸡随鸡之说,他会怎么看待她呢?
在她焦虑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像是突然定格了一般,僵硬在原地,看着蔺尔恺一步步走进房内。
她曾经假想他会像恶虎扑羊一般,又或者循循善诱将她拐上床,甚至是在礼教的压力下,按表操课般熄灯后直接摸黑了事,然而他的表现却让她有些疑惑,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的放松了。
因为这位老兄进房之后只是和她点了点头,好像马路上遇到同僚那般,接着自顾自的宽衣,褪下了外衣后剩下中衣,就直接到床上躺平,闭上眼睛,整个睡眠模式像机器人般精准。
沐烟蓝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早知他这么上道,她干么还紧张了这么久?
不过像他这样把一个大美女像大白菜似的的搁在一旁,又让她在松一口气之余,感到些微的不快,难道她的吸引力这么低?要知道古代的沐烟蓝可是比现代的她要美上好几倍,再加上这个时代女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她对自己的魅力可是很有信心,只是这份信心今晚居然在自家相公身上受挫了。
他究竟是真的那么正人君子,还是装模作样?
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服输在沐烟蓝的心中升起,原本那些矛盾的心情也暂时被她抛在脑后了。
刚刚的澡桶里加了茉莉花,嗯,现在还香着呢……
沐烟蓝刻意走到床边,慢条斯理的褪下外衣,原本压在衣内的香气,加上她天然的体香,一下子全飘散出来。
她察觉到蔺尔恺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而这一下,也让她渐渐拉开了微笑。
明明有反应的嘛,所以他一进房就直接钻上床,只怕是他自己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像他这样自我管理严谨的人,是不会轻易让自己放纵的。
于是,沐烟蓝将外衣整个脱下后,半只藕白细腻的手臂露了出来,在油灯的映照下,犹如上好的白玉,令人想入非非。
蔺尔恺原本紧闭的双眸,在听到一阵窸窣声后,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的脸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见状,她差点没笑出来,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极力克制着欲望,看来他并不想太过沉溺于女色,毕竟两人若有了肌肤之亲,有些事情就不同了,他把蔺府交给她,是他不在乎金钱财宝那些身外之物,不代表也要把他的心交给她。
而对蔺尔恺而言,若他知道了她的猜想,只怕也会惊讶于她心思之敏捷。由于他自律甚严,感情上甚至可说是洁癖,没有情感基础的女子,他并不想轻易冒犯,即使这个人是他已经成亲的妻子也一样,尤其她还是个异族女子,他对她的认识还不够深,情感上的牵扯得缓步行进,不能像个急色鬼一般。
身为一个男子,对沐烟蓝这等绝色佳人是很难克制的,但是身为一个君子,他咬着牙也要硬生生的忍下来。
她的香味飘散到他的鼻间,他忍了;她那如凝脂白玉的肌肤落入他的余光之中,他忍了;想不到她最后慢吞吞的上了床,居然拉开被子钻了进来,那极具诱惑力的香躯,就距离他不到一个人身,他……他忍……他忍……教他怎么忍啊!
“夜深了,快睡。”他闷闷地冒出这么一句,接着背过身去。
不过他的心情显然更加郁闷了,因为他相信自己听到了她的轻笑声。
要勾引一个男人,尤其是这种正经八百的男人,对沐烟蓝可真是一种乐趣啊!
渐渐的,蔺府有了一些改变。
或许沐烟蓝持家有道,府里比较宽裕了,不仅下人的衣物换成新的,顿顿有菜有肉,每个人都看起来精神饱满,工作也更起劲了。
除此之外,沐烟蓝还召来了工匠修理房舍、整理花园,连大门也重新用朱漆粉刷,整个蔺府焕然一新,终于有了世家大院的样子。
现在大伙儿从府里走出去,个个都是抬头挺胸,越来越有底气了。
对沐烟蓝而言,运作一座府邸只是小意思,跟她小时候玩娃娃屋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也挺有趣的,尤其看众人在她的改造之下越变越好,更让她有成就感。
这其中,改变最多的自然是蔺尔恺了,至少他最近待在皇宫的时间越来越少,回府的时间越来越多,就知道他心思所向了。
在天承国,十日一休沐,卯时就要到皇宫外点卯等候上朝,午时退朝,对于很多官家夫人来说,相公们起床的时间,她们都还在睡美容觉呢,可是沐烟蓝却是有办法日日比蔺尔恺还要早起,陪着他用早膳,送他出府门。
蔺尔恺从不对此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是很享受这段时光的。在用膳时看着她娇俏的脸,听她妙语如珠,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这比什么男女之间的欲念更令人回味三分。
所以这会儿还没上朝,蔺尔恺已经想回府了,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像这阵子这么倦勤过,足见古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他对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红颜会被称为祸水,哪里是红颜的错,只是英雄不够自持罢了。
“蔺大人,皇宫到了。”蔺府新聘的马夫,将马车在宫门外停下。
蔺尔恺回过神来,下了马车后,施施然地走进皇宫。此时接近朝会开始的时间,许多官员已在大殿外等候,一见到蔺尔恺,友善招呼的有之,淡然点头的有之,当然,也有置之不理甚至语带讥讽的。
“蔺大人,最近看起来越来越容光焕发了啊!”一名官员略带奉承地道。
“好说、好说。”蔺尔恺客气地应付过去。
“蔺大人的官服也是焕然一新,很是精神啊!”另一名官员也看到了蔺尔恺的转变。
蔺尔恺同样有礼地一揖,他相信这些恭维都不是凭空而来,因为连他都感受到自己的转变,身边有了她……真的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内人的功劳,我也只是沾光而已。”他老实地道。
然而这番话听在某些人耳里却相当不是滋味,一道带着一丝冷笑的不善语气传了过来——
“蔺大人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烈火族的烟蓝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其貌不扬……噢不,只是长得比较“坚忍不拔”,在容貌上比不过人,只好在贤慧上下功夫了。”
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刘豫,他的孙子就是刘文仲,上回刘文仲一天败掉他好几百两银子,听说与蔺尔恺有关,现在逮到机会,怎能不酸个几句?
