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温叆独自前赴与吸血族的会议。会议地点位在隐密的山区。
吸血族由于人数减少,孕育后代有困难,有灭种之虞,因此透过和他们有渊源的“瓦什会”向人类寻求生殖技术的协助,交换条件是同意人类解读他们的基因,探究他们长生不死的奥秘。
事情说来简单,但为了怕大众恐慌,一切隐密进行不公开。
吸血族的谈判代表是祭师,赫密·Z·忒伦异。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会后,温叆与赫密辟室密谈,求证凯索的行踪。
赫密证实了她的猜测,凯索还活得好好的,人在台湾,但听说弟弟可能涉及谋杀案,他摇头。“凯索不会做那种事。”
“从凶案现场种种迹象研判,被害者活着的时候举行过一些仪式。两个死者都是未成年少女,颈部有两个小洞,推测是吸血族的咬痕。令弟曾经参与邪教,而且专挑年轻女孩下手,我认为他有重大嫌疑。”
“他是曾经参加过人类的教派,但他不会杀人。”
“也许他蛰伏四十年,某些行为改变了。”温叆叹口气。“其实,只要没有人伤亡,吸血族做什么,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两个年轻的女孩死了,她们的家人需要一个交代,请您谅解,我得请他到署里说明。”
赫密蹙眉。“凯索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妳恐怕很难‘请’动他。”
“那么,必要的时候,我需要动用武力,您同意吗?”吸血族视人类为食物,死掉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更不可能要他们服从人类的法律,但对方现在有求于己,温叆赌对方会因此让步。
果然,赫密沈吟了下,没有拒绝。“如果妳动用武力能抓住他,我没话说,但官方的立场一向是隐瞒,不希望民众知道吸血族的存在,就算能证实是凯索做的,妳也不可能告知那些女孩的家人凶手是吸血鬼,他们也未必相信,我更不会让你们杀死我弟弟。”
“我知道,但我得尽我的职责。总之,一切等找到他再说。”事情比预想的顺利,温叆满怀希望。“他现在在哪里?”
赫密摇头。“我不知道,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只知道他在准备舞团表演,打算在台湾演出三场。”
赫密给予的协助仅止于此,其余的,她得靠自己了。
温叆驾车下山。刚下过雨,车灯打在湿漉漉的山路上,路面粼粼闪烁,空气清新。她开了一小段路,手机响了,她停车接听,是雷家华打来的。
“妳开完会了?都顺利吗?”
“很顺利,双方达成共识,将会合作。”山下万家灯火,夜景真美,反正前后都没来车,温叆索性下车,踱步到山路边欣赏景色。
“妳有问到那个‘黄金恶魔’的行踪吗?”
“有,他哥哥证实他人在台湾,但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也同意我们找他弟弟询问。”
“那我们要从何找起?”
“他有个舞团要演出,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你马上连络警方,要他们清查所有大型的户外场地,特别是那些私人土地,不需要向官方取得许可的。”
“等等,户外场地?”
