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楼祯的酒一下子都醒了,石太师更是气得跳脚。
“祢儿!过来!不许君前失仪!”他喝令着这外孙女儿。
“我不!”楼祢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打开,扬在众人面前,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皇帝哥哥写给我的保证书,保证会娶我为妻!”
宇文珑愕然的看着那张纸,心里一凉。
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瞅着,那是皇上的墨宝是吧?
言少轻在心里叹息。看来,他是没说过,但他写了,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了,确实是他的笔迹,想抵赖也抵赖不掉。
她失望的眼神令宇文珑十分焦急,他急急拉住她的手,“少轻你听我说,当时是她闹得太凶我才写的,而且那会儿她还小,朕也没想到她会留到现在……”
楼祢患有血疾,只要磕着碰着必定瘀血不散,激动时眼睛还会充血,因此所有人都让着她。
他会写下那张不象样的保证书,也是这个原因。
当时她才十岁吧,拿着块石头作势要砸自个儿的膝盖,他是怕了她才会写的,不写,他根本脱不了身,且他也怕她真会任性地伤了自己,他和楼祯一直是铁哥儿们,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他不能看着她做傻事。
所以,他真是比窦娥还冤,他是做善事救楼祢一命,现在却被堵得无话可说。
“我不管!皇帝哥哥就是写了,要娶我为妻,不能反悔!”楼祢挑衅地看着言少轻,“皇后娘娘,依我的身分地位,我能封为四妃之一吧?”
“胡闹!皇上为何要娶个疯丫头为妃?”石太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外孙女手中的纸来,揉成一团便往口中塞去,嚼了几下,竟然咽了下唾沫,吞下去了!
这一举动,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外公!”楼祢脸色变了又变,她气急败坏的拉扯着石太师。“您为什么吞我的纸?您为什么吞我的纸!还给我!还给我!”
宇文珑实在很想喝采。“来人,快传太医来给石太师看看!”
石太师推开上前纠缠的楼祢,向前对宇文珑一拱手,“多谢皇上,不过微臣无事,不过是张纸罢了,从前打仗时,微臣连树皮都吃过了,纸实在算不了什么,就不必为微臣劳师动众了。”
“怎么说也是为了替朕……”毁灭证据啊!他在心中叹道,真是难为太师了。
他是高兴自己亲手写的保证书被吞了,但楼祢气得抓狂,浑身狂抖,尖叫不断。
“外公!把纸吐出来!快点把纸吐出来!”
石太师目光凛冽,不动如山,徐徐地道:“已经吞下肚了,有法子,你就给我开肠剖肚。”
楼祢跺着脚,边哭边嚎道:“我不管!那是皇上写给我的!”
石太师一脸“阿弥陀佛,请节哀”的样子。“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楼祢面现恼意,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她绝烈的冲到言少轻面前,使劲一推,一把将言少轻推进池里,她回头看了宇文珑一眼,自己也跟着跳下去。
现场顿时沸沸扬扬,石太师差点没晕倒,扑通对宇文珑跪了下去。“老臣该死!”
宇文珑面色铁青,“该死!”
这句话不是骂石太师的,但他没时间解释了,他知道言少轻和楼祢都不识水性,他毫不迟疑的一跃跳下池中。
“皇上!”众臣惊呼,暗卫就算此时现身也来不及了,主子都下水了。
宇文珑跃下莲池的同时,他看到有道身影也同时跃下池中,那绝不是楼祯,因为楼祯不识水性。
“快快快!快下水救人!快救皇上和娘娘!”也不知道谁在指挥谁救人,郡王府的护院都赶来了,现场乱成一团。
宇文珑奋力往水里游,满池子的荷叶让找人变得困难重重,他率先看到脸色惨白已昏厥的楼祢,虽然恨不得杀了她,但叫他见死不救又是万万不能。
他游向楼祢,拨开层层荷叶把楼祢带上岸,一堆人对他围了过来。
“皇上!”
他准备再次下水救言少轻,一堆人又高呼着阻止。
“万万不可啊皇上!”
“已经有很多人下水了,一定可以把皇后娘娘救起,皇上千万不可再以身涉险了!”
“让开!”他低吼一声,挥开跪围在他面前的一排官员。
“皇上!”官员们又悲呼一声。“不可啊皇上!”
池中,有个人破水而出,手里抱着昏过去的言少轻。
宇文珑一个箭步过去,“少轻!”
他看了言少轻的救命恩人一眼,有些诧异是他认识的人,是那在醉霄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文琅。
他这才想起,文琅是理郡王府的谋士,自然是住在这里了,适才肯定也在宴席上,只不过他没注意到罢了。
“草民冒犯娘娘了。”文琅把言少轻交给他,态度十分恭敬。
宇文珑还没来得及言谢,石太师连声催道:“皇上,快将娘娘送到屋里,女医已候着了!”