另一个与刘豫同属丞相陈仲党羽的官员也见缝插针,讽笑道:“只怕蔺大人这身官服下是伤痕累累啊!要知道烟蓝公主传闻可不只容貌堪虑,举止更是粗鲁不堪,会不会蔺大人故意穿新衣服,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此话一落,与陈仲友好的一干官员都笑了起来,而默许这些事情发生的正主儿陈仲却只是淡然一笑,不发一语。
蔺尔恺是知道事实的人,为此动气不就遂了这些人的意了吗?他只是淡淡解释道:“传言毕竟只是传言,至少我认为我的妻子秀外慧中,那就够了。”
“喔?烟蓝公主秀外慧中?这倒真是奇闻了。”刘豫犹不放过他。
“那蔺大人怎么不将妻子带出来让大家看看?听说蔺大人新婚之夜可不是在家里度过,而是逃到了宫里啊!”另一人把话说得更明白了。
蔺尔恺仍维持着风度,甚至声音都没有提高一些,沉稳地道:“你们怎么不说,我新婚之夜就离家在皇宫公忙许久才回府,我的妻子却没有一句怨言,更将我府邸打点妥当,让我没有后顾无忧,这又有几位夫人做得到呢?”
此话一出,刘豫等人立刻无法招架。他们的夫人都是各世家之女,或者只是贪其貌美才娶回来的,真正有持家之能的根本没几个,反倒有不少脾气娇纵的。
瞧蔺尔恺随便几招就把这些人反击得无言以对,陈仲终于站了出来,虽然那笑容很是自然,但显然不怀好意。
“庙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陈仲先展现了一下丞相的威风,才接着道:“过几日本相欲举办家宴,宴请朝中诸位大臣合家前来,交流一下政事,也让大臣们彼此亲近亲近。烟蓝公主既是如此不凡,不如蔺大人到时带着公主一起来吧。”
他的语气笃定,根本没有给蔺尔恺拒绝的机会。想来他也是觉得蔺尔愤替烟蓝公主的貌丑及粗鲁辩解,只是徒劳无功,届时把人带来,那些狡辩自然不攻自破,蔺尔恺仍然会是全朝的笑柄。
想不到,对于陈仲的邀约,蔺尔恺还真的犹豫了起来,然而他犹豫的当然不是怕沐烟蓝出现后会被众人讥笑,反而恰恰相反。
她太美丽、太出众了,对他而言,她的一切美好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大饼,运气好才轮得到他,若是让她在群臣面前露脸,他的面子是挣回来了,她也肯定能替自己的秀外慧中正名,但是觊觎她的人肯定也会变多。
尤其是陈仲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全朝都知道他是个色中饿鬼,对于自己看上的美女从不放过,甚至还曾经强拆了一座青楼,逼得老鸨都上吊了,只为了强娶人家的花魁,这件事陈仲只是没有明着去做,但知情的人都清楚这就是陈仲的手段。蔺尔恺自然不希望沐烟蓝的美丽让陈仲发现了,他现在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忍不住替沐烟蓝辩解,引出陈仲这头老狐狸。
一直沉稳内敛的他,毕竟还是为了她,冲动了。
陈仲见蔺尔恺犹豫,又添了把火。“如果蔺大人另有隐情,不便带公主出席,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然,一些好事者又嬉笑起来,似乎已经看到蔺尔恺怎么打自己嘴巴了。
“我……”蔺尔恺仍是下不了决心,他的面子,与沐烟蓝的美丽暴露在陈仲等人面前相比,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此时,皇宫深处传来敲钟的声音,朝会开始了,群臣也收敛神情,各自列队,准备接下来的仪式。
然而陈仲在经过蔺尔恺身边时,却是不依不饶,刻意用众人听得到的声调抛下一句,“四月初十申时,本相诚挚邀请,希望蔺大人贤伉俪一定要到场。”
一日无事,朝会顺利结束,百官下朝。
按以往的情况,蔺尔恺会留在皇宫处理政事,有时忙起来,甚至好几天不回家,可是这几日,他却总是要求马夫在宫外候着,下朝便直接赶回府,即使遇到太子要上课,他也不再留宿皇宫,多晚都会回去。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越来越喜欢回府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的蔺府是个令他放松的地方,摆脱了以前的暮气沉沉,一片的欣欣向荣,这样的气氛令人欣喜也不奇怪。
尤其今日,他还特地要求马夫驾车走得快一些,因为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沐烟蓝说,虽然很难启齿。
入了府后直至大厅,连官服都还来不及脱,他便寻来了沐烟蓝,然而当她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欲言又止。
今天的她,看起来又比昨天漂亮了,纵然只是朴素的布衣,发髻上简单地插了支木钗,却显得气质高雅,风情独特。
这样的可人儿,他真不想带到陈仲的宴会上。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沐烟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蔺尔恺迟疑地看着她,心中仍在挣扎,事实上,他个人的意愿是宁可丢了面子,也不想让她太出风头,这倒不只是他身为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更多的是陈仲好色得恶名昭彰,他不想她遇到那种麻烦。
她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些蹊跷,大胆猜测道:“大人面带犹豫,却不像是喜悦,看来应该是朝会时遇到了什么问题吧,而且,和我有关?”
