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轩收到逐月送来的信两,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艳娘见他对着那封信看了很久,眉心都刻出了几道刀痕似的印记,不由得问道:「少主,赵姑娘真的是在她的手里吗?她要你拿什么去交换?」
欧阳雨轩漫不经心地开口,「可以交换的自然只有我。」
「可是少主不是已经当面拒绝过逐月宫主了,为何她就是不死心?」
「自古痴情女子不知凡几,多她一个也不稀奇。」他侧过脸,正面对着桌上的一面铜镜,喃喃道:「长了这样一张脸真的是灾难,从小到大,它只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麻烦。」
「少主怎么会这样想呢?」艳娘安慰道:「有许多人都非常喜欢少主的,只是不敢在少主面前表达,而那些烦到少主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喜欢我是因为我长了这样一张脸吗?」欧阳雨轩苦笑,「艳娘,其实我也麻烦到你们了,这些年在暗中照顾我的人有很多,我并不想这样,让你们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一生。」
「没有啊,要说是托少主的福,我们才可以到外面看看这大千世界,与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呢。」艳娘躬身致意,「少主的心真不应该背负这么多的压力,其实大家都是心甘情愿追随少主的。当然,大家最想看到的,是少主真正开心,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们觉得我不开心吗?」他微微诧异。
「少主总是对每个人都笑容可掬,但是这样的笑容并不见得发自真心啊。」她诚恳地说:「这些年里,我只见少主在赵姑娘面前无拘无束地笑出声,对其他人则过于温文尔雅了。」
「她?」欧阳雨轩一低眉,「我在她面前真的有些放肆了吗?」
「不是放肆,是自在。」
他沉吟着,似在自言自语,「但为何偏偏是她?她有什么好的?」
「赵姑娘的好属下说不上来,但是少主一定是在心底认真品味过的吧?」
欧阳雨轩看着她,展颜道:「艳娘,这些年妳的胆子的确越来越大了,以前妳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
「请恕属下无礼。」艳娘又欠了欠身。
「算了,我也不是要和妳端什么主人的架子。」欧阳雨轩笑道:「反正这些年妳早已像是我的亲人一般。马车准备好了吗?我要去拜访逐月宫主了。」
「已备好,我家那口子亲自赶车,少主可以放心。」
欧阳雨轩走出几步,又回头说:「对了,我去东辽的事情,不要告诉那边的人。」
「少主是想来个出其不意?」艳娘笑问。
他摇摇头,「因为我也没有确定好自己的心。」
吻了那个野公主并不在他的谋划之内,所以他的心也有些乱了。
事实上,当初去宫里见她就是一步错棋,遇到赵蝶衣之后,他好像步步皆错,完全被她搅乱了计划,现在,更是错误地直接招惹到她,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跑掉,而他没有去追的原因。
因为他不知道追上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明知道那个野公主不好惹,可他偏偏要揽上这个麻烦。徐婆婆也好,艳娘也好,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他偏偏要坠入其中。
这野公主是美,但是比她美的女子他生平还见过许多,其中不乏对他倾慕、甘愿投怀送抱者,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动不动就对他横眉冷对,出言讥讽,像只好斗的小母鸡?
猛地,他悚然一惊,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丫头是个如此与众不同的野公主,所以他才会动了凡心?
