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待得回过神来还想再说的时候,楚秋雨却是目光如刀地扫了过去一「你们也知道我是堂堂郡主、二品诰命夫人?那谁给你们胆子对我如此无礼?」
「哼,身分再高不也是个贼!」
不知谁小声回了一句嘴,惹得楚秋雨冷笑,「就算我做了贼,荣华郡主报了官,那自有大理寺查问,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面前说长道短?再说了,是非曲直,没有定论,你们只看见宝石从我荷包里掉出来就说我是贼,那我还说方才给我倒茶的宫女故意栽赃呢!
把人给我找出来,一同送到大理寺大刑伺候,看看她会不会供出受谁指使陷害我!」
荣华郡主变了脸色,但嘴上依旧说道:「阳关郡主,你若是真喜欢这宝石同我说也不是不能送给你,如今事情败露就要拖我身边的宫女下水,反过来诬陷我的宫女,这实在……」
说着话,她居然扯了帕子抹起眼泪,把受了委屈却又要极力求全的模样演了个十足。
众人看得更是气恼,纷纷嚷着,「护卫呢?去大理寺寻人来拿贼!」
「就是,皇上都说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侯爷夫人又怎样,偷了东西就是贼!」
楚秋雨怀了身孕,本就算不得舒坦,方才被气得厉害,这会儿又吵得厉害,不禁就有些头晕气短,烦躁之下站了起来,恼怒道:「原本就觉得宴无好宴,没想到居然见识了这么一出大戏,今日真是没有白来。你们想报官、想出去宣扬就宣扬,我奉陪到底!不过那个倒茶的宫女可不要不小心跌死,否则你们就是杀人灭口!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到时候谁的名声臭大街可就不一定了。」
荣华郡主脸色变了变,一众闺秀们也是有些心虚,但是眼见楚秋雨扶着丫鬟的手就要下山,人人都是有些不甘心。
其中一个离门口最近的闺秀伸手扯住楚秋雨的袖子,「你不能这么走了,把话说清楚啊!」
楚秋雨烦躁的抬手想要挥开她,却不想一旁的宫女却悄悄伸出一条腿踢了她一脚。
楚秋雨膝盖一软,眼见就要栽下石阶,危急时刻小红奋力一扯主子,然后猛跪在地上,生生顶住她。
楚秋雨趴在小红身上,双眼望着下边一级级陡峭的石阶,真是背脊发寒。
今日还是大意了,她没有想到这些养在深闺的「娇花」们是如此狠毒,栽赃不成还要她一尸两命!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啊?
亭子里众多闺秀一时也是有些愣神,她们没想到方才那么惊险楚秋雨都能躲过去,难道这粗鄙女子真像京城百姓传言的那般,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荣华郡主恨得咬牙,正犹豫要不要宫女太监再补上一脚的时候,突然听见山下传来一声大吼一「秋雨!」
这声音带着三分凄厉七分惊慌,瞬间划破了整个山庄,也惊得一众闺秀们慌张望去。
只见山下正有一人大步跑上来,黑色盔甲罩着魁梧的身形,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满都是愤怒,这不是武义侯还能是谁?
