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穿着雪白护士服的黎韵欣骑着一辆旧机车,在一栋公寓前停住。
她从后座拿出小提包,走进这栋很旧的公寓。
原本她也有个甜蜜的家庭,直到几年前身为公务员的父亲染赌,赌掉工作、赌掉房子,他们全家被迫搬来月租仅五千块的破公寓,她与母亲总是等着父亲有一天会改过,但换来的却是成堆债务,怎么还都还不完,就算她每天在医院兼大夜班,薪水高达五、六万,却还是不够家中开销。
「韵欣,你回来了啊!要不要吃点什么?咳咳……」坐在裁缝车前帮人车衣服的母亲徐琇辛咳了几声,由身后那堆积得比她高的衣服,可以想见她已经坐在裁缝车前很久了。
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尤其徐琇辛也五十多岁了,只能靠帮人车衣服、绣学号赚取微薄收入。
「妈,不用,我不饿。你的病有没有好一点?」韵欣关心地问着。
「不就是这样吗?不管怎么治都治不好,咳!」徐琇辛又用力咳了一声,抽出了一旁的面纸擦拭着嘴角,发现面纸上有着淡淡的血丝,为了不让韵欣担心,赶紧往垃圾桶里丢去。
知道母亲是为了省钱才不去看病,韵欣心里难过极了。「我们医院来了一位着名的内科医师,我带你去看病吧。」
「再说吧!」徐琇辛挥挥手。
「爸在房间睡觉吗?」她随口问着,将手中小提包放在藤制小椅子上。
「呃……他从昨天晚上出去都还没回来。」徐琇辛支支吾吾地说。
「又向你要钱去赌?」黎韵欣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语气沉重地说:「妈,我每个月都上大夜班为的是什么?赚的钱交给你保管不是要让你把钱转手拿给爸去赌,是要让我们家过得比较好。」
「我知道。」徐琇辛愧疚地点头,她也知道韵欣是个多么孝顺的女儿,向来省吃俭用,医院护士不愿上的大夜班韵欣全接下,从晚上十一点上到隔天七点,日夜颠倒,让女儿看起来脸色苍白,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又是「我知道」三个字,黎韵欣不仅对父亲绝望,对母亲一再纵容父亲也感到很失望。
知道多说无益,她拿起椅上的小包包想走入房间,但大门却在此时打开。
伴随而来不是她听惯的父亲吼叫声,而是几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韵欣停下脚步,旋过身望向声音来源,她看到瘦小的父亲鼻青脸肿的被几个穿着花衬衫及短裤的大汉押入屋内。
她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对父亲的哀鸣声恍若未闻,而徐琇辛则是放下手中衣服,急忙向前查看丈夫的伤势。
「你一定是又去赌了,对吧?因为还不出钱才被打成这样!」徐琇辛边哭边喊着。
「琇辛,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会改、我真的会改。」黎明和说出和以往一样的台词,不敢抬头看自己女儿,只能向妻子求助。
「你这次又输掉多少钱啊?你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叫我怎么敢再相信你啊!」
「可是你不想办法,这些大哥要把我断手断脚啊!」
「断手断脚?」徐琇辛颤声说着。「你在赌的时候怎么不怕被断手断脚?」
「啧啧,喂!那个漂亮的小妞是你女儿啊?还是个护士呢!没听你说过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啊……」为首的陈虎猥琐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韵欣,觉得她美得像朵花,令他心痒难耐。
「陈老大,你想对我怎么样都行,只求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黎明和哀求。
「笑话,我想对你怎么样?你还能让我对你怎么样吗?哈哈,就一句话,三天内筹不出一百万,你就等着嫁女儿吧!」他走到韵欣身旁。「你老头要是还不出钱,你就等着当我老婆吧。」
「我不会嫁你的。」陈虎一脸猥琐,光看就让韵欣想吐。
「你家若筹得出一百万当然是可以不嫁,若是筹不出你又不嫁,你老头就只能剩一只手、一条腿,哈哈,我们走吧!」陈虎狂笑几声后离去。
「韵欣……」连累了女儿,黎明和愧疚极了。
「别叫我!」韵欣气到眼眶泛红。「爸,你看你到底赌掉什么?你的存款、房子,现在连我的未来也赌掉,与其要我嫁给那种人,我宁可去死!」她第一次在父亲的面前发这么大脾气,当年她们被迫搬家时,她也只是感伤、无奈,她走入房间,用力甩门。
「你到底要把我们一家害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啊,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徐琇辛泣诉着。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会改啊,你那里还有没有钱,一万、两万都可以,我一定会翻本的。」
听到丈夫后头说的话,徐琇辛心冷了,绝望地看了黎明和一眼。
「你滚,你别再拖累我们母女,你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徐琇辛使出全力,将丈夫给推出门外,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
独自坐在这间PUB,黎韵欣整个脑袋空空的,两眼无神地盯着手机。
方才她母亲打电话来,告诉她父亲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要她此刻千万别回家,免得被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带走。
接到这通电话,她什么都不敢想,想回家看看母亲又怕出事,整个人魂不守舍,最后只好请假一个人到PUB来。
震耳的音乐、吵杂的喧闹声,全都进不了她的耳,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该去哪里张罗一百万?父亲已经无药可救,但母亲是疼她的,是无辜的啊,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对母亲不利?!