他揉着眉心,今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绪烦乱过。
无论如何,先见到逐月,将她救出来再说吧。既然招惹了,总要负责到底,更何况还要一起去东辽,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麻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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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蝶衣被关在一间布置极为讲究的华丽房间里,但是与皇宫中不同,没有那些奢华的摆设,而是更加精巧。
她没想到所谓的追云宫竟然是在山腹之中,这宫殿修建得如此隐蔽,难怪她在皇宫内从未听说过。
「本宫的追云宫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不过迎接赵姑娘这样的贵客还是第一次。」逐月亲手为她奉茶。
她毫不在乎地接过茶杯,笑道:「不会是第一次吧?欧阳雨轩难道不是比我更贵的贵客?」
逐月沉默了一瞬。「在本宫心中,他不是客。」
「是追云宫未来的男主人?」赵蝶衣戏谑地说:「可是妳却没有足够的诱惑力能让他留下来。」
「像雨轩那样的男人,一生喜欢漂泊,但是总有一天需要安定下来,追云宫就是他最好的安身之所。」
「这么有把握?」赵蝶衣挑着眉问:「凭什么?」
「因为本宫对他有真心。赵姑娘难道没听过『黄金易得,真心难求』这八个字吗?」
「没有。我只听说过两情相悦和……剃头担子一头热。」
逐月并不生气,微笑道:「赵姑娘大概以为本宫就是那个剃头担子吧,但是本宫起码有如此的自信,也有足够的手腕,赵姑娘有什么可以拿来和本宫争的?」
「和妳争?」她脱口而出,「我从未想过要和妳争。」
逐月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赵姑娘对雨轩无意喽?」
赵蝶衣乍闻这句话,心又开始乱了,对他无意,也就是丝毫没有对他动过情?要承认这一点并不难,但为什么口却如此地难开?
见她迟疑不定,逐月又阴沉下脸,「若妳要和本宫争,本宫劝妳还是早点放弃为好。本宫虽不喜欢杀人,但是为了雨轩也会不惜做出一些非常手段。」
赵蝶衣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从小到大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听逐月这么说也忍不住冷笑反击,「妳以为欧阳雨轩是妳面前的这杯茶,由得妳拿来拿去?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妳也一样。」
「好漂亮的托辞。」逐月笑得很干,「看来赵姑娘是不准备和本宫好好谈条件了,那只好请赵姑娘在此稍作休息。本宫要整装,想来一会儿雨轩就要来了,本宫要去迎接。」
赵蝶衣随手一摆,「请便。」
逐月出门之后,赵蝶衣立刻听到房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真可笑,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拙劣的方法防备她逃跑,因为她就算是出了这个房子,也不知道怎样能走到出口。
闲坐了一会,门外再无动静,她渐渐觉得无聊。难道在欧阳雨轩来到之前,她就真的无事可做吗?
看到房间的桌上有笔墨纸砚,她心头一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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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雨轩是第二次来到追云宫,所以轻车熟路。他刚刚走到山口就感觉到四周有人在监视自己,心知是追云宫的人,他不动声色地顺着山路慢慢上去,走到半山腰的地方,就看到逐月笑容婉约地站在一棵树旁等着他。
「请将不如激将,是吗?」她有点哀怨地说:「我三催四请都请不到你,但是那丫头一来,你就立刻跟到。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样在乎?」
欧阳雨轩站在山坡下,微微仰起头,露出惯有的笑容,「宫主叫我来是和我谈如何放人的事情吗?」
「不是。」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你该知道,我从没想过要放她走。」
「哪怕她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人?」
他的这句话让逐月一震,「你是说,你与她全无关系?」
「也不能说全无关系,但眼下不是妳想的那种关系。」欧阳雨轩笑着,「我来,只是因为我答应了别人要照顾好她,现在把她丢掉了,叫我做人的信义何在?」
