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冷冰冰的人突然笑得好甜好美,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云母看见女儿的第一个反应,果然,当视线范围移到她的胸前,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母镇定的将目光从女儿怀里的猫咪转到脸上。
“你不是去出差吗?”
云冬天笑得更加灿烂,这一刻若是教外人瞧见,肯定错愕得下巴掉到地上。
“出差途中捡到的,受了伤,不能不管。”
这个丫头看起来比石头还硬,心地却善良柔软,她也不好责备,可是……
“你爸爸不喜欢家里养宠物。”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将这只猫留在身边,不行吗?”她的口气带着难得的撒娇。唯有在母亲面前,她会允许自己有孩子般的任性。
“你爸爸不会答应。”这是她们母女都知道的事,可是看着女儿怀里的小猫,她越看越喜欢。
欲望悄悄的变成一颗种子落在心田,如果再给它浇水施肥,给它充满活力的阳光,很快就会发芽,而云冬天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母亲的心思。
“妈,我们家这么冷清,如果可以养一只猫咪,不是会变得比较热闹吗?”不管父亲有多么蛮横不讲理,生在民主世界,少数就是要服从多数,所以,她必须得到母亲的支持。母女同心合力,还怕扳不倒孤军奋斗的恶势力吗?
热闹……云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着猫咪的头。
“是啊,养宠物就好像养小孩一样,家里的气氛会完全不一样。”
“没错,而且,这只猫咪很会撒娇,你一定会爱死了。”
“是吗?我先抱一下,你将行李拿回房间,还有,冰箱有你爱喝的花茶。”云母小心翼翼的抱过猫咪,转身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
云冬天先将行李送回房间,再进厨房倒了一杯花茶,来到客厅,在母亲身边坐下来。
“我还没帮它取名字,妈来取吧。”
略一思忖,云母还是退缩的摇了摇头。
“我看,你还是将它送走,尽可能在我们社区帮它找主人,方便我们就近知道它的情况。”
虽然知道说服母亲留下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看到母亲怯弱的样子,云冬天就总是忍不住一肚子火。
“爸待在家里的时间,一天最多不超过八个小时,为什么我们要迁就他?”
“他是一家之主,我们应该尊重他。”
“我们是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当然要彼此互相尊重,不单单是我们尊重他,他也应该尊重我们。”
女儿长大了,若是要求她像以前一样事事迁就父亲,那是不可能的事,云母只能温婉的劝说:“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跟你爸吵架呢?”
“如果妈愿意向爸爸争取,我们可以不必吵架。”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告诉他,你很想养这只猫咪,他应该会答应。”当初母亲决定轮流帮林晴薇带孩子,根本没有事先得到父亲的同意。他一听见此事,也是非常反对,可是母亲很坚持,父亲就妥协了。当时她很惊讶,心想,或许是母亲很少跟父亲要求什么,而既然母亲都开口了,他当然要像个施恩者一样答应了。
真是如此吗?经过那件事不久之后,有一回父亲要去美国出差,当时是冬天,母亲帮父亲带了保暖的卫生衣,他觉得很麻烦,认为有羊毛大衣和雪衣就够了,可是母亲坚持,他也顺服了。
从此她有了全新的体认,父亲不是不尊重妻子,而是母亲不想在他面前当一个有想法的女人。有时候她会有一种荒谬的想法,母亲会不会是某个古代的灵魂穿越到现代,要不,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唯唯诺诺?
她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如此卑微?她做不到,如果她不能保有独立性,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爸爸不喜欢小动物。”
“妈不要管爸爸喜不喜欢,只管自己想不想要。”
顿了一下,云母很难下定决心道:“养宠物很麻烦。”
“只要开心就好了,麻烦有什么关系?”
“只想着开心,没有考虑其他问题,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妈可以将我照顾得那么好,难道照顾不了一只小猫吗?”
这会儿云母真的词穷了,额上竟然冒出一层薄汗。
云冬天若有所思的瞅着母亲问:“妈,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在找理由反对?难道要你向爸爸开口有这么困难吗?”
云母闻言一怔。是啊,其实她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去求丈夫,她已经欠他太多了,不想再增加他的困扰。
“我没办法理解你的想法,你对爸百依百顺也就算了,可是,哪有夫妻像你们这么生疏的?如果没有我的存在,我真要怀疑你们只是挂名夫妻。”她曾经想过,难道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吗?可是,她不但外貌像他,血型也跟他一样,她百分之百是他的亲生女儿。
沉吟半晌,云母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如此坦白。
“你父亲是个聪明优秀,又非常帅气的男人,在他面前,我总会不自觉的矮上半截。对他,难免会敬多于爱。”
是啊,她父亲聪明优秀,又长得帅气,相对之下,母亲就失色多了,不是因为她不漂亮,而是她没有父亲的耀眼。
“如果你这么想留下它,我会向你爸爸争取。”
“不是因为我想留下它,而是希望妈妈多一点生活乐趣。”
“我知道了,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云母低下头,轻柔的抚着睡得满足的小猫。
“妈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不急,等你爸答应了,再来取名字。”
“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先取名字吧。”云冬天随即采取行动,脑子一转,“小子”就脱口而出,但云母不喜欢,开始跟着动脑筋。
两个人前前后后想了近二十个名字,最后由“小懒儿”胜出,因为她们在热烈讨论的时候,这只猫还可以安然的呼呼大睡,看样子,应该是一只很懒的猫咪。
实在是忍不住了,云冬天偷偷打了一个哈欠,可是随即又觉得不妥,悄悄的左右张望,就是连身边的查尔斯都非常专注于台上正在进行的拍卖会,其他的人应该更不会留意她这号小人物的失礼。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明明说好了今天让她休假一天,这是第一周工作天应得的假日,因为他们去南投清境游玩,延迟到现在才补给她。可是早餐过后,还没躺下来睡回笼觉,他就来电召见了,害她想偷懒睡上一天的愿望幻灭了。
算了,因为昨天母亲向父亲争取养小懒儿的事很顺利,父亲几乎没反对就妥协了,这让她心情超好,因此即使查尔斯要她陪同出席慈善拍卖会,她也能戴着一张笑脸专心工作。
“你振作一点,拍卖会快结束了。”查尔斯低声道。
她下意识捣着嘴巴。哈欠打得太大了吗?
