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官府一天一夜的逼问盘查,黄泉和程瑞霖好不容易被释放,顶着同样憔悴无神的神色,疲惫的来到昆仑商行位于京城的分号。
分号管事为他们安排了舒适的住处。
黄泉顾不得休息,马上叫人准备热水,在晌午日头正艳之际,她浑身乏力的关在房里泡澡。
温热的水将她疲倦的身躯柔柔的包裹着,使她紧绷的思绪不知不觉的松懈。
她闭起有些酸涩的眼睛,昏昏欲睡,刚要打个盹,一道细碎的声响,突兀的划破屋内的宁静,带给她威胁感。
有人!
黄泉警觉的张开眸子,整个人往水里缩去。只露出半个脑袋在水面上。
“谁?”她的质问声落下,一道身影便带着说不出的阴邪气息,逼近她。
“小黄在洗澡……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黄泉定睛一看,居然是从妓院溜得无影无踪的碧落。
在他身后,微微敞开的窗户没关紧。
“你不知道来访时要先敲门吗?”黄泉望向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干净衣裳,心想碧落不会给她整理仪容的时间。
如她所料,那个浑身邪气的童年玩伴,直接拉过椅子,坐到正在沐浴的黄泉面前,态度自然得仿佛世间没有男女之别这回事。
你继续泡不用在意,我对你木板一样没前没后的身子并不感兴趣。”
“我的身子不再像木板!”本来不在意的,但被他特意提起,她还能忽略吗?
碧落扯了扯嘴角,“请别叫我监定,我怕伤眼睛。”
她掬起一掌心的水,泼向他的脸。
他身子微动,避开了,顺势擒住她的手腕,力道轻柔的抚了一把。
黄泉心弦震动,感受着他的指温,肌肤之下燃起了异常的热力。
“小黄……”他语调暧昧的唤着她。
“干嘛?”她不自在的抿唇。
“你的手好大,皮肤又粗,真不像个女人。”碧落调戏似的看着她,却被她澄澈的目光所吸引,他恍惚了片刻,迅速收回心神,随口道:“你这样怎么找男人?”
“用不着你关心。”
他忍不住逗她,“以后若嫁不出去,可别来找我。”
“你来找我吵架吗?”她有打人的冲动。这种冲动,在与他分别的那么多年里从未出现过,但才刚与他重逢,她的拳头就奇迹似的开始痒了。
碧落笑了笑,语气怀念道:“我们以前经常吵架,分开的这些年来,我可是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没有你和我争执的日子。”
他双腿微微张开,松散的衣袍使胯部的秘处若隐若现。
“你是穷得没衣服穿吗?”受不了他放荡的姿态,黄泉严肃的板起俊美的脸。“需要我借你几件?”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情绪不太稳定。”
“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怪里怪气的你真不讨喜!你打算这个样子和我叙旧吗?”黄泉依然缩在水里。
“我们之间没什么旧好叙的,我是来邀请你。”碧落轻佻的伸手,挑起她一缯湿淋淋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着。
黄泉被他话中未竟的意图所吸引,忘了阻止他不正经的举动,她在意的追问:“什么?”
“陪我一起,杀人放火。”
他的邀请,令她错愕。
黄泉愣愣的审视碧落的表情。
他媚眼含毒,邪笑阴柔,表情有着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气息。显示他的邀请,绝非戏言。
杀人放火……他是认真的要去杀人放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泉心思转动,确定了不久之前在“醉红尘”发生的血案,碧落八成有参与。
“你忘了当年我们住的地方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养育我们的恩人被一群蒙面刺客追杀的事情了吗?”当初,“醉红尘”就是这么毁了。他们两人也因此失散分别了这么多年。
她怎么忘得掉?黄泉的手按在木桶边缘,认真的神情犹如课堂上的授业夫子。
“我调查过当年的事情,也请人去官府详细打听内幕,确认了当初纵火杀人的罪犯全部绳之以法了。”
“呵呵,小黄,你的天真仍是丝毫未变,我该恭喜你,还是该为你。今后的人生叹息?”
他的讽刺令她非常不舒服。
黄泉拍开他纠缠着她发丝的手指。“不要装腔作势。你是想告诉我,当初害我们无家可归的凶手,仍活在世上吗?”
碧落低头,额发拂上了仰望他的黄泉那高挺的鼻尖。“没错。”
她听了他冷冰冰的话,心神一震。这怎么可能?黄泉不相信,官府办事也会出错吗?
“该死的人,还没死全。至于那些被官府逮捕归案的,只不过是替罪的傀儡罢了。”
“你怎么知道?”她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鼻子有些痒,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脸,害她呼吸有点混乱。
“我一直在看着,看我们重要的人遭到杀害,看我能如何去复仇……”阴疆渐渐覆盖了碧落的脸庞。
黄泉忐忑的打断他的话,惶恐的问:“瑞霖的娘亲在哪?”
