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干脆在车子后面贴一张‘新手驾驶’算了?”她在一旁没好气地说着,甚至送了他一个白眼。
陈让的车平稳舒适,巧芸却坐得一点也不安分。
“怎么了吗?”
“你是把这台车当娃娃车开吗?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开车除了快,更需要安全,尤其我现在载着妳,我得考虑到……”
“考虑、考虑?”她依然不客气地打断陈让的话:“考虑什么啦!我来开给你看!教教你什么叫做快又安全。”
她不管陈让的解释,在车内嚷嚷着,车子让她开。
“妳才十七岁,没有驾照,不能开车。”
陈让先是耐下心劝阻,但他很快发现根本无效,巧芸使着性子,手脚不断挥舞乱动,陈让不得不停下车。
在巧芸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没胆怕事的大宅男,病床躺多了,连点黑道家族该有的杀气都没了。
“坐好了!”她得意地坐上驾驶座。
他不是叫陈让吗?那就识相点多让让,她国中就享受驾车的快感,家里满车库的车不是爹地的,都是她的“大玩具”。
陈让不再多说,第一天开始相处,他不想在第一时间就和她争执。
巧芸熟门熟路地发动了引擎,陈让还没坐稳,车子油门就已经踩到底。
“这才叫开、车,懂不懂!”巧芸不知是不是故意,第一天就存心要挑衅,车子左弯右拐硬是不成直线,她享受着“驾驭的乐趣”,陈让在一旁脸色发白。
“不行就要讲,吐在自己车上可就丢脸了。”巧芸嘴上这么说,手中的方向盘却转得更快,这台名贵的轿车,被她当游乐园里头的碰碰车在开。
陈让伸起右手抓住车门上的扶把,晕头转向,不发一语,邵巧芸见状,头摇得跟车子一样晃,不屑地看着“吓得半死”的陈让。
“唉!果然和小时候一样,没点用,这样就怕了,算什么男人?”
巧芸的印象中,陈家就属二哥陈封会让人想多看一眼,她记得封二哥总是威风凛凛地率着一群人去处理事情,体魄强健、动作又快又猛,相较身旁这瞪大眼睛不敢讲话的懦弱家伙……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嫁给这种人。”在她一次次刺耳的煞车声中,伴着她这句下定决心的话。
果然,陈让真让她失望的可以。
一进陈家,邵巧芸对着自己的房间东望西望,陈让已不声不响回他的房间。
“我看他是去吐,不然就是瘫在床上了。”她砰的一声打开行李,里头没有洋娃娃、没有小洋装,只有一大堆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该有的东西。
不久,就见到巧芸把最后一把模型枪挂上墙,算是大功告成,进来要伺候她的家仆才一踏进,就被这阵仗吓呆了。
“出去啦!没看见我心情不好吗?”巧芸没好气地大声斥着,没有人能明白,她一个人这样搬进陈家,有多孤单多难受,在房里挂满从小到大把玩的刀械枪枝,才能让她有一些些慰藉。
陈家的家仆面色发白地退出她房间,巧芸想起,陈家另外还有一个应该也脸色发白的家伙。
“不知道那家伙得到教训了没?”她拍拍衣服,推开房门往陈让的房间走去。
第一天的下马威,应该能让他明白,以后别想惹到她邵巧芸了吧?
房门打开,陈让果然“摊”在桌前。
巧芸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地,瞧着桌上的计算机屏幕,有意“乘胜追击”,吓他吓得彻底。
“喂!我房里那些模型枪你见到了吧?”她嚷着,不料陈让没搭话。
“我告诉你,我有的可不止模型,从小我就熟悉各种型号的大小枪枝,不高兴的话,就把你家墙壁装饰成蜂窝,所以你最好识相点,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她威吓、警示,不料陈让竟不知道在忙什么,眼睛没有转开、耳朵也不知道有没有张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逼妳做了什么不想做的事吗?”
好个陈让,居然连说话都不见起伏,巧芸先是怒瞪大眼,后来想一想也对,他应该是被早上的她吓到无力了。
“现在是没有,不过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总之,你罩子放亮点,别惹到我就对了!”她高分贝地呛着。
不料陈让还是不动声色:“妳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什么?!”她略略心虚。
“我不会欺负妳。”
“什么欺负不欺负……”她的分贝也稍稍降低了,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陈让不是那种人。”
“什么哪种人不哪种人啦!”她一张小脸开始徐徐涨红了,她只是出言警告,怎么一下子就被他听出来话中有话?“我是说……不要动我那些枪枝模型,每一件都不是你有本事把玩的,听见没?!”
“嗯。”
明明她已经在打雷下雨了,怎么陈让还是一副晴空万里的模样?
“‘嗯’是什么意思?”她恼怒不已。
“妳的那些东西,我不会去动。”
他是同意了她的警告,但怎说得那样平静无波?好像压根没把她那些珍藏和警告放在眼里似的。该死的东西,吓呆了是不是?