「麻烦再给我一杯马丁尼。」很烦,她真的很烦,如果酒能麻痹她的思绪,她愿意就这样一杯接一杯醉倒算了。
孙浩甫注意坐在吧台的黎韵欣已经很久了,从她一进这间PUB,他便被她身上那股清新的气质给吸引住,她到这里不像是来玩,也没带朋友,一脸忧营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
她的五官精致得像个搪瓷娃娃,他不懂,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位女孩,脸上竟然满布着忧愁。
对于女人,孙浩甫向来是温柔情人,他外表俊美、谈吐幽默风趣,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掳获小姐芳心,他喜欢这些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满足她们在物质上的需求,纵使分手了,也从未有任何一位对他口出恶言。
他游戏人间,对女朋友们有心又似无心,每张脸孔在他脑中都是模糊的,无法令他留下深刻记忆。
看着黎韵欣一杯接一杯,几乎快醉倒,孙浩甫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小姐,别再喝了,喝这么多酒会醉的。」孙浩甫温柔地劝着。
温醇好听的男性嗓音,从她身旁响起,黎韵欣自然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斯文俊逸,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细薄的唇瓣,虽然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服,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整个人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男主角。
是酒精起了作用吗?
她心跳加速,微醺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当下脑中兴起一个念头——或许他能救赎她吧!
黎韵欣知道自己被对方的绅士风度吸引,也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那是从未有过的。
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只为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如果醉能将所有烦恼抛在脑后,我情愿一醉不醒。」她露出悲伤的笑容。
孙浩甫不懂,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双黑眸能盛载如此多的哀愁,让他想了解她。
「你有什么烦恼无法解决,说出来或许能让你畅快点。」
「说出来是吗?」她笑,泪也跟着落下。
「是,说出来你会舒服点。」孙浩甫帮她擦去脸颊的泪水,柔弱的她让他兴起一股想拥她入怀呵疼的念头。
他相信这无关乎情爱,只是单纯出于怜惜。
「我需要钱,我父亲欠下一百万的赌债。」明知他是个陌生人,自己不该跟他吐露这么多心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只因为他让她感觉到温暖、值得依赖。
一个陌生人的关心,像寒夜的热咖啡,温暖了她的心。
说完,黎韵欣沉默不语地望了孙浩甫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情绪。
「所以你是因为这一百万在伤神吗?」看着她清彻的眸子,孙浩甫知道她并非拜金或想讹诈金钱的女人。
「算是吧!」她苦笑,还了一百万又如何?她父亲只要有一天不戒赌,这种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孙浩甫二话不说,掏出支票本签了张一百万的支票,递到韵欣面前。
韵欣傻眼,他只是个陌生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她疑惑地望向他幽黯的眸子。
「你说得没错。」孙浩甫眼神流泄出对韵欣的欣赏。
「若是我收下支票,那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黎韵欣知道自己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极有可能别无选择地收下他的支票,但她想知道这个陌生男人究竟想要什么。
以他俊美无俦的外貌、出手阔绰,她不用多想也知道对方家境是多么富裕,相较之下,她身上没有他能图的。
「说代价太过于沉重。」他朗笑,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喝光。「我不否认自己想要你,不过你若不愿意,钱也尽管收走,我不强求。」
强摘的瓜不甜,纵使他花这一百万是想要她陪他一夜,但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这一夜,我们可以不要当成是买卖,那样太没格调了。」
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他要的是一夜情,愿不愿意她都能拿走这张支票。
他的话,就像酒精一样,能催化韵欣身上属于叛逆那部分的因子,让自己今夜不想再当个好女孩。
而让她想答应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那张一百万支票,而是他,从第一眼看见他起,她的心就为他狂跳不已。
他给她温暖,教她的心为他悸动,纵使只有一夜她也甘愿。
「就一夜吗?」明知不该,但情感战胜了理智,她伸出手接过那张支票。
「天亮后,你就必须离开。」
天亮?应该是早晨六、七点吧,那么现在到天亮还有七个小时。「你说不要把这一夜当买卖,那我们算什么?」她茫然地问。
「算恋人吧,只有一夜的恋人。」
他的话打动了她,像他这么完美的情人,纵使只有一夜她也愿意啊。
「你愿意吗?」孙浩甫伸出手。
「愿意。」毫无任何迟疑,韵欣伸出手覆上他的,她知道这一夜将令她一辈子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