「啊!」众人乱成一团,「武义侯来了,快、快,怎么办、怎么办?」
荣华郡主更是脸色一片惨白,她猛然站起身,眼睁睁看着曾经心仪的男子大步上前,一把将别的女子搂在怀里,她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脸,开口问道:「阳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可惜,道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满心都是怀里的娇妻。
方才接了消息,一路从西山大营打马跑回来,闯进山庄,刚到了山下就见楚秋雨弯腰趴在丫鬟身上,下边是陡峭石阶,只要再向前一点,他的妻儿怕是就没命了。
那一刻,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锻炼得日益坚强的心差点「砰」地一声碎裂,除了怒吼一声、飞奔而来,他再也想不到别的。
他已经失去了爹娘,嫁了妹妹,如今只有妻儿,若是他们再出一点事,他不知道他的长刀要沾染多少人的鲜血,哪怕是女子……
即便是炎炎夏日,但亭子里的气氛却是越来越冷,冻得一众闺秀们忍不住缩了肩膀。
好在楚秋雨终于缓过神来了,许是熟悉的怀抱让她安心,于是万般委屈都顿时涌上了心头,「道阳,呜呜,夫君,她们欺负我!」
她紧紧抱住道阳的脖子放声痛哭,完全没了方才舌战群雌的凶焊模样,彷佛受了欺负的小孩子见到大人撑腰,半点不落的把她进了山庄所听所遭遇的都说了一遍。
末了指着荣华郡主说道:「她一直装好人,躲在后边指使这些人针对我,也是她主动拿宝石出来给我看的,借着倒茶往我荷包里塞宝石的宫女也是她安排的。」
荣华郡主急忙摆手,辩解道:「阳哥哥,你听我说,不是像她说的那样……」
可惜,道阳的目光比三九寒冬还要冷上三分,根本不带半分怜惜。「还有谁?」
楚秋雨又点了那刘小姐的名,「她嘲讽我上不得台面,又说你会厌弃我,白嫁到京城里来,又诬蔑我是贼,说话没有教养……」
「你!」刘小姐听得恼怒,但她说的话确实都是自己说过的,辩驳不得。
楚秋雨也不理会她,又指着一旁满脸忐忑的一个闺秀和宫女说道:「方才她扯了我的袖子,这个宫女泮了我一脚,我差点就摔下去了。」
想起方才的惊险,楚秋雨怕得更厉害,身子忍不住又哆嗦起来。
道阳心疼得咬牙,小心翼翼把她交给小红扶着,这才起身,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就一把拎起那个宫女直接甩下石阶,宫女甚至没来得及求救,一路惨叫着摔了下去。
十几丈高,足足一百多级台阶,待得滚到平地,那宫女已摔得血肉模糊,一动不动了。
一众闺秀们惊得纷纷捂了眼睛,惊叫着躲藏。
只有荣华郡主极力支撑着身体,咬牙应道:「这是宫里借调过来的宫女……」
「若方才跌下去的是秋雨,那么如今血肉模糊的就是我道阳的妻子,皇上亲封的阳关郡主!」道阳弯腰抱起楚秋雨,钢刀一般的目光带着杀气,最后一次刮过众人,「今日这事没完。」
说罢,他大步走下石阶,踩着那宫女尚且没有变凉的血迹,石阶上印出浅浅的血脚印,一步步就像踩在众人的心上,沉重又恐惧至极。
毕竟都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怎么经受得了这么狂猛的北风「摧残」,胆子小的闺秀们一翻白眼软倒在地,惊得那些太监宫女惊声尖叫,亭子里乱成一团。
当初楚秋雨生怕老爹在京城的日子无趣,借口自己身为郡主不好打理生意,就把面馆交给老爹,不过账册都是月底送来侯府核算,楚富贵平日不过是坐了马车到各家面馆走走,有什么小事处置一下就罢了。
而沈老爷子那里过了最初的忙碌,后来寻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年轻大夫来坐堂,不必整日留在药堂。
这一日两人早起就约好去城外的嵩山寺游玩,外加给家里马上就要到来的小生命求个平安符,安安心,结果两人玩了一日,欢欢喜喜带着平安符还有街上买的吃食回来,却发现他们的宝贝闺女(儿媳)居然出门不平安,这还得了!
楚富贵跳着脚的到处寻家伙要去算帐,气得眼睛都红了,谁敢欺负他的女儿,他就是拚着脑袋不要也得给女儿报仇。
沈老爷子则直接取了药箱,给儿媳诊脉开药,黑着脸忙个不停。
道阳紧张得额头上都是汗珠子,眼见义父如此,更是一颗心都拎在了嗓子眼儿。
「义父,秋雨到底如何?可是伤到了?」
「哼!」沈老爷子眼捷手快在楚秋雨手肘上扎了一根银针,眼见楚秋雨脸色泛白,不禁开口骂道:「亏你还是个堂堂武义侯,连自家媳妇儿都护不住,雨丫头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还不到三个月最是危险的时候,居然受了这么大的折腾,孩子保不保得住就看天意了。」
「什么?」道阳脸色惨白一片,他的孩儿、道家的血脉就要这么没了吗?
楚富贵更是抱着闺女放声大哭,「闺女啊,都怪爹没本事啊!怎么就让你嫁到这里受苦受罪啊!