巧芸气呼呼地对着他再喊道:“你那什么态度?我跟你说话,你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很跩吗?”
一个人来到陈家,家仆见到她房里的东西,通通被她吓跑了,一股不由自主的闷突然从她心口窜起,让她不由得想找人来乱。
但陈让,怎么连说个话,都对她这么冷淡?
听到巧芸这样说,陈让才转过头:“巧芸,很抱歉,我现在正忙着处理公事,没有办法跟妳聊天,妳先回房休息。”
陈让的确有要事正处理,但这话听在巧芸耳里,可是怒不可抑。
聊天?!他把她刚刚那些话,当“聊、天”?
他到底懂不懂她的警告、她的呛声、她的下马威?
他竟然不知死活地说这个叫“聊天”?
她看见陈让说完话,又立即转过头盯着屏幕,那屏幕好像有防窥保护,站在一旁的巧芸,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这混帐东西把计算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对啦!计算机不会开快车吓死你、不会拿满房间的枪威胁你,你就慢慢耍你的懦弱、宅你的房间、迷你的计算机吧!
巧芸“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踢开门离开。
其实,她好孤单、好无聊,陈家为她准备的房间又大又宽敞,但是却更显得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好可怜。
她希望陈让叫住她,跟她吵一架都好,而不是这样宅在房里不知道在干嘛啊!
巧芸走出房门,却不想踏回只有自己的房间,于是躲在门口偷偷观望。
她看见陈让戴上一副眼镜,坐在桌前紧盯着计算机屏幕,桌上堆满书籍杂志,房里没什么灯光,只有屏幕上的光亮,照在他怎么看都像宅男的脸庞。
陈让习惯关上所有的灯,只留一盏桌灯好让自己专注。房外的邵巧芸又重重地摇着头,留下一句“世纪大宅男”便走,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他一整天就是这样待在房间里,对着计算机头也不回,双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猛按,听得巧芸心烦意乱。
男人怎么可以这样?他是迷上线上游戏吗?他不运动、不锻炼身手的吗?身在威名远播的陈家,他只有这点本事吗?
巧芸越想越不甘,她堂堂一个邵家千金,怎么可以为了一点两家的利益,就这样嫁给一个无能、病号、连车都不会开的大宅男?
她满心不甘,决定不要让陈让好过。她会让他知、难、而、退。
自从多了这位邵家小公主,陈让本如贵族般优雅的生活,被搅和得天翻地覆。
“喂!你们家是不是有弹药库?”邵巧芸门也不敲,一脚踢开陈让的房门,见他竟然正在泡“老人茶”。
只见陈让右手拿起茶碗,轻放在左手掌上,再把茶碗从对面向身前转,细品慢啜,看得巧芸火冒三丈。
喝杯茶动作那么多,简直就是娘炮!她心中暗骂。
巧芸并不知道,这是日本茶道,陈让时常藉此静心悟理,巧芸的嚷嚷,打断了他的宁静。
“枪枝在TW并不合法,我想妳知道,所以陈家不会有这种东西。”他试图打消巧芸的念头。
“你想骗谁?别人家没有我相信,你们家没有才奇怪!”陈家在黑道世界是首席之位,爹地就是这样硬要把她嫁过来,她不到他家靶场打得过瘾怎甘心?
陈让将茶杯放下,巧芸嘴巴翘得比天高:“还想说谎,我明明就听封二哥说他刚刚才练习完枪法。”
“二哥跟妳说这些?”陈让本平静的心绪明显起了些涟漪。
“对啊!哪像你,只打算骗我。”
面对她的抗议,陈让还是选择了退让,也罢!这丫头在邵家不可能没碰过这些东西,她一个人刚搬来,就让她发泄一下情绪吧!
于是,陈让领着她到别墅中隐密的地下靶场,通过静脉辨识器,钢铁大门静静移开,巧芸可开了眼界。
“好大啊!”这丫头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拿起短枪兴高采烈地射击。看着她“发泄”的模样,陈让一句话也没说。
“砰!砰、砰!砰!”
一颗颗弹壳随着枪响,从巧芸身旁飞落,她动作迅速、架势十足,瞄着前方的红心一口气连发数枪,直到子弹用尽。
陈让在一旁瞪着眼,巧芸得意洋洋,要拿长枪。
“别玩了,今天到这里就好。”陈让阻止她。
“吓到你了是吧?”这就是她从小玩的“游戏”,她自诩枪法又快又准,这回准让这没用家伙又吓呆了吧!
巧芸将长枪拿到他身前:“不然你露两手试试啊!”
“我不想在妳面前打靶。”陈让面有难色,拉着巧芸就要离开,巧芸见他这“害怕”的模样,只差没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这就是要告诉你,以后别惹到我,不然你会倒大楣!
