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吃药了。」轻拍熟睡中的人儿。
黎恩翻转了一下身子,却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从医院回到台北家中已经五天了,医生嘱咐他要让她多休息,最好不要做太过激烈的事,这样伤口才能顺利复原。
但她却不是一个很配合的病人,一天到晚要她躺在床上,最大的活动范围就这间六十几坪大的房子,还真是闷得她有些难受;结果回到家中的第一天,她不顾带伤的身子,执意要出门,果不其然,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将她紧急送至台北就近的医院去诊疗,医生责怪的眼神一直看着他这个被认定是不尽责的丈夫,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以往只请清洁公司定期来打扫的住家又多请了一位帮忙煮食的阿姨;一来可以照顾她的三餐,二来就近监督她这个好动的病人,不得在医生说可以恢复所有活动前做任何会伤身的事。
这几日为了照顾她,古卓也改变了平时非得十二点才回到家的作息,尽量把紧急的工作在七点以前完成,其余的则带回家继续处理,以方便在李嫂离开后能有个人可以照应她。
「黎,快醒醒,该吃药了。」
伴随温柔的声调再次轻拍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女子,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脸色已恢复了原本的红润,只见她仍紧闭着眼,但粉嫩的朱唇却咕哝的抗议道:「我不想吃,医生开的是什么怪药,吃得我整日昏昏欲睡。」
为了让她能充分休息,所以医生在调配的药中开了安眠药剂,但这位小姐却很不领情的认为医生一定是开错了药,坚持不继续服用。
有些拗不过她的坚持,古卓也早已请医生另行开了新的药方。
「这次不会。我请医生重新配了药,你想要早日恢复以往的活动,那就更应该配合医生的指示才行。」
虽然仍有些不情愿,却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已经整整闷了两个星期,觉得骨头都快老化了。叹了口气,有些认命的接过他手中的药和水杯。
见他一身轻松的打扮,她有些讶异的看了一下时钟;都已经九点多了,平时他最晚七点半一定会出门,难得这个时间还有空闲在家里盯着她吃药。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日吗?是我的休假日。」
也对。最近过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连今天是礼拜几都搞不太清楚。以往连一天都关不住的人,却因为这场车祸而不得不在家乖乖休养。
「你要出门吗?」
带着些许期待地问忙着整理摆放在桌上餐盘的他。最近她胃口不太好,每餐总是吃不到一半;为了引发她的食欲,今早他特地请李嫂熬了大骨粥,总算让她胃口大开。
「今天不出门。怎么?你有缺什么东西吗?我可以请爸顺路带过来。」
「爸要来?」
从得知她出车祸受伤后,黎老便担心得想直奔医院,却遭到所有人的劝阻。近几年,黎老因心脏病的关系才动过一次大手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不宜长途奔波劳累,也因此一直到今日都还没来探望过她。
其实她也不甚在意啦!反正现在已无大碍,况且老爸一来又免不了要叨念她一番,想来就让她头痛,不知刚吃的药有没有治头痛的成分?本来还不想吃药的她,现在倒很希望能药到「痛」除。
「药很苦吗?」
见她小脸皱了起来,顺手从桌上拿了一块巧克力给她。
她这人不太会吞药,老是把药溶在嘴里,苦成一团才吞下口;而这也是她为什么不爱吃药的另一个原因,讨厌苦味的她每每吃完药,非得吃一块糖去除口中的苦味不可。
「我没有缺什么东西啦,只是快被闷坏了,整天不是躺在床上,不然就是在屋子里四处游走,我现在对家里的每个角落已经熟到闭着眼睛都可以走了。」
有些哀怨。一场车祸不但让她原本开展的计划延期,连带的还被限制行动,一向冲劲十足又是行动派的她,现在却变成了笼中鸟。
见她一脸哀怨的神情,古卓也心里有些不舍。这几日确实闷坏了她。
