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婕宜终于不哭了,但抽噎没停,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很狼狈。
高为棠攒眉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等他再回位子上时,手里多了一盒面纸和一杯热气氤氲的牛奶。
他把面纸盒递给她,任婕宜接过,抽起一张。「嘶~~」
连「嘶」好几次,她鼻腔终于舒服了,瞄了眼那杯牛奶,奶香浓郁,还有一层薄薄的奶沫。
她喝下一口。「唉!」
高为棠像只被吓到的猫。「怎么了?」
「被……被烫到了。」
「哪里?」
「舌头……」
他松口气。「伸出来,我看。」
「啊?」她傻住,在他催促下通红着脸,颤颤吐出一截烫到发麻的舌尖来。
高为棠秀眸很仔细地瞧过。「还好,只是有点红红的……」说罢,他一下子用嘴含住。
什么?!任婕宜简直大惊恐,他、他把她的舌头含进嘴里,然后用他的舌瓣轻轻一贴,在上头扫了一下。
「好多了。」他仍旧一副平淡的样子,好像这真的只是一种治疗行为。
她当场脑死,以致没捕捉到那人眸里潜藏的一点不餍足。
他想,没关系,往后多得是「进补」机会。
被他这么一搅,她连抽气都停了,只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她低眼看望桌上的面纸及那杯热牛奶,想起今天下午他传照片给她的举动,不禁道:「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耶……」
高为棠「唔」一声,眼神飘移,口气却很硬。「谁说的?」
「噗。」她破涕为笑,很嘴硬喔。「不然你安慰我一句试试?」
他沉默好一会儿,最后道:「把牛奶喝了。」
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可是她笑了,笑着笑着,一点残余的泪水溢了出来。她还以为……他对她,幻灭了。
结果不是。
于是在心安的同时,某些积压已久的东西化作眼泪释放出来,有个人愿意留在她身边的感觉如此动人美好,他甚至不用任何甜言蜜语,只需在她哭泣时递给她面纸及一杯牛奶,她就觉得……足够了。
见她宁定下来,高为棠松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品,推到她面前。
任婕宜定睛一瞧,是她家里的钥匙。
她一脸迷惑地睇向他,高为棠伸手。「把它给我。」
「喔。」尽管莫名其妙,她仍不疑有他地将钥匙拿起来,放回他手里。「你要干么?」
他将之握紧了,重新放回口袋,冷静道:「我明天会拿去再打一把,就像我前头说的,如果你不反对,我想以结婚为前提,和你一起过日子。」
她吓到了。「这是……同居?」
「不,是试婚。」
试婚。教育部国语辞典表示:「成年男女双方于结婚前先同居一段时间,以试验彼此的兴趣志向、目标理想是否一致,生活习惯能否适应,然后再作结婚的决定。」
身为在爱情市场第一线的言小编辑,任婕宜当然清楚试婚的定义,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词居然也会应用在她身上。
「房租水电跟饭钱,我都会付的。」
见他提议得如此理所当然,她反倒噎住了。「会不会太快了?」
高为棠挑眉,好似不以为然。「我们认识了十多年。」
「可是我都没印象……」话没说完,就见他面色一沉,她心知自己踩了对方地雷,连忙转回来。「我的意思是,我们还不熟,很多事并不了解……」
「高为棠。」
「什么?」
「高兴的高、成为的为、海棠的棠。二十七岁,八月二十五日生,狮子座A型,M大企管系毕,现经营股票买卖。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喜欢电影、园艺,优点是认真严谨,缺点是太过执着,性格不太合群。父母健在,经营服饰,上头有一个哥哥,没有弟妹……」
任婕宜目瞪口呆,一时消化不了这些讯息,就听他来了最后一句。「刚结束单身,对象是任婕宜。」
原先心里头残余的一点不安,在他这句话底下,奇妙地消散了。
这个男人不会讲任何好听或者安慰人的话,笨拙强硬到不行,却是很认真的。认真考虑她、认真对待她、认真想要和她在一起,这份认真牢牢地打印在她的七窍上,使她轻而易举就被折服,无法说不。
前辈说过,机会是降临在懂得争取的人身上,倘若眼前真是她一直以来盼望得到的Happy Ending,为何不鼓起勇气,尝试看看?
