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桃花湖水的水仍旧为连日的滂沱大雨而显得黄浊,但是却无损湖畔初开的桃花鲜艳的姿色,风险轻吹,花香飘送。
藏晴一个人独立在湖畔,闭上双眼,感受着花香与凉风。
每当她能得空闲时,就会来到湖旁享受宁静的片刻,这时候客栈里的伙伴们都很识趣,就连澈儿也很贴心,不会来打扰她。
她伸开双手,任风动了她秋香色的衣襟,看起就像要迎风而去,羽化成仙一般自在开心.
“才刚过午膳时间,你的伙计都忙着收拾善后,怎么你忍心一个人独自在此偷闲呢?”
雷宸飞含笑的嗓音打扰了她的清静,藏晴没有料到他会跟过来,顿了一顿,才缓慢地睁开美眸,回头瞅着他正往湖畔走来。
“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干外人的事。”她柔软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冷淡,说完,又回眸看着湖面。
“我瞧你就算是对外人都还是挺客气的,就唯独对我不是,想来应该并非我是外人的关系吧!”雷宸飞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立在湖畔,只是混浊的湖水映不出他们的身影。
“是不是外人,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明白,并非是你眼见为凭。”藏晴知道这些天来,他都会从内窗望着客栈听堂,注视着楼下的人一举一动,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总是冷冷的,还带着一丝睥睨。
“敢问晴姑娘判定的标准是什么呢?”
她的眸光闪过一丝冰冷,“你不需要知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的自己人。”
对于她所回的软钉子,他只是不以为意的色起一抹浅笑,“原先以为不可能,不过,我现在很肯定你知道我是谁。”
藏晴转眸瞧了他一眼,既然他说起了,她也不打算否认,“鼎鼎大名的‘京盛堂’当家雷宸飞,这天底下只怕三岁稚儿都听说过你响亮的名号,我知道你又有何希罕呢?”
“但听说与见过是两回事,我不以为当初我们来投宿之时,祥清会报上我的名号,如果你先前不曾见过我,那就只会当我是寻常的客人。”
“就算我知道你是雷宸飞,你仍旧只是寻常的客人,没有不同。”
“但你待我的态度就不相同。”她没对他客气,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你,更不知道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我什么话,但你没必要跟着他们一起鄙视我,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寻你麻烦。”
你根本不需要!因为你雷宸飞早就让我的人生天翻地覆了!藏晴在心里冷冷地回答他,表面上没动声色。
“你不问我为什么能够如此笃定吗?”他直瞅着她,见她没意思接话,又再开口说到;“因为我似乎还挺喜欢你。”
闻言,藏晴被他的话给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瞅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可是你却说喜欢我?”
“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欣赏。”他低沉的嗓音犹是不疾不徐,春天的凉风从湖面吹来,拂过他们之间,“这些天,我一直在看着你,一开始是因为祥清特别提了你,不过,几天下来,我发现自己的眼光离不开你身上,因为,我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她充满危颖地问道。
“找到了我理想的妻子人选,你有容貌,有仪态,谈吐好,既善记且聪明,待人的手腕也高,你的一切完完全全符合我的需求,所以,我喜欢你。”
藏晴眯细美眸,后退了两步,似乎想将这男人看得更仔细,最后,她泛起一抹讽刺的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痴心妄想,还是病坏了脑子?再不然,就是你真的太可怕了,就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算计,雷宸飞,你真是彻彻底底的无药可救了!”
“言下这意是你不肯答应吗?”
“我当然不答应!”她脱口而出。直视着他沉睿的眼眸,就在不久前才觉得好些的心情,又被他给破坏殆尽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康复到有体力开这个恶劣的玩笑了,那就请尽早离开,我们只是家小客栈,容不下你这位叱咤风云,唯恐天下不乱的大人物!”
说完,藏晴转身快步走开,不愿意在他的身边多待片刻!
她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
在她的心里只求着老天爷怜见,让这男人及早离去,让她的生活恢复以往的平静,只要他能够从她面前消失,就一切再好不过了!
“爷,咱们还不回‘雷鸣山庄’吗?”
一直以来,祥清对主子所做的事情都不曾置疑过,不过,终于就在他们投宿“花舍客栈”半个月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问了。
当然,这是京中主事的李伯滔大掌柜央求他一定要问,毕竟‘京盛堂’每天经手都是上下几万两的生意,雷宸飞长时间在外,有些事情不好请问,就算他有权自作主张,也总是心头惘然。
“为什么要急着回去?”雷宸飞让祥清在湖畔张罗了两张楠木交椅,以及搁着温酒的小炉和两碟下酒菜,这两天,湖水终于清澈了,映视着盛开的桃花,让这春日的风光令人看了不饮自醉,“难道你都没有感觉?这里的风景比咱们山庄好看多了,我为什么要赶着回去?”
“爷……”站在他身旁的祥清一时答不上来,心想这花香湖光确实好看,但是,他的主子从来不曾为任何美景担阁过正事呀!
或者,让他耽搁的原因不是美景,而是美人呢?
这些话,祥清只敢在心里猜想,不敢吐露出半个字。
“还是,你也替晴姑娘在赶我走了?”话落,雷宸飞给了他不善的一睨,“祥清,什么时候你的胳臂往外弯了?”