“对。凯索的舞团只在户外演出,可能是偏远的郊区,所以叫他们监视那些偏僻冷门的地点,有任何动静就通知我们。对方是吸血鬼,他们对付不了,我会抓人,叫他们别轻举妄动……”
简短交代完,温叆收线。她望着夜景出神片刻,才走回车子,但刚转过头,就见一个男人坐在她的车子引擎盖上。
她讶然止步。男人有一头微鬈的浓密金发,呈现阳光从清晨到黄昏的各种色彩,他略瘦的脸庞俊美无瑕,眼瞳在暗夜中像浓稠的蜂蜜。他有她见过的男人之中最性感的唇,微扬的唇角揉合狡猾、邪恶和温柔。他凝望她微笑,笑弧像夜空里魔魅的月牙。
他长腿交迭,双手往后撑在引擎盖上,望着她,彷佛是她的乘客,等着她讲完电话回车上来。他坐在她车上,突如其来却奇异地理所当然,彷佛他生来便属于那个位子。
与他金色视线交会的瞬间,她心跳奇异地快了几拍。他等待她的模样、他深沈美丽的眼瞳,令她微微恍惚,有种错觉,彷佛他是她的归属——
她清醒过来,责备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这男人一身异常的苍白皮肤,是吸血鬼的典型特征,看那金发金眼,她猜他就是“黄金恶魔”凯索。
虽然不明白他怎会出现在此,但来得正好,省去她到处寻他的麻烦。
她的步伐只稍一顿,跟着又迈步,继续走向她的车,走向他。
凯索悠哉坐着,欣赏面前的女人款款走来。他知道这女人,他在她与他大哥的视讯通话上瞥见过几次。方才他本想回大哥的住所,途中看见她下车,就跟过来了。
他状似漫不经意,但内心激赏,她比他在视讯通话上见到的更美,一身保守的枣红色套装,体态婀娜而端庄,及膝裙露出黑色丝袜缠裹的秀气小腿,古典的黑色发髻更添神秘风情,发丝缭绕她优美白润的颈项,教他心悸,神魂颠倒。
啊,他想要她,非常想要,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念念不忘——她看起来太美味了,颈部线条非常挑逗他,她有双慧黠黑眸,眼神聪颖自信,她肌肤下流动的鲜血,肯定也充满灵性吧?
他想象着将她拥入怀中,嘴唇贴住她温暖的皮肤,牙齿滑过她颤抖的脉搏,她甜美滑顺的香气充满他的口腔……他幻想她的滋味,想得呼吸炙热、血脉沸腾,渴望在身体深处变成灼热漩涡,他手指得扣紧身下的钢板,才能佯装若无其事。
从没有哪个猎物让他如此亢奋。他要定她了。
可是……刚才他听见了,她杀气腾腾地吩咐属下盯紧他的舞团,他想不透,他在哪时候得罪过她?
温叆递出名片。“晚安,忒伦异先生,我是异术署的署长,我才刚和您的大哥问起您,没想到马上就遇到您了。”
凯索接了名片,不回答,且听这位美女署长有什么话说。
“最近发生两件命案,有两个年轻少女死亡,我们怀疑和吸血鬼有关,我想请您到署里说明一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可以吗?”
原来这就是她急着找他的原因。凯索有些失望,没想到美女把他当嫌犯。
他一直不讲话,温叆却误会了。“您听不懂中文吗?但您的大哥说得很流利,何况您的母亲是唐朝人,我以为您也会讲……”
她误会了。凯索顿觉好笑,如果他始终“听不懂”,她要怎么办?强行逮捕他吗?他故意继续沉默。
温叆皱眉。麻烦了,她设想过一堆面对这男人时的可能状况,万万没料到彼此会语言不通。她的英文听力尚可,但会话很差,她研究过吸血族的古语,但懂的字汇也有限。
她将刚才的话用这两种语言重新拼凑一遍,竭力将意思表达完整。
“我听不懂妳讲什么。”凯索只用一句简短英语就摧毁她的努力。
她又用双语讲一次,他歉然摇头,表示他不懂,心底偷笑。
“你真的听不懂?”她急了,中文脱口而出。他是假装的吧?他一直笑吟吟地瞧着她,好像在嘲弄她,她觉得他是假装不懂。
“你等等,我请你大哥跟你讲。”她拨手机给赫密,很不幸,没人接。她再拨给会讲英语的秘书,电话中。完了,搬不到救兵。
凯索欣赏美女彷徨的模样,她盯着他看,好像期望光凭眼神就能令他明白她的意思,那双翘睫毛焦急地眨呀眨,真可爱,可惜她满脑子想着要逮捕他,唉,恕他不奉陪了。
他起身,打算走人,却被她拉住。
“你真的听不懂吗?”温叆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说,他还她一个茫然表情,她失望,忽然觉得整个情况荒谬又无奈,忍不住笑了。
“抱歉,我以为这样慢慢讲你就能听得懂,其实不行……抱歉。”
他低头,正好望进她眸底。她黑眸像一汪幽深的湖,他嗅到她淡雅的香水味,她握住他手腕,她的手心柔软温热,紧贴他皮肤,她柔软的女性肌肤在诱惑他,他感觉陶醉,心脏因需索而强烈悸动。啊,他好想尝尝她的滋味,但他从不强迫猎物,要这位美女署长自动将脖子伸向他,有可能吗?
