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娇软的嗓音在摄影棚里响起,南宫肇回头,看见云芸一袭白纱,像踩在云端的仙子一样,向他款款定来。
他喉咙瞬间梗住,身体僵硬。是梦吗?爱了她十几年,从高中至今,他俩已二十六岁,相伴走过数千个日子,他一直是她生命中的路人甲,只能远远看着耀眼的她,却无缘伴在她身旁。
可现在……她走过来,甜腻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令他感到鼻头发酸。
“你在看什么?”她边说,边举起手帮他整理白色的燕尾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摄影师已经悄然退开,手里拿着一台相机,疯狂捕捉两人的真情流露。
不管拍南宫肇和云芸几次,都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原来情人间不只有甜蜜、悲伤,还有更多的决然、压抑、和义无反顾。
南宫肇举起手里的相簿,指给云芸看。“你瞧。”
“啊!”她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些相片还会留着。她颊上染出了醉人的红晕,记忆卷回三年前的时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被他的目光所迷,身躯倒进他怀里,像要在他的胸膛里化作一汪春水般。
相片清楚暴露了她对他的情意,无法抵赖,她也不想赖。
原来有情人不只是他,她同样在情海里漂泊迷惘。
她倚着他的肩膀,纤手徐徐翻阅着相簿,一帧一幅俱是情。
“小芸,谢谢你。”他突然揽住她的肩说。
“什么?”
“我一直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想不到……我会很爱你;水远爱你。”
她低下头,但觉一切就像梦一样。
寻寻觅觅,三年多来,尝尽各种苦头,现在才知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的心早作了选择,她感情靠岸的港口一直都是常傍身旁的南宫肇,而非只能一起玩乐的夏侯封。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她呢喃唱起了“发如雪”。
他愣了一下,哽咽的嗓音加了进去。“……铜镜印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这一辈子,他们两人要永远手牵手走下去。
突然——
摄影棚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小芸!”气急的声音,竟然是夏侯封来了。
“夏侯!”南宫肇和云芸同时一惊,两人手中的相簿不期然落了地,发出砰然巨响。
“小芸!”夏侯封走过来,挤开了南宫肇,将云芸紧紧抱进怀里。“谢天谢地,让我赶上了。”
南宫肇愣愣地看着那相拥的两人,一瞬间,本来塞满幸福的心全都空了。
原来配角注定永远是配角,是这样的吗?
看夏侯封的样子,分明已经恢复记忆,却如此凑巧,选在他与云芸拍婚纱照的这一天,命运啊!
有时候人真的斗不过天,斗不过。
他恨恨地一咬牙,转身,脚步沉重若铅,摄影棚的大门距离他所在的位置不过四、五十步,但如今在他的眼中,那无疑是海角天涯。
云芸在初期的震惊过后,迅速回神,推开夏侯封。“夏侯,你……你恢复记忆了?”
夏侯封不停点头。“早上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了十几分钟,再清醒,突然,我就记得所有事情了,我去你家找你,想不到……”云家人告诉他,云芸和南宫肇今天要拍婚纱照,当场,他差点又昏过去,急急跑来想要挽回未婚妻。“小芸,对不起,我没有遵守约定,我……”
“太迟了。”她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们这么相爱,我们……”
“我们很契合,一样爱玩、一样喜欢热闹,我们曾经很快乐,但那不代表我们适合做夫妻。”
“不对,我爱你,我知道的,我很爱你,而且你也爱我。”
“我承认自己喜欢你,但夏侯,喜欢不是爱。”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她也不会了解,原来喜欢跟一个人一起玩;和爱上一个人,期盼着和心上人携手终生,这中间的差别有多大。“况且还有林筱环,别忘了,你跟她做了三年多的夫妻,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日子过得怎么样,但我起码看出一件事,她心里有你,所以才会抱着孩子在客厅等你回家吃晚饭,等到快九点,也没有一句怨言;这样一个妻子,你舍得下她吗?还有翔翔,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你曾经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那么疼爱,你真的可以抛弃他们母子?”
“我……”夏侯封想起了三年多来林筱环的百依百顺、翔翔的聪明贴心,若不是对他们有感情,他怎么可能在那个困苦的环境下努力拚搏?为的不就是给他们母子一个美满的家。“可是我爱你啊!”对她的感情是从小累积过来的,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得下?
“也许你是真心爱我的,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不是林筱环,不可能做一个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妻子。如果你还真记得我们曾经有多么开心,应该也不会忘记,我们也曾为多少小事激烈争吵、狂吼怒骂过,这样你还认为我们有可能做夫妻吗?”