“不,当然不是,祥清的心一直都要是向着爷的,不过,爷出门已经一段时日了,李大掌柜在让人送药来之后,又派人来催了几趟,催着要爷回去,说他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他说爷给找的那些各地分号的掌柜,虽然一个个是人才,但要真管起来……吃力啊!”
“应该不是这原因吧!要是连他管起来都觉得吃力,那我可就伤脑筋了,因为我很难再找一个比他更能吃住那些掌柜的好帮手了。”雷宸飞拈起酒杯,一亮度的祥清立刻为主子潢上美酒,“说吧!咱们商号里最近出了什么事情,让他非急着要我回去不可?”
“是,既然爷问了,原本李大掌柜要我别说,等爷回去之后,他再当面向你提起事情是这样的,就在距今五天之前,洛阳穆家的老爷子去了一趟咱们开设在当地的质库,想跟咱们做笔生意。”
“生意?是质兑吧!”雷宸习冷笑了声,觉得他的说法真是含蓄,“他想质兑什么?又想兑多少呢?如果只是几万两的小数目,别说是李大掌柜,就算是洛阳分号的掌柜都有权决定,做什么要拿来劳我操心呢?”
“问题不在于银两,而是因为只质兑了一半,他希望就算兑期到了之后,要是他没法拿钱来赎,铺子仍旧要归他穆家经营,咱们‘京盛堂’不只可以拿到利水,还可以拿到额外的分红,他说这对咱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不过,这不符合咱们的惯例,分号掌柜拒绝了,不过穆老爷子几乎天天上门来谈,掌柜不胜其烦,报回总号希望可以想个法子拒绝。”
“穆老爷子说错了,这对他们穆家而言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雷宸飞冷笑了声,“摆明了要咱们拿钱出来让他做生意,既然是需要钱,怎么不上钱庄去借呢?他要清楚,咱们开的可是质库,做的是质当东西的生意!不过,他没上钱庄去,是因为人家不肯借他钱吧!”
“是,爷的话一针见血,眼下穆家经管困难,没人敢借银两给他。”
“可是,李大掌柜又觉得这是一椿可以做的生意,他并不想拒绝,才会想找我商量吧!祥清,你可知道穆家所做的生意是以什么见长?”
祥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洛阳穆家烧青瓷的功夫,至今仍旧无人能出其右,不过仅有技术,儿孙辈的人不懂做生意,才会经营困难,但是他们家的功夫,倒是有很多同业凯视想仿效的,光是这门功夫就值不少钱了,不过碍于家传,他们当然是不肯把功夫卖出来。”雷宸飞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李大掌柜是对的,这自然是椿不能放过的生意,他想答应,又想不出可以制穆老爷子的方法,怕到最后真是拿钱出来见钱出来贴他做生意,‘京盛堂’讨不到好处。”
“那爷心里有主意了吗?”祥清见主子泛着微笑,想必心里已经有底。
“传我的话回去,就说穆老爷子开出来的条件,‘京盛堂’可以答应,一半的产权,到期之后,仍由穆家经营‘京盛堂’绝不插手。”
“可是,爷……?”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能讨到什么好处?
“穆老爷子自以为聪明,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只‘京盛堂’一半,咱们就拿他不能奈何?反正东西在咱们手里,他就以为咱们不能转卖出去吗?要李大掌柜在契文上注明,是‘京盛堂’答应不会涉入经营,此事与他人无干,等咱们把质兑卖给客人之后,谁要当头儿,就由他们自个儿争了!就怕到时候穆老爷子要伤神了,因为一半的产权里,自然也包含了他们烧瓷的功夫,百年家传届时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是,奴才会把爷的话,原封不动让人交代给李大掌柜。”祥清微笑。
“还有,这穆老爷子既然是病急乱投医,自然是急着要银两用,把这句话也一并提点回去,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雷宸飞才啜饮了口已经半凉的温酒,感受酒汁灼喉而过,果然,无论是菜或是茶酒,她都有一门独到的挑选功夫。
他搁下酒杯,转眸望向一边空荡的椅子,原本准备了另一张椅子是为了她,每天这时辰她就会来湖畔散心,不过,或许是因为不想见他吧!所以今天没见到她出现。
殊不知,藏晴也来了,就站在他们右手畔约莫百尺的一株桃花树后,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她是想来散心的,却没想到他已经先到了,就在她想要离开之时,听见他们说起穆家质兑的事情,令藏晴觉得不寒而悚。
她心里觉得可怕,他不只要让人在契文上做手脚,还要趁人之危,把脸上那抹自得的笑容,甚至于令人觉得他乐在其中,享受着人们在他掌握之中苟延残喘的痛苦!
老天爷!难道,这天底下已经没有报应了吗?
她眯细美眸,直眺着雷宸飞的侧颜,双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尖锐地陷入掌心肉里,她感觉到疼痛却无法放开手,心口的一股怒火就要将她所能思考的一切焚毁殆尽,当初,他也是用同样的手法玩弄藏家的吧!让他们藏家与吴家拼得你死我活,而他‘京盛堂’就等收渔人之利!藏晴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如果她这个时候不理智,冲动地对雷宸飞采取了任何反击的行动,那么,这把怒火不只会烧光她的理智,还会烧去她好不容易挣得的一切!
只是,原以为这男人只要离得远远的,她就可以安然恢复平静的生活,但是,从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将再也做不到,就算他离开了,她再度被挑起的恨意也将一直焚烧着她的心!
如果没见到这男人得到报应,那她将永远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