因为楼祢的罕见血疾,理郡王府长住着一位专门照料楼祢的女医,她师承太医院的太医令,医术可以令人信任,宇文珑也是因此才打消叫太医全部过来的冲动。
此时,那女医便在芝兰新苑内室为言少轻和楼祢诊脉,竹桑跟楼祢的贴身婢女芍药跟进去伺候更衣。
芝兰新苑是楼祢的住所,偏厅暖阁做为接待客人的地方,平素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此时外间只有两个男人,却充满了火药味。
宇文珑揪住楼祯的衣襟,眼睛几乎要充血,毫不掩饰眼中的冷凝。“要是少轻死了,我要楼祢给她赔命!”
楼祯很是无奈,“我知道,要是娘娘有个万一,我也一块儿给娘娘赔命,不会让娘娘在黄泉路上孤单的,好不?”
宇文珑快把他瞪出洞来。“你还说!”他的语气冷得足以结霜。
楼祯也不是故意要气他,就是对他这过度反应很无奈。“只是掉进池里罢了,而且很快就救起来了,我跟你保证,她不会死,好吗?”
宇文珑也知道,可是他心有不甘,放了楼祯衣襟又恨声道:“要是过了这个坎,你最好请个高明一点的大夫给楼祢看看,除了血疾,肯定还有其他毛病,非常要命的毛病,皇后她也敢碰,她是活够了不成?”
楼祯也忍不住了,他咬着牙道:“子珑!我知道你现在很火大,可是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口不择言,我娘要是听到肯定又要一病不起了,当年她是怎么生下祢儿的,差点命都没了,你现在却说祢儿脑子有很大毛病?!”
宇文珑自觉理亏,语气也缓了一些。“好,我是说得过分了一点,我收回我的话,不过你也要记住,一味的宠让只会让她更加无法无天,今天她敢对皇后动手,明天她就敢对朕动手,对你和太师动手!”
楼祯紧皱着眉,“我相信她以后不敢了。”
宇文珑一脸阴沉。“最好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烟硝味四起时,女医十分淡定地出来了。
“参见皇上、郡王爷。”
适才一片紊乱,她都还没见礼。
“免礼!”
两个人同时一个箭步到女医面前,面色同样的焦急。
“安女医,如何了?”
女医恭敬回道:“回禀皇上、郡王爷,娘娘和姑娘都无大碍,幸而是夏天,湖水不冰,就是肺里浸了水,只要服几帖药便可痊愈,眼下已给娘娘和姑娘用了针,睡上一觉便会好上许多。”
宇文珑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好!朕重重有赏!”
楼祯瞪着他,他这什么土豪暴发户的反应,难道他没银子赏吗?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总归一句话,只要事关皇后,他就不淡定。
不过,他也将宇文珑的话听进去了,虽然他说的是气话,却不是没道理,祢儿这回确实太过任性妄为、无法无天,他真不敢想,若是皇后真的命丧池底会如何?子珑怕是会丢下一切出家去。
“尚德海,尽快摆驾回宫。”宇文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命尚德海准备回宫,并宣了文琅觐见。
楼祯欲言又止,“外公……”
宇文珑眉心微蹙,“石太师在收拾残局,朕就不宣他老人家来了,你转告一声,朕没怪他,不要放在心上,明日早朝,朕要看到他。”
楼祯真心诚意的一拜,“多谢皇上。”
文琅很快到了,他那个戴面具的随从也半步不离的跟在身后,两人一同向宇文珑见礼。
“草民参见皇上。”
“先生不必多礼。”宇文珑亲自将他扶起。“幸亏先生识水性,若不是先生眼明手快,及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言重了。”文琅谦和有礼,半点也没有要讨赏的意思。
“先生博通文史,所着国策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宇文珑十分郑重的说道:“朕不日便会延请先生入宫赐教,皇后先前说先生适合担当云史的编修之职,朕看来也是如此,举荐奏章就由理郡王来写。”说完便朝楼祯看了过去。
楼祯一脸的无奈,“微臣遵旨。”
文琅自然又是谦让了几句,“皇上抬爱,草民愧不敢当,如斯要职,恐难胜任。”
“先生过谦了,朕一向惜才爱才,以先生这样的经国之才,名副其实,岂能埋没。”
宇文珑十分热忱,语气又真诚,楼祯在旁边看了除了无言,还是无言。
现在人家是他心爱女人的救命恩人了,说话语气和眼光都不一样了,他还记得在醉霄楼时,他对人家还一副爱理不踩的样子,当时甚至因为言少轻表现出欣赏文琅,他就仇视人家,如今却一口一个惜才爱才,变脸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场变调的寿宴总算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