“其实,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凯索讶异,又警觉起来。他千万不可露出明白她话中意思的表情,却又好奇她是怎么想象他的?
“你被称为‘黄金恶魔’,我原本想象你应该有一副邪恶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可怕的杀人魔……”他表情茫然,显然不懂她的话,但她一开口,他就停步,所以她继续说。
“没想到,你一点都不像杀人魔,你的头发和眼睛像阳光,跟一般阴沈的吸血鬼完全不一样,我刚才还以为看到天使降临在我面前。”以她的身分说这些话很不得体,但何妨?反正他听不懂。
不过……他真的听不懂吗?
她把嗓音放得更柔软,掺入一点梦幻少女的语气。“想到我必须把你带回署里,我有点难过。我在想,如果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跟你见面就好了……”她困惑地顿住,发现自己的嗓音比预期中的更遗憾,彷佛发自肺腑……荒谬!她要拐的又不是自己,是他啊!
于是,她故意暧昧地延长停顿。“也许我们……”
也许什么?凯索差点问出口,又马上警告自己,这女人八成怀疑他懂中文,正在引诱他开口,他不能上当。
“我刚才见过你大哥,他非常英俊,而你……”
更英俊吗?
“你和他根本不一样。他是领袖人物,不论谈吐或气度,他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我想,他应该是吸血族最出色的男人吧?没想到还有你,你跟他截然不同,却同样迷人——不,你比他更有魅力。”
他心花怒放,这是她的真心话吗?
“据说很多女人迷恋你,自愿献上鲜血给你,我觉得这传言太夸张,但见了你,我得承认你确实有让女人不要命的魅力。你的眼神有点坏,有种堕落的气质,像个不正派的天使,‘黄金恶魔’这个绰号很适合你,你的确是恶魔,不过,即使是恶魔,我想你也会是上帝最钟爱的那一个——”
“老实说,我也这样觉得。”
温叆美眸瞇起,语带指责。“你明明就懂中文。”这家伙果然是装聋作哑!他的嗓音低沈,语气慵懒,一副顽劣但迷人的调调。
“我没说我不懂啊,我只是懒得回答。”凯索无辜地耸肩,算了,懒得装了。“为何妳认定我一定懂中文?就因为我母亲是唐朝人?妳知道吗,唐朝人其实不是讲我们这种语,他们讲的比较接近客家话,不信的话,妳用客家话念唐诗,会发现它的抑扬顿挫特别好听——”
“我不是来上语言学的。”她打断他。“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明白我的意思,那很好,我不需要再解释一遍,请你跟我到署里走一趟吧!”
他却答非所问。“妳说我很迷人是真的吗?”
“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得逮捕你,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也许我很愿意让妳逮捕,只要妳回答我。我的迷人,迷不迷得住妳?”
“这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吧?”她好气又好笑。
“妳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开口?当女士向我示好时,不回应是很不礼貌的,而妳……”他的嗓音低沈诱惑。“直觉告诉我,要是把妳刚才那些话单纯当作引诱我开口的饵,可能会令我遗憾终生。”
“我想你的一生还有更多事值得你惦记,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请你立刻跟我走,好吗?”他靠得很近,她无法分辨是他悦耳的嗓音,或是他带有压迫性的高大体魄,让她的背脊窜过战栗。
“去哪?”