他心中一动,虽知她聪慧,不过她的聪慧屡屡出乎他的意料,便如现在,她居然能由他的神情中就猜出了十之八九,这种过人的观察力,连他都自叹弗如。
可是他心中的难题,攸关男人的颜面,总不好直接告诉她,于是他只能简单的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朝会前在大殿广场时,几个同僚调侃了下我娶妻的事罢了。”
“只有这样?”娶妻有什么好调侃的?沐烟蓝凝神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也促狭地笑了。“我猜,他们是笑大人娶的妻子来自烈火族,貌若无盐,举止又粗鲁不文,才让大人长留皇宫都不想回家,对吧?”
透过原主的记忆,她可是很清楚烈火族的审美观与天承国大大不同,烈火族喜欢五官深邃又肥胖的女人,这样代表女人越漂亮也越会生,还得力大如牛,对族里的工作有贡献,才是有价值的女人,因此原主那精致小巧的面孔,在烈火族就是一等一的丑,纤细窈窕的身段,则被列为体弱多病没有价值,殊不知这样的模样在中原却是倾国倾城的美丽。
她几乎百发百中的猜测,又让蔺尔恺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他忽然发现自己微微失了稳重,连忙又静下心来,沉声道:“我的意思是,实情当然不是这样,所以我已经替你辩解了,只不过只有口头上说,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沐烟蓝早就摸透了这一切,又是一语中的地道:“所以我猜,你的政敌一定设了一个局,要你带我出现,想要下你的面子,对吧?”
“你……”蔺尔恺无言了,他几乎要怀疑她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怎么能说得好像她人就在现场一般?
他那惊讶又质疑的眼神让她好气又好笑。“不用那样看着我,这并不难猜不是?他们设了什么局?”
反正被看穿了,他干脆老实说道:“丞相陈仲欲于初十举办一个家宴,宴请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出席,由于我先前替你辩解,所以陈相特别点出了我,要我务必带着你一同赴约,也算是替你洗清那些谣言。”
“那你带我去就好啦,我应该不至于带不出门吧?”她倒真想见识一下古代的宴会与现代有什么不同。
“可是……”蔺尔恺仍旧一脸犹豫。
“你不想带我去?怕我丢了你的脸?”沐烟蓝直言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宴无好宴……尤其陈仲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替自己辩解,但是听起来就是有那么一点气虚。
她又笑了。“只怕你也不可能不带我去吧,那你的脸才是真的丢光了。你放心,只要行前告诉我哪些是你的政敌,哪些是与你友好的人,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蔺尔恺沉着脸,心中的矛盾与挣扎冲撞一番后,最后仍是现实击败了一切,他是不可能不带她出席宴会的,这场宴会原就不只是想取笑他这么简单,其中政治的角力才是陈仲的真正目的,而他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妥协。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只是……那日你出席……衣着简单隆重即可,不需要特地打扮……那个……烈火族人蒙面纱吗?如果你要蒙面纱,我也不介意……”
沐烟蓝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直到他心虚的别过眼,她才恍然大悟,盯着他怪笑起来。“蔺大人,该不会你是怕我打扮得太漂亮颠倒众生,迷倒一干你的同僚吧?”
“当然不是!”蔺尔恺断然否定,“只是那个……陈相一向以好女色出名,我怕他对你会有不当的遐想。”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话说起来有那么一点别扭。
她打趣地将一张俏脸靠近他。“那还不是因为你也觉得我漂亮,所以认为陈仲会被我吸引。不是吗?不是吗?”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