夏侯封说不出话来了,他了解她刁钻的脾气,因为这份强悍,她才散发出无比惑人的光彩,令他钟情十多年。
可是做夫妻,日夜相对,他肯定受不了她的任性,偏又忘不掉那明艳动人的风采。
“小芸,如果没有南宫插入,我们……有可能吗?”
她怡然一笑。“你还记得当年大考结束后,我大病住院的事吗?
他点头。“那时我吓坏了。”
“当我清醒时,第一眼看到你,我问一直在照顾我的是不是你,你说是,那时我好感动,还以为那个一整晚在我耳边安慰我、呵护我的人是你。你知道我父母总是忙于工作,没有多少时间陪我,所以从小我就告诉自己,将来长大一定要找一个能全心全意待我、爱我、疼我的人做老公。结果……”
“呵……”他苦笑打断她的话。“其实照顾你一夜的是南宫,而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你清醒,所以就阴错阳差……我知道了,你找的、你要的、你爱的一直是南宫。”
她点头,想起南宫肇那个傻瓜,这么多年来痴痴地等、无怨无悔的爱,心都为他感到绞痛。
“对不起,夏侯。”她说。
“不,爱情没有对错,是我们……没有缘分。”他撇开头,眼眶已经红了。“祝福你和南宫白首偕老,你们……咦?南宫人呢?”
两人谈了一大段,猛然回神,才发现新郎南宫肇居然走了。
“那个笨蛋!”云芸气恼地娇骂一声。“他难道除了牺牲奉献外,其它什么也不会了吗?”气死她了。
顾不得曳地白纱有多不方便、三吋高跟鞋有多难行动,她两手拎起裙摆便追了出去。
夏侯封站在摄影棚,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他的初恋、曾经的挚爱就这么没了,低下头,忍不住眼角泛出了一点水光。
他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爸爸。”一个稚嫩的身影突然扑进他怀里。
“翔翔?”夏侯封抱起儿子,诧然的目光对向站在摄影棚入口的林筱环,那娇小的身影正在发抖,怯怯地看着他,泪盈于睫。
为什么每次南宫肇和云芸去找林筱环,只要林筱环掉眼泪,夏侯封就直觉以为她受欺负了?因为跟她相处了三年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多辛苦,他很心疼她,所以努力地保护她。
“老公……”她抽噎地喊。
他深吸口气,眨回眼眶里的泪,对她张开双手,林筱环霍地扑进他怀里。
“老公、老公……”发现他恢复了记忆,她不知道有多慌,也许一开始她是为了保护弟弟而骗他,但一起生活久了,发现这个男人虽然外放,却比谁都顾家,她真心地恋上了他,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夏侯封一恢复记忆就往外跑,她吓得魂都快飞了,抱着儿子一路紧追,也不晓得能不能追回他,但她就是不想放弃。
夏侯封抱着林筱环母子,用力一咬牙,纵使初恋再美好,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有必须负的责任,那是他逃避不了的。
“我们回家吧,回云林。”
“老公?”他真的肯要她,他真的……她搂着他的腰,哭得不能自已。
云芸出了摄影棚,下楼来到婚纱公司的大厅,正好看见准备推门出去的南宫肇。
“你给我站住,南宫肇!”她叫得如此大声,以至于整间婚纱公司的门市小姐、助理、化妆师,甚至是来挑照片的客人,齐齐转眼看着她。
但云芸却不管不顾,迳自奔向南宫肇,立定在他面前三步远,想也不想一脚便踢他的小腿。
“唔!”他痛得闷哼一声,却不敢叫出来,一心只在意着她的怒气。“小芸……谁惹你生气了?”
“除了你这个白痴还会有谁?你说,为什么一声不吭跑出来?”
“我……”他落寞地低下头。“我看得出来,夏侯已经恢复记忆了,他是来找你再续前缘的,所以……”
“你就自动退出?你有没有脑袋?我说过几次我爱你,你都当耳边风不成?夏侯回来了,你就走,问都不问我一声我究竟爱的是谁?想跟谁结婚?”
“你是说……”他好像被人一脚踢入地狱,又猛地被拉上天堂,心情剧烈的变化让他整个人都快乐疯了。
“很开心?”说着,她狠狠在他手臂上一拧。“你别做梦了,今天婚纱照不拍了;我告诉你,你如果不哄得我开心,对我唯命是从,休想娶我过门!”话毕,用力扯下头纱丢掉,推开他,扬头走人去也。
原地就留南宫肇呆滞地看着她浑身着火的背影渐渐消失,心头满怀纳闷,要说对她百依百顺,他从来都是如此啊!还要怎么做才算唯她命是从?这真的很为难耶!
南宫肇陷入了他这辈子最大约困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