陈让退让不语的模样,看在巧芸眼里可乐了,终有一天陈让必会知难而退。
巧芸在陈家过着“耀武扬威”的日子,四处捣蛋找碴,每天都要玩到精疲力尽才肯上床,但她自己知道,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失眠,孤单地整夜在床上乱想。
在邵家,有她熟悉的一切,有爹地、有她养的黄金鼠,有被她气得半死,但是还是很疼她的老管家,还有跟妈咪的所有回忆……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孤单,但是她邵巧芸,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同情。
“好歹我怎么说,也是堂堂黑道家族的千金,向谁低过头了?哼!”她闷哼一声,忖着怎么样都不能丢邵家的脸。
憋着、闷着,像只外表长满长刺,但其实内心很柔弱的小刺猬,借着成天在陈家捣蛋,掩饰她的不安和孤寂。
就如同这个夜晚,整栋别墅静悄悄地,大家差不多都睡了,可是她想家、想妈咪,想到睡不着。
她穿着可爱的睡衣,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走下楼,本想找些饮料喝,却看见陈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么晚不睡觉,看什么电视?
巧芸好奇地才探出了头,就听见“啪!”一声,陈让将电视关了。
被发现了吗?
她又将头缩了回去,越是这样,她越好奇陈让到底在干什么,却只见他什么事也没做,拿起桌上的魔术方块转啊转地,转得巧芸的头都晕了。
“半夜不睡觉,跑来客厅干嘛?”猛然,陈让的声音响起,不过他头也没回。
“来找点东西吃,不行吗?”巧芸着实吓了一跳,他背后有长眼睛啊?不过既然被发现,她索性大剌剌地走到厨房,开了冰箱拿起冰淇淋就吃。
“女孩子别吃太多冰的东西。”
“你管我。”巧芸又挖了一大口。
“妳这么不喜欢别人管?”
“对!”她给他一个再肯定不过的答案,不过没有如预期的激怒陈让。
他只轻轻地放下魔术方块,走到她身旁对她说道:“如果不喜欢别人管妳,就试着管好自己。”
“我除了不爱被人管,更讨厌听大道理!”
失眠已经让她够心烦了,不熟悉的环境,孤孤单单的自己,难道还要她在半夜听一个懦弱大宅男讲人生哲理?
陈让定眼,目光在巧芸脸蛋上轻扫一回,似乎看透她什么、又似乎毫不在意。
巧芸正要开口再顶嘴回去,就看见他又走回客厅。
“啪!”一声,陈让又打开电视,那好像是外国推理影集,他对着电视露出一个好似满意的笑容,然后就回房准备就寝。
“如果妳睡不着,就多想想我刚说的话。”陈让只留下一句话,径自回房间。
还教训人咧!巧芸气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嫁的人偏偏就是他?
一个半夜会对着电视傻笑的无敌大宅男、只会闷在房间打在线游戏、飙个车会害怕、打个靶就闪躲、没事只会泡老人茶的无用男,她、不、要、嫁!
巧芸哭丧着脸,难过地埋怨起爹地、埋怨起这一切,早知道,当年就把陈让病床旁的点滴线给剪断算了,省得她现在一个人在陈家伤心难过。
“少管闲事啦!”她忍住微微发红的眼眶,赌气地一口接一口地嗑着冰淇淋,想把所有委屈不安通通一起吞进肚子里。
巧芸的满心不爽快,陈让其实一一看在眼里。他怎会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她就得面对这样的家族联姻,心中有多少不甘愿、对未来有多少惶恐?
不过,能帮她的,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这一点,她必须学会。
陈让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再劝阻她,一个人走回房里让巧芸在客厅独自面对。
巧芸瘫在沙发上、转起电视遥控器,从第一台转到最后一台,再从最后转到最前面,冰淇淋吃完了,夜更深了,她模糊的视线,让她更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好啊……都不要理我最好啊……”她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一颗心孤单地缓缓下沉,趴在沙发上,她终于进入梦乡。
睡着的她并不知道,走回房里的陈让并没有立刻就寝,他在房里等到深夜,等到巧芸睡着了,才又缓步走出来。
“未来妳要面对的事情更多,坚强点吧!”。他拿着一条棉被,轻轻地、徐徐地帮巧芸盖上,再关上电视。
她终于安静下来,红通通的脸蛋和童年时一样,像极可口的红苹果。长长的眼睫毛不安地动了动,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努嘴,看来是没睡得安稳。
“不用怕,我会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妳。”
陈让并不喜欢在人前说这些,他从小就不爱多言,只在这深夜,静静看着邵巧芸每一个可爱的细微表情,就像当年他在病床上静静地瞧着她一样……
皎洁的月光落在庭院前,映在陈让沉定的面容。
“这场婚约,我并不全然当作家族联姻,我想终有一天妳会明白。”陈让在沙发旁缓声低语,再替她拉好踢开的被子。
现在的她无理取闹也好、整天找碴也罢,陈让始终不愿意和她正面冲突,他会用耐心,去等。
“我等妳再长大些,等妳亲口说愿意的那一天。”他轻轻留下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