「要不要跟我去散步?」
「真的吗?」水灵大眼精光璨璨。
「快去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黎恩开心的亲了一下他的薄唇,引发他全身一阵酥麻感。完全没有察觉他异状的快乐鸟自顾自地飞入浴室换衣服去了。
轻快的脚步伴随着口中轻哼的乐音走下楼,只见神色一向冷峻的男子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我们可以出门了。」
换上一身白色运动衫的她,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原本有些凌乱不听话的发丝束在脑后,露出她可人的娇颜,水嫩嫩的嘟唇引发令人采撷的想望。
等不及的小女人拉着还在神游状态的男子往门口步去。
一出门口,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贪恋自由的女人大口吸入一口含有花香的芬芳,不小心触动了受伤的胸口,让她难受的轻咳了一声。
「你还好吧?」古卓也轻拍她的背,有些担忧的问。
「我没事啦。」
盯着她看的眼神有些不信,为了证明她真的没事,她轻快的转了一圈,有些不稳的身子被一只健臂给捞回了身边。
傻笑一声,偷瞄了他一眼,确定他并没有后悔带她出门散步,这才放下心。
没办法啊,这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出门晒到暖阳,她可不想因为一点点不适又被关回屋子里。
瞧这天气多晴朗,蓝天和风花飘香,关在家里多可惜,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光。
「古先生古太太,早安啊!难得看到你们一起出门散步。」不是难得,而是第一次见到,令人好奇到有些心痒痒的。
一个牵着两只黄金猎犬的妇人看到他俩,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好久不见。」
两年多前结婚之后,他们便搬入了这位于台北近郊的僻静小社区,社区内是一栋栋独栋式的偏欧式建筑,住的大多是半退休的老人家或一些企业家第二代;社区内的人其实对他们这对夫妻好奇得不得了。
大家只知道男主人是宽合集团的继承人,姓古,其余都是「听说」。
听说他们夫妻貌合神离,所以平日只见男主人早出晚归,却很少见到女主人出现在这栋屋子。偶尔会有清洁公司的人来做打扫工作,连亲戚朋友都很少来走动。
听说女主人是宽合集团董事长的情妇所生,而男主人之所以能以庶出女婿半子身份坐上宽合集团的大位,权力一把抓,是因为他为人冷酷、工于心计,压下正妻之女的夫婿,抢夺公司的继承权。
又是听说。为了堵住大多数人的嘴,男主人作风强悍,在宽合集团内部换了多数有功的老员工,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公司各相关要职以巩固自己的权力;总而言之,是个狠角色。
「真的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工作很忙吧?好像不常见你回来这里。」
好奇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号称此社区最神秘的一对夫妻,更是大家急欲打探的对象。老人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生活情趣,难得有机会看到这对夫妻同进同出,探听一下小道消息,待会的社区长青聚会就有新话题了。
「张妈妈,你的精神还是这么好,我最近是回来养伤的。」
「养伤?你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啊?」
脚边的两只狗开始有些不安分的窜动着。
「出了场车祸,现在已经好多了。」才一说好多了,不自觉地又轻咳了一声。
在旁的男子见状,眉头又一轻皱,手却温柔的不断轻拍她的背。
见到在旁的冰雕男虽皱着眉头,但动作却轻柔的抚着女子的背,张妈妈的眼神又是一亮!真有趣!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的貌合神离,难道消息来源有误?
