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怡的丫鬟?”都照冶沉声问着。
“嗯,所以刚刚我大哥将我背进来,他就赶过去了。”她攒着眉,不敢相信会是公孙怡的丫鬟下的手,可却又合情合理。
公孙恒的小厮不可能动她,而她的丫鬟更是绝对忠于她,至于公孙怡的丫鬟……其实,她是不怎么信的。
两个主子从小就玩在一块,身边的丫鬟亦是陪在一旁的,春日和春月是公孙怡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性急,一个性缓,两个心性都是极好的,要不也不可能成为公孙怡的大丫鬟,既是如此,又是为什么会教春日无故对她下手?
身边出了这样的事,阿怡肯定内疚又难过,偏偏她们刚刚才闹得不愉快,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毕竟她是受害者。
都照冶思考的脉络与她不同,他与公孙怡毫无往来,自然不会清楚她身边丫鬟的心性,他想的只是动机,是被要胁、收买,抑或是……受某人指使,又或者那丫鬟不过是替死鬼。
眼下,他只锁定了一个人。
“你与公孙怡的交情极好?”他突问。
何夕流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听说都大人在大理寺,断案无人能敌,但这回你是想岔了,我与阿怡亲如姊妹,她绝无伤我的可能。”光听他这么一说,她就知道他肯定是怀疑到公孙怡头上,可有哪个人会蠢得让身边的大丫鬟下手,好让自己遭怀疑的?
“不过问问。”
他只是突然想起,前世他曾经在楼台上瞧见公孙怡和赵英华私下相见,究竟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但瞧两人神情压根不生疏,再者赵英华对公孙怡的态度十分恭敬,说难听点,简直跟见到主子没两样。
偏偏公孙怡又与她这般好,有这前提,公孙怡为何要私下见赵英华?再者公孙怡三番两次协助公孙恒进都家,与公孙怡或赵英华交谈时,更是三两句不离公孙恒对何夕流如何思念,以致于让他误解了她与公孙恒之间有私情。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像是陷入了蛛网般错纵复杂的局里,可他恼怒得视而不见,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蠢。
“就算天下人负我,唯有我的家人和阿怡不会。”她斩钉截铁地道。
都照冶扬起眉,问:“我呢?”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前世,他就是负她最多的那个人,她自然而然地不会将他划分为一家子。
“咱们现在是在谈春日,你说远了。”她抿了抿唇道。
“一个丫鬟,没什么好谈的,至于结果,等你大哥回来就知道,咱们不必将心思浪费在上头。”说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点了点床畔的位置。
她犹豫了下,坐到床畔,他随即将她搂进怀里。
“你!”她吓了跳,手脚并用地要推开他,却又想起他的伤,不敢太用力,于是便宜了他。
“改日,也让我背背你吧。”
她一脸不解,不知道他突然提出这吊诡要求是在想什么,更何况——
“你是打算将我的名声彻底败坏吗?”他一个外男背她……真以为她不要脸面了?
“那就将你许给我吧。”
“……不要。”她垂着眼,很怕她满腔情意又变成了前世的境地。
“为何?”
“都大人可真有自信,认为天底下的姑娘都非你莫嫁?”
“我管其他姑娘做什么?我就只要你,把你娶进府,我才能真正放心。”
她内心嗤笑着。“我才不放心。”
她是怎么死在都家的?不用任何人使手段对付她,光是他的淡漠,就能教她枯槁而死。
“夕流……”他犹豫着是否将前世之事告诉她时,外头脚步声沓至,他稍稍拉开她,人就已经大步入内。
“你们在做什么?”何夕潮眸色阴鹫地看着都照冶。
莫不是趁他不在,占他妹子便宜吧?要真如此……反正都照冶身上都带伤了,多几个口子应该也无妨。
“……都大人说伤口疼,我帮他看看。”何夕流说着,还假装将他的衣袖放下。
何夕潮撇了撇嘴,不忍看妹妹蹩脚的伪装。
唉,妹妹终究年纪轻,连撒谎都不够老道,教他好伤心。
“结果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夕流回过身才发现公孙恒也来了,眸色黯淡地瞅着自己。
何夕潮拉了张椅子迳自坐下。“原以为是真的逮着人,结果逮着的不过是具尸体,不过是公孙怡回院子后发现春日不在,让人去找,而春月也在春日的包袱里找着了一小袋的白色粉末,才猜想凶手是她,只是她已经服毒死了,眼下是死无对证。”
“春日的爹是二叔的庄子管事,她娘则是管灶下的。”公孙恒突道。
“表哥的意思是……和公孙家二房有关?”她诧道。
难不成春日是因为家人被捏在手中,所以不得不从,于是在下手之后因为内疚而自尽?