她抬眼,男人同样凝视她,只见那滢润的黑目底注满了她身影,波光里,隐隐透着一抹期盼……
她心底一阵荡漾,最终道:「那……请多多指教了。」
任婕宜曾在网络上看过一种说法——
「三秒钟足以爱上一个人,八分钟足以谈一场恋爱,十三小时足以确定伴侣结一次婚。」
每个人的数字不尽相同,但结论都是一样的:他们都累了,在茫茫人海里头,用青春不断地等待、寻觅一个人,有时即便遇见了,耗尽一生也未必清楚地了解对方,不如痛快一点,速战速决。
人生,本来就需要一点冒险。
高为棠这人,平素总是闷闷的,不爱多话,但在关键时总能做出犀利发言及行为。在发表试婚宣言后的隔天,他就把她家的钥匙打好了,周末就拖着行李搬了进来。
他确实喜爱园艺,除了在她客厅茶几上的小盆栽外,还另外带了十个拖油瓶进门,一字排开在她面前,介绍道:「这是小绿、小白、小红、小蓝……」
说罢,他起身,在行李堆里抱出一只等身大的黄金猎犬布偶。
「哇!」她惊叫,是在简讯里看到的那只!「哪儿来的?」她抱住了,布娃娃材质极好,颇有重量,像是一只真的狗儿。
「我买的。」高为棠回答。「它叫奶茶……母的。」
居然连名字都有了……任婕宜看向那排有所命名的盆栽,明白了这是他的嗜好。「我是问,你怎会买它送我?」
「你不是说想养一只黄金猎犬,取名叫奶茶?」
任婕宜张大嘴,表情很震惊。「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难不成……你有读心术?」
「……」她的心就算是傻瓜都猜得到吧。
高为棠不禁想,但一想到自己一直都没搞懂过这女人的心思,就觉得……算了,过去就让它过去。
「我对狗过敏,所以你只能养它了。」
她愣了愣,许久才把这两件事给连结起来,因为他对狗过敏,所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她就没机会养……是这意思吧?
「嘿嘿,谢谢。」他态度好强势啊,可她喜欢这种被归纳在对方人生里的感觉,好像在说从今以后,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不住家里好吗?」
「没关系。」他和亲人同住,只要把一些行李搬来就行。
她的租约尚未到期,倘若试婚顺利,再一块儿找合适的房子吧——这是高为棠之前说的。
任婕宜事先把屋里的空间腾出来,给他放置物品,本想介绍一下房屋格局,又想到他把她家整个打理了一遍,看来是比她还清楚了。
「呃……有没有其他问题?」
「有。」高为棠抬手。「我睡哪里?」
「……」
她这地方是一房一厅构造,床只有一张,尽管是双人床,但……
「我……我反对!」
「嗯?」
她唯唯诺诺。「我反对……婚前性行为……」
「……」
任婕宜脸胀红,她都忘了,试婚里也该包含那件事!
她自认不是卫道人士,但家教严谨,母亲又是教徒,自小灌输她这方面观念,尽管长大以后拥有了足够的自主权,她仍尽力不想违反母亲教诲。
「我、我不想让我妈伤心……」理由很简单,仅此而已。
高为棠听了,沉默。
她隐隐忐忑,心生抱歉,毕竟他们不是一般交往,这种事好像一开始就该讲清楚。「对不起……」
高为棠挑眉。「你做错了什么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被他这么一反问,任婕宜也胡涂了。
「你一直不说话……」所以她才担心,他是不是生气了?
「我在思考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有什么关系。」
她一愣,随即红了脸,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好像……真是她思想太淫秽。
「我睡客厅。」
「喔……」她松口气,可想想又不太好意思。「其实床很大……」
高为棠瞥她一眼,她忙改口。「可惜我睡相超差……」同居是一回事,同床共枕又是另一回事,她龟缩了,需要心理建设。
「嗯。」他明白,在同住这件事上,她做出了配合,他不打算再贸然进逼,现阶段,已是他所求最好的结果。
当然对那件事,他不可能没期待——没有她才要担心了。但若这是她的原则,他应当尊重。「你说你是为了你母亲?」
她点头。
他勾了勾唇,难得地笑了。「这很不容易。」
世界上有多少人会在决定一件事的时候,顾虑到家人的心情?人往往容易忽视最亲近的人的感受,他在家族环境里看过太多口口声声追求自主,为所欲为却又负担不起责任的例子。
相比之下,她的坚持是为了亲人,她从不提倡自我,太过挂念他人感受,绑手绑脚,过去他对她这点时常感到焦躁、莫名生气,他想,那或许是他太过渴望她这份心思,却始终不被关照的缘故。
任婕宜很意外,他不但接受了,甚至……还有一点赞许的意思?
「其实……也不必睡客厅啊。」
高为棠挑眉。
「床的话……还没办法,但我们可以买很好的床垫,铺在地上……」这是她目前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你也认为我们睡得近一点比较好吧?」
「也?」
她脸红。「是啦是啦,眯兔。」
既然都要试婚了,两人分房睡,那跟一般室友有啥不同?尽管那方面暂时无法配合,她仍想用其他方式,努力贴近对方。
这是她的心意。
高为棠感知到了,如今她瞅着他,满眼里都是他,不像以前,自己从她身边走过好几回,她都傻乎乎地顾着别人,没注意他……他下意识抬手,把她的眼遮住了。
任婕宜视线忽地一片黑,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嘘。」他轻语,吻住了她。
她没了声,取而代之的,是她显露的半张脸泛起粉潮。
他知道,她很喜欢接吻,每次吻她,她的反应总是可爱得教人内心发紧。他吮住她的唇瓣,再探舌舔舐,一点一点地深入,每当这时她都会浑身轻颤,四肢放软,像只柔软的幼猫,如今眼睛被遮住了,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逸出低吟,呼吸伴随心跳,逐渐加快。
他撩开手,看见她迷离水润的眸始终映着他倒影,使他心口一热,非常满足。
「还好,你不反对接吻。」
「……」
结果,当天晚上,高为棠很光荣地睡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