「怎么这么不小心!受了伤要多吃一些营养的东西才会好得快。待会我帮你炖些鸡汤,让你补补身子。」顺便去你家参观一下,张妈妈在心里暗语。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先生已经请人来帮我打理三餐了。」
两只狗儿开始无聊的到处闻闻嗅嗅,一直往古卓也身上磨蹭去。
「三餐是三餐,跟进补怎么能相比。还是让我帮你炖锅鸡汤,一点都不麻烦的,刚好今天我儿子带孙子回来看我们,我本来就打算要炖锅汤了,所以只是顺手多炖个一锅,你就不用客气了。」千万不要拒绝我。
古卓也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想避开那两只热情不已的黄金猎犬;但不论他怎么挪动,那两只狗就是跟着他移动,热情不减的紧黏着他,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拉得认真打探消息的张妈妈跟着站不稳,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
「小乖跟阿怪是怎么了,一向不太喜欢靠近陌生人的,今天却一直黏着古先生,看来它们两个真的很喜欢古先生喔。」
两只黄金猎犬光是舔还不够,更趁势将两只前脚攀在古卓也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轻推那两只热情过了头的狗儿;不过,效果显然不彰,两只狗儿还以为他在跟它们玩,因此被推下后又自动攀了上去。
见到他有些困窘的表情,张妈妈拉了拉绳子喊道:「坐下。」
两只狗儿刚开始还有些不服从命令,不过经过张妈妈再次的威吓,才乖乖的停坐在古卓也身旁,四只眼睛仍然不离被缠得有些狼狈的男子。
「好聪明的狗。」黎恩拍了拍狗儿的头,称赞道。
见她一靠近那两只狗,古卓也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远离那两只「热情的恶犬」,很怕它们心血来潮扑到她身上;她是那么瘦弱,哪禁得起这样的热情招呼。
「别怕别怕,它们很乖的。」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妇人安抚着护妻的男子。
「古先生看起来很疼爱老婆。」
冰雕男只是面无表情、有些警戒的继续盯着那两只恶犬,对于妇人的话浑然不觉,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黎恩用手肘轻顶了他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回应道:「嗯。」
「不好意思,我先生他不太喜欢说话。」
一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古卓也,对于妇人的提问根本不认为有回答的必要。从他们住进这个社区开始,这些闷到有些发慌、闲到必须用打苍蝇来打发时间的退休老人们总是三不五时的看似散步,然后有意无意的老是经过他家门口,见到有人进出,就停在一旁假装看风景的观察他们在做些什么、讲些什么话。
只要不干扰到他,他倒是不在意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但是满足他们的好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一向不是委婉可亲的人,更无意将个人隐私摊在他人面前,任人说长道短;他们喜欢说,他可不见得乐于提供题材。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继续散你们的步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该去一趟市场了,那我先走了。」
那冰雕男的脸色已经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她可是很识时务的人,反正今天所看到的已经很值回票价了;而且她还为自己争取到一窥神秘住宅的机会,她得赶紧回家去炖她那锅入门的门票鸡汤。
古卓也牵着黎恩的手继续他们未完的散步。
「她只是跟我们打声招呼,顺便闲话家常一下,邻居都是这样的啊,这是敦亲睦邻,你干嘛摆一张脸吓人。」
那冷酷的俊脸连在酷热的七月天都可能冻坏人,她是不介意啦,反正挺凉的,而且他对她其实很贴心。
「敦亲睦邻?你真的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打招呼?」
「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好奇罢了,并没什么恶意。其实你不觉得这里的老人家也挺有趣的吗?宁愿忍受你这个冰雕男,也不放弃任何跟我们交谈的机会。」隐忍着笑意,眸光带水的取笑他。
冰雕男?
这是这个社区的老人对他的「昵称」,是她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一群老人在交谈时听到的,刚开始她还以为他们是在讨论去北海道看冰雕展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在说他,让她笑到有些肚子发疼。
因为他老是没什么表情,对人也冷冷淡淡的,讲话更是简洁有力,让一些本来有意靠近的老人家不得其门而入,还差点被冻僵了。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提供了一则笑点给大家?」被称为冰雕男的男子对于她的取笑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回应。
「哈哈哈!」
终于决定不忍耐了,大笑出声,结果又扯动了伤口,害她又是一缩。
「你可不可以安分一点?再这样下去,你的伤口永远好不了。」
这个女人永远不懂得什么叫做节制,想笑就笑,想哭就大哭,个性大放,连受个伤都不肯安分的养伤。
「唉,真麻烦。」她哪里需要顾虑这么多啊,居然连笑都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