他沉默着,幽暗的眸子会勾人似的,散发出黑亮的光辉,其中隐藏的怨恨,狂烈如燃烧的焰火。
她不安的凝视他。记忆中,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狂躁而愤慨的神色。她有些害怕,怕他即将说出口的答案,也怕他变得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死了。”碧落敛起了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精致的脸上只剩阴森邪气。
黄泉胸口紧抽,疼痛不已,嘴巴开开合合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都是爹娘不要的弃儿,是“醉红尘”的老鸨看在当家花魁拜托的份上才收留了他们。虽然他们住的是妓院,但至少有一口饭吃,年纪虽小但有人护着,不曾遭受客人轻薄伤害。
他们是幸运的,能活到今时今日,应该感激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花魁——程瑞霖的娘,是她救了他们。
离别了那么久,黄泉心里也清楚,失敢的人可能凶多吉少,但她仍希望救命恩人与玩伴们能活下来,一个也不少的与她重逢。
可如今碧落的话,打破了她的梦想。
黄泉无力的低下头,承受着内心的伤痛,不得不承认她的希望太天真了。
“这些年来。你遇见很多坏人吗?有多少人伤害赶你们?”抬头重新看向碧落,黄泉从他脸上的神情,感受到他无意掩饰的杀气。
他长大了,变得妖邪难测,笑容不带一点快乐,活得不像个人。
看来分别的这些年,碧落过得并不好。非但不好,还可能很糟糕,心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在她体内震荡着。
她要怎么帮助他呢?
“这些人,都是我的目标。”碧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取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在她眼前摊开。
许多王公贵族的名字,映入黄泉眼里,她沉在水里的肩头微微颤抖。
“你……要谋反不成?”除了皇帝以外,大多数皇帝倚仗的权贵人士都进了碧落的名单里。
“我需要你和宝宝的协助。”他慢条斯理的摺起纸,放到一旁的桌面。
黄泉惊疑不定。“这些王公贵族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别告诉我,他们都与‘醉红尘’的焚毁有关!”
“这些人沆瀣一气,要杀就得杀干净。”
“什么意思?”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是皇族中人?
“想知道内情,改天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碧落瞥了眼她浸在木桶里的身体,嘴角微微上扬。
此情此景,并不适合谈心叙旧。
黄泉顾不得尴尬,伸手揪住他的衣裳,气势逼人的命令道:“立刻告诉我所有内情!”
若非她光溜溜的泡在木桶内,那锐不可当的气势还真有点吓人。
碧落险些笑了。在黄泉身边,他的喜怒哀乐很轻易就失去控制,忍不住因她而情绪起伏。
“事情与宝宝的身世有关。”碧落拉开她潮湿的手,徐缓的走开。“你有了决定之后,带宝宝来‘醉红尘’找我,届时,我会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
“慢着,别走!”黄泉一时情急,抓起椅子上的外袍裹住身体,忙不迭的朝碧落扑过去。
“你还是这么莽撞。”差点让她扑倒在地的碧落,及时转身将她抱住。像在抱起一个小娃娃那样将她抱到床上放好。
“碧落!”黄泉趁势揪住他的腰带,不让他离开,小脸贴在他半袒露出考的胸膛上,也不管是否失态。“你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她缠人的姿态令碧落感到有趣。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还是那么随意,随意到——他相信她是真把他当家人重视着。
“为什么你没有变呢?”他无意识的轻叹。假如和她在一起。他是否也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没有变动的单纯年少,享有天真的权利?
“别转开话题!什么变不变的,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你要听的……”他扳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神深沉得犹如无底之渊。“你做好准备听了吗?你确定自己有承受的能力?”
听他这么说,黄泉忽然有种整个人直往下坠落的感觉,迷茫得只能回应他的视线,和他陷入沉寂当中。
慢慢的看着对方,两人都不说话,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宁静十分的珍贵,谁也不忍心打破。
黄泉看不懂他摇头的意思。“碧落,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好,但你有困难,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回她一声嗤笑,“你是在告诉我,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她沉默了,无法答应。
她了解碧落的为人,不能轻易给他承诺。“你把你想做的事,以及必须做的理由跟我说清楚。我会考虑。”
“既然如此,别试图挽留我。”碧落后退了两步,只是一点距离,已带给黄泉无法忍受的疏远。
”你不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非要我听之任之才高兴!”
碧落微微的眯起眼。有很长一段时问,没人敢再低估他,可是眼前的童年玩伴依然轻视他。把他当孩子似的教训着。
他该不该给她一点惩罚?
“我真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你的性子变得比以前还糟?”黄泉火气上升。抓过干净的布巾擦拭潮湿的长发。
碧落心血来潮,抽掉她手里的布巾,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压到在柔软的床上。
黄泉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瞬间,他已俯跨在她身上。
“你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凑近她耳朵旁,柔声细语,勾魂似的嗓声妖媚无比。
她错愕,胸口轻悸,看着他充满诱惑的神色,她空茫茫的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难以接受的情形。
一个男人不该如此妖邪,他为何这般鬼魅?
莫非……
黄泉眨了眨眼睛,惶恐的问:“你是不是遭人污辱,失心失身,所以才变得这么嫉世愤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