「是吗?」逐月哂笑道:「只是因为信义所以才收留、照顾她?那你为何要在第一次带她见我时,骗我说她是你的妹妹?」
他叹口气,无奈的说:「逐月,妳知我平生不愿对女人动怒。妳我之间,波澜壮阔的事情实在不少,以我对妳的了解,自然知道妳会对她充满敌意,我怎么敢说实话?」
逐月盯着他的眼,倏忽一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乎我的感觉?」
「妳可以这样想,不过……逐月,妳认识我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我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她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喜欢我的女人实在不少,但是能近我身的人却不多。当初妳用剑刺我,我本可以避开的,却为何没有避,妳知道吗?」欧阳雨轩的眸子忽然荡漾起柔波。
她再度怔住,「为、为什么?」
他叹道:「我实在不忍心见妳如此为情而苦,我以为,也许我受了伤可以安抚妳的心,我留在妳身边一夜,可以令妳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你真的曾经这样为我着想过?」逐月半信半疑,「你是在哄我吧?为了救那个赵姑娘而故意哄骗我?」她突然大声道:「我不信!」
欧阳雨轩黯然说:「妳就是生性多疑,不信任周围的所有人,才会至今都没有一个知己,我也知妳不信任我的话,但是这件东西妳总应该还记得……」他从袖中拿出一枚亮闪闪的戒指,举起给她看。
逐月看到那枚戒指,浑身如遭雷击一般。「这戒指!这戒指你当初不是扔掉了吗?」
他柔声道:「当初妳照顾我时,将这枚戒指挂在我胸口,我生气妳自作主张所以才将戒指扔掉,但其实事后我已经悄悄拾起,小心收藏,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妳的情意吗?」
逐月情难自制,激动得眼含泪光。「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我找你,你都对我不假辞色?」
「大丈夫立足于世,如果没有功成名就,又凭什么抱得美人归呢?」他迈上前一步,手臂长伸,轻轻环抱住她的纤细腰肢,在她耳边低声说:「现在,妳明白我的心了吗?」
她欣喜若狂,仰起脸,将自己的朱唇奉上。
欧阳雨轩的眼眸中,却在此时闪过一道狡黠的精光──
赵蝶衣利用纸笔画了几张画,但是画来画去都不是心中所想的样子,一时烦闷将画纸揉成团,丢在旁边,忽然间,耳畔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欧阳雨轩的声音。
难道他来了?!她惊喜地跳起来,但仔细一听,发现除了他的声音之外还有逐月的声音。难道两人已经在为她谈判了?
再一听,不对,这两人哪是在争执谈判?逐月是满腹的幽怨,似在抱怨欧阳雨轩薄情。
而欧阳雨轩呢?居然柔情款款与逐月说着甜言蜜语,说到最后,还听逐月提到什么戒指,而他的回答更是让她几乎气炸了肺。
好个骗人不眨眼的欧阳雨轩啊!在她面前装得对逐月多么厌恶,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与逐月单独相处时,竟然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原来这家伙真的是骗子!不仅哄骗逐月,更将她赵蝶衣耍得团团转。她几乎以为他亲了自己是出自喜欢,虽然当时气恼,但是在被逐月抓起来之后,反复思量,发觉窃喜的甜蜜多过了气恼无数倍。
然而……所有的甜蜜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化成满腔愤怒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跳到欧阳雨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把他痛骂一顿。但是现在她被关在这间屋子中,这屋子在山腹之内,欧阳雨轩和逐月在山外,根本见不到也摸不到。
看来逐月也是故意的,故意将她关在这间能够用机关传音的秘密房间里,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她和欧阳雨轩的对话,却让自己无法见到他。
「如果我今生还能活着出去,欧阳雨轩,你等着!」她咬牙切齿地抓起画笔,在纸上迅速涂抹一片乱七八糟的图形和文字。她气恼地画完之后,丢掷下笔,一头倒在旁边的一张床上,紧紧闭上眼。
然而山外那一对男女的声音却渐渐不可闻了。他们在做什么?赵蝶衣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眼前飘来荡去都是两个人卿卿我我的画面,甚至是欧阳雨轩也在亲吻逐月的景象。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一股热流冲进眼眶,又无可抑制的从眼眶冲刷而出。
她许多年没有流过泪了,为何这一次竟然为了欧阳雨轩那种花花公子、采花大盗而流泪?真是不争气!