爹对不起你,爹带你回家,咱们不待在这儿了,咱们回阳关!」
楚秋雨除了肚子微微有些抽痛并不觉得太难受,但义父扎在她手肘上的银针却是又麻又痒,想要说话却没有力气,只能看着老爹痛哭无法劝慰。
但这看在道阳眼里,娇妻好似在忍受着绝大的苦痛,又坚持着不肯哭出来,以至于眉眼都紧皱在起了。
他心里疼得好似被万箭穿过一般,想起那亭子里的几个闺秀,还有主使这一切的荣华郡主,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握紧了拳头,大步冲出门。
楚富贵还抱着闺女痛哭,哪里顾得上别人,倒是楚秋雨急坏了,她倒不是怕事的人,但万一道阳盛怒之下不知道分寸,就给侯府惹祸了。
沈老爷子抬手拔下银针,劝慰立刻就要说话的楚秋雨,「丫头放心,道阳怎么闹都不会有事,反倒说这个时候闹一闹有好处。你喝了安神汤就好好睡一觉,想得太多你肚子里的孩儿就真保不住了。」
什么叫真保不住了?
楚富贵抹了几把眼泪,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闺女和外孙都没有大事啊。
他喜得也顾不上埋怨沈老爷子,赶紧一迭声的劝着闺女,「听你义父的,好好睡觉,什么都不用你管,有爹呢!」
楚秋雨先前确实也是吓到了,喝了安神汤后,很快就睡了过去,自然就不知道因为她,京城里又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今日本是大朝会的日子,议完国事,几个阁老和文武大臣都留下陪着皇上说说闲话儿,或者京城趣事,皇帝今日也是精神不错,还留了臣子一同用膳,可谁知饭桌还没撤下,就听得御书房外有喧哗之声。
皇帝皱眉道:「进来。」
黑着一张脸的道阳甲胄罩身,带着轻微的血腥之气就冲了进来,不等众人反应,他猛地跪倒,言不发地磕起头来。
「砰、砰!」头颅重重磕在金砖地面上,沉重至极,听得君臣们都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武义侯,你这是何意?有话起来说!」皇帝开了口,很是不解这个倔强的小子到底因为何事而这般模样。
然而道阳却是不肯起身,坚持地磕了九个头,这才抬起头来,还不等说话就放声大哭起来。
「皇上,臣请辞武义侯和西山大营的差事,归去北地为亡母守灵!」
「这是什么话?」
有道是帝王无情,但大梁皇帝却是个极念旧情的人,道家老侯爷是自小伴着他长大的护卫,最是忠心无疑,不想又因为他,堂堂大将军死得冤枉至极,也曾被他叫一声弟妹的武义侯夫人死在西北边关之地,好在道阳得了江湖高人相助,舍命筹谋救醒了他,也间接救了大梁。
他执意把西山大营的兵权交给道阳,又把莲生嫁给他看中的皇子为妃,就是为了补偿道家,也是认同了道家的忠诚。
如今道阳这般痛哭,着实吓了他一跳,要知道这孩子当日救醒他,说起父母先后去世时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这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谁欺负了你,说,朕给你作主!」
道阳也不客气,把娇妻参加赏花宴,如何受到刁难、陷害,以至于如今垂死,肚中孩儿不保的事,末了又磕头大哭。
「皇上,臣已经求了恩准,一世只娶阳关郡主一人,若是她和孩儿有凶险,我道家就断子绝孙了。为了保我道家一脉香火,还求皇上恩准臣退隐边关,臣即便身在边关,也会为皇上守护大梁安危,只要有道家一日,就没有蛮人能踏进大梁一步!」
「放肆!这些女子家中平日是如何教导,居然如此蛇蝎心肠!」
皇帝恼得厉害,楚秋雨可是他亲封的郡主,如今被人如此欺辱,岂不是也没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再者,各家闺秀理应是知书达礼、安静端庄,怎么会行事如此恶毒?特别是还占了个外甥女名头的荣华郡主,实在是让他失望透顶。
「传朕旨意,荣华郡主行事失仪,闭门思过百日,抄写《女诫》千遍,着教养嬷嬷严加教导,其余几女进宫服侍,即刻执行。」
早有禀笔太监麻利的写了圣旨,用了玉玺后赶紧匆匆传旨去了。
皇帝起身,亲自扶起额头已经青紫一片的道阳,叹气道:「朕派御医同你一起回去,多带些药材补品。放心,阳关郡主不会有事,同她说,朕还想再吃一碗她煮的馄饨呢。」
本来在座的众臣提心吊胆想了半晌,自家闺女是不是跟着荣华郡去赏花了,还想着同皇上求求情,结果眼见皇上待道阳比皇子还亲切,赶紧灭了心思,搭上一个闺女没什么,万一把自己都搭进去,家里就彻底没指望了。
道阳又谢过皇上,匆匆带着太医和大批的药材补品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