“回异术署讨论案情。”
“可以换个地方讨论吗?例如餐厅或咖啡厅,灯光美气氛好的地点。”
这无赖!她来抓他,他却想把她,会不会太搞不清楚状况?温叆维持礼貌微笑,语气坚定。“很抱歉,只能回异术署。”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恐怕得逮捕你。”
“妳倒是试看看,我很好奇妳要怎么逮捕我。”他低笑,双眸闪烁兴味的金色光芒。
“我征询过你大哥的意见,他同意我在必要时使用武力——”
“嗯哼,妳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妳不撂倒我,休想我会跟妳走。”
好,这是他自找的,温叆从口袋里取出两条银色丝带。
“莫非妳想用那东西把我绑回去?不嫌太细了吗?至少也要丝袜吧?”凯索赞赏地瞥过她浑圆修长的小腿。“我不介意妳脱下丝袜绑我,不过,换个时间地点的话,我更乐意让妳绑。”
温叆差点笑出来,他的脸皮显然厚得能阻挡辐射线,也很不知死活,居然还想跟她调情。她将丝带缠在手上,在指间做八字形缠绕。
“那是保护手指的吗?”这女人的行动真让人摸不透,凯索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绑丝带。“这形状挺像手指虎……等等,”他眉头挑高。“难道妳想用丝带做的手指虎对付我?”他笑了。“妳不如拿石头丢我,还比较痛。”
“手指虎具有杀伤力,在台湾属于违禁物品。这只是丝带而已。”她握拳,摆出架式,但如果他真以为她手上的是普通丝带,就要吃苦头了。
眸光迎上他含笑的俊美脸庞,又是一阵战栗窜过她体内。温叆心跳加速,并不是害怕,反倒像是兴奋。是因为面对强敌,肾上腺素作祟吗?其实,她挺喜欢他醉人的香槟色眼眸,跟他瞎扯也挺有趣,可惜她有职责在身……不过,弄乱他丰厚闪亮的金发,打掉他脸上慵懒得意的笑容,似乎也不错。
她抬起右腿踢向他左腰。
凯索避开,没想到这一脚是虚招,她左腿跟着踢过来,他再度避开,没料到这依然是虚招,她左拳迅捷击出,他来不及避开,被这一拳正中胸口。
凯索踉跄地倒退。这一拳虽重,但还不至于打倒他,却让他胸口发麻,他这才警觉那丝带有古怪。
她连续出拳,他一一挡下。她肯定练过武术,身手利落,很可惜,他从小练武,肉搏战不曾败过,除了刚开始被她攻个措手不及,他都能见招拆招,留意不要碰到她手上丝带,还有闲暇在她抬腿踢来时,欣赏她裙襬飞扬、暴露整片结实大腿的养眼画面。
唉,如果他们能和平地认识该有多好?他可以培养气氛,施展魅力诱哄她,令她甘心臣服,将剽悍的女署长变作温驯的女奴,现在呢?在这里动手动脚,有违他的绅士作风,说不定美女还以为他就是这么粗鲁,真是冤枉呀!
这时,温叆一拳对准他的脸挥来,他闪避,伸脚绊她,她失去重心而滑倒,他在她腰后托了一把,顺势将她抛在引擎盖上。他跃到她身上,擒住她手腕,用体型优势轻松压制她。
她使劲挣扎,直到觉悟自己无法挣脱才停止,她瞪他,眼神紧绷而恼怒,彷佛无法容忍自己竟居于下风。
“妳输了。”他眸光黯下。她呼吸紊乱,白皙颈项布满诱人的细汗,他也呼吸急促。这么一点小打斗不至于让他喘息,甚至心跳激烈,那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他渴望她的血?单纯的口腹之欲,为什么一再扰乱他?
“话别说得太早。”她右腿猛地一抬,正中他胯下。
这一下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凯索痛得五官扭曲,忍不住松手放开她,她跟着脚一抬,高跟鞋踹中他下巴,他摔倒在地,她翻身跳起,跨坐在他胸口,一双富有弹性的大腿挟在他腰侧。
“我喜欢这姿势……”他摀着下巴呻吟,眼睛还很不怕死地往下瞄。“但是妳的膝盖不能选别的位置吗?妳这一顶,哪个男人能继续做……”忽见她危险地瞇眸,右手抡拳,高高举起——
“等等,别打我脸——”
接着,重重一拳打中他左脸,跟着右脸也挨一拳,他脑中一阵刺痛晕眩,失去知觉。
一番折腾之下,温叆总算将凯索带回异术署,给他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