她一边在心中骂自己,一边使劲擦拭眼角的泪,但泪水擦了又来,彷佛流不尽一样。
她赫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流泪,是因为对欧阳雨轩动了真情,所以当听到他和逐月的对话,发现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喜怒哀乐都被他一手操控,才明白原来……她的真心没有换来他的真情。
原来,在这世上她是孤独一人。
眼泪还在流淌,她趴在床上,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憋死在枕头里。
此时,耳畔再度传来欧阳雨轩的声音,这一回,他的声音彷佛更近了,同时传来的还有追云宫侍女的惊呼,「欧阳雨轩,你把我们宫主怎么了?!」
她不解地抬起头倾听。
他用满含轻松笑意的口气说道:「妳们宫主有些困了,所以我抱她进来,不知道她的卧室在哪里?各位姑娘可否领我去?请各位也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她。」
他还真是怜香惜玉啊!赵蝶衣气得银牙暗咬。在外面两个人柔情似水就罢了,居然还亲热到山里面来,而且他还亲自抱着她进门!
不,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对劲?
不对!逐月明明刚才还在和他深情款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她的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儿来,直觉告诉她,欧阳雨轩的举动另有深意。
外面的侍女说:「宫主的房间在那边,欧阳公子请随奴婢来。」
他们的脚步渐走渐远,慢慢地又没了声息。难道是她想错了?欧阳雨轩并不是来救她的?
就在她六神无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原本紧锁的两扇门蓦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像是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锁头上拨弄了两下,那锁就哗啦一下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从门外悄然闪进的人,有点木讷地问出一句傻话,「你怎么不好好地陪她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熟悉的笑脸正慢慢靠近她,戏谑的笑声也一如往常。「在吃醋吗?怕我要她而甩了妳?」
她不知怎地,忽然举起手来,朝那张让她觉得可恶至极的笑脸打了下去,而他却并不躲避,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她的手掌擦到他白皙的面皮时陡然停住,气闷地问:「你为什么不躲?你哄女孩子开心时是不是都用这一招,就像你哄逐月一样?」
欧阳雨轩抬头看了看四周,「我就知道她是故意将妳藏在某处,好让妳听到我俩的对话,果然妳这个笨脑子就是容易上她的当。」
「你才……」
她想反唇相稽,却被他一手捂住嘴,「嘘──不要叫得太大声,引来追云宫的其他人妳就逃不掉了。」
赵蝶衣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柳叶眉蹙得紧紧的,那双滴溜乱转的眸子里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
「我知道妳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但可不是现在。」他一环她的肩膀,将她扯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外面的走道静悄悄的。
「妳别看这追云宫看似不大,其实在山腹之中有无数条小路,如果没有她们的人为我引路,我也不能找到确切的出口。」
赵蝶衣努力扒开他的手,说道:「以你的魅力,对她们多笑几下不就知道出口在哪了?」
欧阳雨轩好笑地看着她。「妳这话是在吹捧我,还是骂我?」
「自己想。」赵蝶衣撇着嘴,「你把逐月怎么了?」
「点了她的穴,让她可以安静几个时辰。」
她不满道:「这样的坏女人你怎么不杀了她?」
他正色教训,「她并没有伤天害理,只是为情所困,如果因此就要她死,也未免太不将人命当作一回事了。」
「哼,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把人家送给你的戒指珍藏这么久。」
「那句话也听到了?」欧阳雨轩认真解释,「那的确是我故意保留的。这个女人心计多端,能言善辩,我必项有随时应对的准备,那枚戒指就是留着应对非常时期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为了救妳而拿出来。」