“极有可能,待我回府之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定还表妹一个公道。”
“不用,干脆这段时日暂时别往来了,省得你老是一天到晚要还我妹子一个公道。”何夕潮压根不领情,管他是大房还是二房,他们都姓公孙。
“表哥……”公孙恒握紧了拳头辩驳着,“近来的事极为古怪,像是针对着咱们两家,状似挑拨咱们。”
“别拿朝堂上的事来唬我,近来闹事的一直是你国公府二房,你不好生整顿,倒有脸含沙射影?”他指的不就是都照冶?猜想是太子派都照冶分化他们两家,让两家失和,八皇子便少了一分助力。
也许之前他会信,可今天都照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他自然不作此想。
跟着跳下山崖不是好玩的,尽管只是在半山腰,但摔个半残是很容易的,任谁也不会玩这么大,就只为了挑拨两家人。
“可是……”公孙恒脸上有着狼狈的红晕。
“横竖明日就启程回京,暂时也别让公孙怡过府,天晓得公孙怡另一个丫鬟的老子娘会不会又是二房的人。”
他还担心回去后不知道要怎么跟爹说,干脆回去先自行领罚算了。
公孙恒脸色黯淡极了,其愧疚和落寞教何夕流于心不忍。
“表哥,阿怡呢?出了这种事,她心里定是很难过。”她最信任的大丫鬟对自己下了毒手,阿怡定是内疚难受极了。
“阿怡待在屋里哭着,说她没脸见你。”
何夕流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何夕潮已经直接打了回票。“你今天折腾得紧,一会直接回院子,睡饱了明日才好回京,至于回京之后你要跟公孙怡怎么往来都行。”他可不想要饱受惊吓的妹妹还去安慰人,他就是自私,除了妹子以外的人都不重要。
“今日之事,我回京后必定禀报家父,至于我爹会怎么做……横竖你们到时候再看着办就好。”话落,何夕潮起身蹲到何夕流面前。“喏,上来吧,大哥背你回去。”
她应了声,乖巧地趴上他的背,却觉得有道过分炽热的视线盯着自己,往旁望去,就见都照冶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教她蓦地想起他刚刚荒唐的要求……难不成他连她大哥都嫉妒,所以大哥做的事,他也要做一遍?
看着他,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何夕潮不解地看她一眼,她赶忙敛笑,催促着他快走。
两人先行离去,屋里只与都照冶和公孙恒。
都照冶是天生寡言,而公孙恒犹豫了半晌,握紧了拳头朝他作揖。
“多谢都大人救了表妹。”虽说他没来得及下山谷,但何夕潮说了,发现两人时,他们是浑身湿透的抱在一块取暖,等同毁了夕流的清白,幸好撞见的人不多,瞧见的人他也能封口,所以清白尚在。
“不须谢我,我是为了自己才救她。”他淡道。
“你!”他这话不等于言明他对夕流有意?
“公孙恒,你府上有鬼,夕流要是嫁进国公府,才是场灾祸。”他隐晦地暗示他,就盼他听得进去。
“我府中之事,我定会处理,好让夕流赶紧嫁进国公府。”话落,他握紧拳作揖。“告辞。”
都照冶倚着床柱,无声叹了口气。
公孙恒就是个容易因私情而意气用事的蠢蛋,难怪前世被人利用都没发觉,而他也没发觉有人故意拿公孙恒刺激他,傻傻上当。
他疲惫地闭上眼,犹豫到底要不要将前世的事告诉她。
翌日一早,雨停了,一行人随即赶回京。
待何彼下朝知道昨晚之事,登时就请出家法打了何夕潮一顿,再让妻子带着各种药材上都家。
何夕流本是要跟去的,无奈何彼脸色铁青,坚决不让她出门,她只好乖乖地在家里等母亲归来,许是能知道他今日的伤势有无好些。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母亲回来,小秦氏竟也来了。
“……议亲?”
何夕流让秋雨去探消息,谁知道竟得知小秦氏是过府商议她和公孙恒的亲事。
“可有听到我娘怎么说?”她急声问着。
“夫人的意思是得要老爷点头才成,可老爷现在对国公府二房厌恶得紧,哪可能让姑娘嫁进国公府?”
秋雨本来觉得姑娘要是能嫁进国公府,上有国公夫人疼爱,世子又是个事事顺从的,嫁给这样的人家下半辈子还愁什么。
可打从国公府二房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停针对姑娘,她立即打消念头,对国公府只剩下嫌恶。
何夕流松了口气,就怕母亲被说动,可松了口气的当头,她不禁无力地闭上眼。她担心什么,好像多怕自己的婚事被定下,与他就再无可能。
原来,她的心终究是系在他身上的。
如果,他像前世那般孤冷倨傲,她自然不会再与他有所交集,偏偏他就是要招惹她,教她的心思随他浮动。
“姑娘,表姑娘这回没来呢。”秋雨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
何夕流半垂着眼,深知公孙怡的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表姑娘哪里敢来?闹出这样的事,她这个主子不用担责吗?”秋霏拿了几枝从院子里剪下的桃花进房,毫不客气地讥刺着。
“秋霏。”何夕流沉声警告。
秋霏抿了抿嘴。“奴婢知错了。”话是这么说,但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说错,她甚至认为春日根本就是替死鬼,只是不知道是替谁而死。
主子们从小往来,她和秋雨自然和春日,春月很熟识,春日的性子很急,是个直肠子,这样的人真有老子娘被捏在手里,她怎么就不跟主子求救?这事根本就是疑点重重,国公府嘴上说要查,眼前都还没个结果,竟也敢上门议亲。
何夕流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看着园子里花期将尽的粉色茶花,连到园子逛逛都嫌累。只要一闭眼,他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唉,她又开始思念他了。
几日后,何夕流依旧恹恹地躺在榻上,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姑娘、姑娘,都大人来了!”突地秋雨像阵风般地刮进房内。
何夕流随即坐起身。“都大人?”
“嗯,奴婢刚刚去帮姑娘拿点心时,听见厨房的人说的。”
“娘说他还在养伤,怎么才几天他就跑到这儿来了…”何夕流喃喃自问着,蓦地抬头,道:“秋雨,你赶紧——”
“奴婢已经让秋霏去打探消息了。”秋雨骄傲地扬起小脸。
“古灵精怪。”她笑骂着,赶紧坐到梳妆台前,要秋雨替她理一理头发,再换了套桃花交领短襦搭了件月白流光绫罗裙,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让秋雨去箱笼里帮她取出都照冶送她的玉兔金步摇。
秋雨替她插好了金步摇,她照着镜子看了会儿,真心觉得这只玉兔可爱得紧,尤其是长耳朵坠下的金穗,随着她走动发出悦耳的敲击声。
然后,她只能不断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想着秋霏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