“昨天很早就放你回家了,你没有趁机补眠吗?”
因为小懒儿,她跟着母亲忙了一整个下午,待晚上得到父亲的同意,她更是开心得睡不着觉,不过这没必要对他说明。
“如果知道今天要工作,昨天我一定补眠。”言下之意,这是他的错。
“今天一早,我妈的朋友临时亲自送来邀请函,随后我妈打了越洋电话下达命令,要我今天一定得来这里捧场。如果你想抱怨,我可以提供电话,你打给她。”她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当然不会真的干这种蠢事。
“你母亲真是有心人。”
“她只关心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不过,你母亲要你捧场,你好像一毛钱也没有拿出来。”
“有人帮我出面,钱已经花掉了。”他不想引起注意,当然不能亲自喊价。
这个时候,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拍卖会结束了,并公布拍卖的金额,接下来请大家移到宴会厅,那里提供了茶点供大家取用。
查尔斯没兴趣吃茶点,而是直接带着云冬天离开,来到附近的公园乘凉。
“事情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休息吗?”
“明天和后天,你连续休两天。”他歪着头瞅着她。
“什么事那么开心?”
“……我很开心吗?”她惊吓得舌头差点打结。她可是很努力控制自己,让表情维持在平静的状态,旁人应该感觉不出来她今天很开心才对。
“你开心的时候眼睛特别闪亮动人。”
“……你八成看错了。”她的声音很冷淡,心脏却跳得好快。是这样子吗?“我们来打赌。”他摩拳擦掌……不,是兴致勃勃。
“打赌?”她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回到孩提时代的感觉。
“我不喜欢人家质疑我说的话,我们来打赌。”
赌场大亨不是他父亲吗?她没好气的翻白眼。
“这种事有什么好打赌。”
“我一定要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他简直像个闹别扭的男孩。
她索性闭上嘴巴,根本不想理他,因为事实若真是如此,这表示什么?她不想深思,总之,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却一清二楚,这种感觉教人浑身不自在。
无计可施,他只能挑衅,“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敢跟我打赌!”
“请你用点脑子,这种事根本没办法打赌。”她真希望手上有一盆冷水,自从他来到她的世界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首荒腔走板的曲子,说的话快比二十七年来都多,而一向引以自豪的冷静也快消失不见。
顿了一下,他状似伤脑筋的搔了搔头。
“对喔,虽然我看得出来你心情很好,可是你死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她死不承认……云冬天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还真懂得抓住机会损她。
“好吧,我们不打赌,但你总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
怎么可以跟他分享呢?这岂不是证明他所言属实吗?她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这么小气,开心的事就是要拿出来分享。”
这个男人真是可恨得令人咬牙切齿!“我没有什么事值得分享。”
“你一定是个不习惯跟别人分享的人。”
她决定由着查尔斯自言自语,不理会他。不过,她确实是个不习惯跟别人分享的人,至少,她不会主动,因此可以跟她成为朋友的人,通常是叽哩呱啦没完没了的类型,否则,谁都不说话,见面岂不是闷爆了?
“我真的没办法理解闷葫芦的想法,凡事闷在心里,不会很难过吗?”
“我觉得闷葫芦比麻雀讨人喜欢。”
“你变成麻雀,我也会很喜欢。”
这会儿她的舌头彻底打结了,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在表白,可是,怎么觉得心儿慌慌的?
“你不愿意分享,我也不强人所难,可是回家之后,别忘了问你母亲,你开心的时候是不是眼睛特别闪亮动人?”他没办法跟她打赌,但是坚持向她证明自己所言属实。
这种时候当然要装聋作哑,没听见,不表示意见。可是一回到家,看到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嵩在房间,而是坐在客厅忙着阅读照顾宠物的书籍,云冬天忍不住飞奔的靠过去。
“妈,我开心的时候是不是眼睛特别闪亮动人?”
怔了一下,云母放下手上的书。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回答我就对了。”
“对啊,不过,我几乎都忘了,直到昨天晚上。”
“妈有没有可能搞错?”
云母失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是我女儿,我一手拉拔长大的,你骏个眉,我都可以猜到怎么一回事。”
是啊,她和母亲最亲密,况且母亲心思最细腻了,这一点她最像母亲。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云母两眼突然闪闪发亮。能够发现这种事的人,想必对女儿非常用心,是男人吗?一定是,要不,这个丫头怎么会那么固执的非要答案?
知女莫若母,可是知母当然也莫若女,她立刻打消母亲的“妄想”。
“妈,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你怎么会追着我问?”
“没错,确实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但是,保证不是你以为的追求者。”查尔斯算是她的老板。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伸手摸了摸不知何时窝到身边撒娇的小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