他无意间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几张乱画,好奇地走近一瞧,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妳就是这样糟蹋我的?」
只见画上画了一只狐狸,转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笑咪咪地抱着一只小白兔,口水横飞,旁边还有标注──欧阳雨轩是也。
「糟蹋?我还觉得把你画成狐狸是美化你了,应该画成一只色狼才对。」赵蝶衣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纸,再度揉成了团,丢到旁边。
欧阳雨轩微笑着低下头,一指托起她的下巴,问道:「为了什么事情对我这样不满?是气我不该抱着逐月,还是气我不该亲妳?」
「没心情听你胡扯。」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急忙转移话题,「说来说去,你到底要怎么带我逃?」
「还没想好。」望着她丢了一地的纸团,他随手捡起一个打开看,疑惑地问:「妳画的这个人是谁?」
那画上是个年轻男子,浓眉阔鼻,英武非常。
赵蝶衣哼了声,「我的意中人啊。」
「真的?」欧阳雨轩慢慢转身,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
她故意不看他。「什么蒸的煮的?你以为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我早说过不喜欢东辽王子那样的武夫,你也不对我胃口,我最喜欢这样又有男子气概、又有儒雅风范的人。」
欧阳雨轩的口气陡然变得有点酸,「只怕这样的人是妳梦中才有吧?」
「你不要太嫉妒哦,这个人我当然是亲眼见到过的。」她一脸幸福地回忆,「至今我都能清楚地记得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抱着我时的爽朗笑声……」
「大白天不要发春梦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像一块冰一样,「如果妳还想活着出去的话。」
「我当然要活着出去。」赵蝶衣的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你现在还能潜回到逐月的房间去吗?」
「怎么?」欧阳雨轩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出了鬼主意。
她抿唇一笑。「想办法偷出她的衣服。既然她喜欢做『公主』,我们就在追云宫中来一次『真假公主』逃脱计。」
追云宫的侍女们并不是总跟随在逐月的左右,因为她生性孤僻,在宫中除非她出声召唤,否则任何人不能轻易到她的房间中去。
刚才众人看到欧阳雨轩居然抱着她回来,先是吃惊,继而又心照不宣地退得更远,她们以为宫主真的感化了欧阳雨轩这块坚冰,所以不敢在两人亲近时打扰了他们。
所以当欧阳雨轩拥着一个穿着她衣裙的女子从眼前走过时,侍女们只是远远地垂手肃立,并没有多问。
赵蝶衣小鸟依人似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垂得很低,外人只能看到她额前的刘海,而看不清她的面容。
因为不能确切知道出去的路,他开口问了身边最近的一位侍女,「这山中哪里的鲜花最美,姑娘可以告诉在下吗?」
试问这些自小生活在封闭追云宫中的女孩子,有几个能抵挡得住他如此温柔的语调?那侍女急忙说:「我领你去。」
但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逐月」一眼。
赵蝶衣只是懒懒地挥挥手,好像很不愿意说话似的,示意她带路。
那侍女果然不再多疑,径自领着他们往前走。有那侍女引路,其他侍女更不多疑了,片刻之后,欧阳雨轩与赵蝶衣就轻轻松松地出了山腹之内的追云宫,来到山间的一条小路上。
「多谢姑娘引路,在下和宫主就在此地看风景了。」欧阳雨轩满含笑意地目送那侍女跑回去,这才放开了怀中的赵蝶衣,沉声问:「行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妳可以站直了吧?」
「你对别人都深情款款,怎么一转眼就对我冷若冰霜?」
想到刚才那张男子画像,她忽然觉得有趣,向来和她相处居然都是主导地位的欧阳雨轩,居然会为了她的几句话而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现在向山下走,慢一点才不会引起追云宫人的注意。」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赵蝶衣勾住他的胳膊,见他皱皱眉头,便娇笑道:「不是说要避免她们注意吗?」
欧阳雨轩低头看她一眼,手臂才又揽住了她的腰肢,但却显得比刚才僵硬了一点。
两人慢慢地踱步下山,山脚就挨着滔滔江水,有追云宫的人奉逐月之命常年都在那里撑船以待。
「欧阳公子怎么这么快就下山来了?」那侍女有点吃惊地看着他,「宫主?!」
赵蝶衣侧身站着,那侍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衣服。
「姑娘可否为我们摆渡过去?」还是欧阳雨轩出面。
那侍女比较警惕,盯着他和赵蝶衣多看了几眼,躬身说:「宫主也要过江吗?」
「嗯。」赵蝶衣只得应了一声。
这一声却让那侍女更加警惕,猛地跃到她的身前,定睛一看,惊道:「妳是谁?!竟敢冒充宫主!」
欧阳雨轩出手如电,已在她话音落后点中了她的穴道,反手一拉将赵蝶衣带上了船。
而身后的山路上同时有人影追来,有人在喊,「别放他们走!宫主被他们点中穴道,那宫主是假的!」
「她们已经发现了。」赵蝶衣说。
欧阳雨轩一声不吭跃进船舱,抓起放在船舱内的船篙,用力撑在水底,船身立刻漂移出岸边四五丈,几下就漂到了江心,后面的追兵虽然赶到,无奈已经追不上了,而追云宫的其他大船上都没有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开走的,只能望江兴叹。
赵蝶衣站在船上兴奋地跳着脚,「哈哈,逃出来了!看妳们谁能追得上!」
「坐下,不要把船跳沉了。」欧阳雨轩沉声说。
她站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板着脸的样子,比你嘻皮笑脸时要威严得多。」
他并不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撑船。
赵蝶衣又说:「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欧阳雨轩仰着下巴,眼睛直视着远方,好像旁边没她这号人物存在。
她踮起脚,手在他眼前来回挥动,笑道:「真的生气了?原来你的心眼儿这么小。」
「别闹。」他蹙眉,终于开口。
「我偏要闹。你对逐月都是有说有笑,为什么对我就冷若冰霜了?你若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她的五指弯曲,在他撑船的手背上轻轻地挠了几下。
「我说了别闹!」欧阳雨轩陡然丢下船篙,将她猛地压到船篷上。
两人四目相交,鼻息扑到对方的脸上,热成一片白雾。
赵蝶衣眨着晶眸,凝视他微带愠怒之色的黑眸,悠然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惹我生气,原来让你生气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要自以为是。」他冷冷道,「妳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
赵蝶衣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紧绷的唇线,轻声低喃,「那个人,其实是我爹。」
欧阳雨轩的唇抖动了一下,沉声问:「是妳父皇?」
「不……」她垂下眼睑,「是我的亲生父亲。」
欧阳雨轩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眼波也柔和起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惜。「妳还记得他的样子?」
「嗯,记得很清楚。还没有回宫之前,他一直照顾我和母妃,但是对外只说他是母妃的远亲。然而我们回宫之后不久,他就因病去世,然后母妃也病逝了。」她长长地叹息,「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怜的孩子……」他摩挲着她浑圆柔细的小下巴,低垂下头,含住了她的朱唇,给予温柔且深情的长长一吻。
江风还有些凉,但他们的身体却已变得火热,他的这一吻与之前大不相同,并没有挑逗、戏谑的意思,而是满含怜惜与宠爱,让她深深沉溺其中。
「你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她压抑住喉咙深处的喘息,眼中的水气蒙蒙,更平添了一份以前从未有过的妩媚。
「知道。」他的唇移到她的额头上,在这里烙下一个郑重的印痕。
「那你怎么敢招惹我?」她为此不解,却狂喜于他的承认,「如果我说出去,无论是东辽王子还是我父皇,都不可能会饶过你。」
「我不在乎。」他幽幽道:「从决定带妳出宫之刻起,我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结局了。」
「你真的不怕死?」她不大相信这世上有为了感情而如此无畏的人。
他的语调似咏似叹,「我们的结局未必会以死亡收场,谁又知道明天的事情呢?我想赌一把,赌我们会一起平安地活下去,但这个赌注需要妳我一起来下,妳敢吗?」
她跳起身,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既然敢招惹我,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赵蝶衣从来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就让他们这对浪迹天涯、没有明天的人,一起赌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