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用过膳后,景华便坐立难安,频频抬头望向门口。
一旁奉茶的如意见状,不由得好奇地问:“殿下是在等谁?”
景华心虚的收回视线,端起茶盏,低头浅抿,含糊其辞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太傅怎么都没过来关心。”
如意左右觑了两眼,压低声音问:“殿下真的是在等太傅?”
景华呛了一口,一边捣嘴一边瞪了如意几眼,如意吐吐舌,赶紧抽出手绢,帮景华擦拭衣襟。
“殿下是在等慕容大人吧?”如意忍不住又问。
“如意!”
“殿下息怒,如意只是好奇罢了。”如意掩嘴窃笑。
景华赧红了脸儿,可自己也明白,这段日子以来,她对沐荣确实特别在乎,莫怪乎连如意都看得出来。
只是昨夜刺客闯进东宫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天未亮,父皇与母后便先后来探视过她,就连太后也派了她最信任的叶嬷嬷过来探视,没道理沐荣不知道这事。
他不来……难道是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他对她如此严苛,难道不是为了锻炼她的身手,让她免于这些刺客的伤害?
这些问题像小虫子似的,不停啃咬着她的心,景华终是按捺不住,朝着候在门外的小安子开口,“小安子,你去问问看,太保今儿个怎么没来?”
小安子虽然有些纳闷,但也不敢多问,立刻照办。
不多时,小安子回报,“启禀殿下,朱雀门的守卫说今儿个还没见着慕容大人进宫。”
“真奇怪,他从来没缺过课,今天是怎么了?”景华浮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如意与小安子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掩嘴偷笑。他们的太子爷,除了皇上与皇后,过去可不曾这么关心过一个人。
蓦地,景华停住脚步,说:“小安子,备马车。”
“殿下要出宫?”小安子诧异。
“嗯,本太子要出宫去找慕容太保。”
“可是……”昨儿个才发生刺客行刺的事,这个节骨眼,太子爷出宫岂不是太招摇?
景华冷着脸,抛去一眼。“还可是什么?去,去给本太子备马车。”
小安子缩了缩脸。“喳。”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一辆珠璎宝盖红绸马车悄悄的驶出宫外。
“可知道慕容太保住在何处?”景华问着外头驾驭马车的小安子。
“禀殿下,奴才问过了,慕容大人前一阵子才搬进圣上赏封的宅邸里。”
抵达慕容止的宅邸时,景华反而坐在马车里,临阵怯步。
“殿下是怎么了?”一旁伺候的如意,见她满脸犹豫,不由得好笑的问。
“如意,我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找他,是不是很可笑?”
“殿下是来找师傅的,不是吗?”如意善解人意的替她找了台阶下。
景华红着脸,点了点头。如意说得对,她可是以太子的身分来找人,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说,身为太子太保,慕容止无故缺课,她难道不该兴师问罪吗?
思及此,景华昂头挺胸的下了马车,在小安子与如意等人的簇拥下,上前敲了敲那座五进大宅院。
父皇对臣子一向慷慨宽厚,特别是辅佐她的大臣,父皇一个都不亏待,也难怪慕容止能得到这么好的封赏。
片刻,门房前来开门,一见到门外的大阵仗,当场脸色发白的跪地相迎。
景华不以为意,走进府中,问了仆人慕容止在何处,便大步往后宅的书房走去。
当她经过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时,却隐约听见唉唉的惨叫哀鸣,她心下一凛,顺着惨叫声,来到一间漆黑的小房间前,正要推开门,却听见里头传出沐荣带笑的嗓音。
“是谁派你去刺杀太子的?”
“你……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闻言,景华心下一漠。
“我不会让你死,但是会让你生不如死。”沐荣的笑声轻飘飘地,教人忍不住直打寒颤。
屋内一阵安静,隐约能听见刺客闷哼了一声,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什么。
“你让我喝了什么?”半晌,房里才又传来刺客惊恐的低喊。
“佛涅盘。”沐荣笑说。
“天下奇毒……佛涅盘?”刺客傻了傻,下一刻就发出凄厉的痛苦叫声。
“一个时辰内,你若是不招,你就会毒发身亡。”
“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够调制出这样的奇毒,你……你是沐门家主?!”
沐荣没承认,只是淡淡地说:“我让你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半个时辰后再来探你。”
转身,他走出房间,却诧异的见到景华竟站在门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难得沉下脸色。
“关在里头的是那名刺客?”她小脸惨白的问。
沐荣知道她还受不住这些血腥,不假思索拉她离开,将她带进他的书房。
一进到书房,不待景华开口,沐荣猛然一个使劲,便将她拥进怀里。
景华粉颊臊红,却没推开他,就这么乖顺的任他抱着自己。
“昨夜是你赶跑刺客的?”他贴在她发鬓旁问。
“……嗯。”
“你的功夫这么差,还能赶跑刺客,也不容易。”他半挖苦的称赞她。
换作是平时的景华,早狠狠给他一拳,但在悟透他的用心之后,她当下红了眼眶,有点鼻酸。
她神情笃定的问:“慕容止,你是在帮我,对不对?”他比她更清楚她的处境,知道她没有软弱的资格,她如果想在这座皇宫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太子之位。
“嗯?”
“你知道我没有软弱的资格,所以你才会对我这么凶,是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沐荣笑笑地说。“我只知道,我看中的女人,谁也不准动。”
景华靠在他怀里,犹豫半晌才伸出手,圈住他挺拔的腰。
沐荣心思一荡,前一刻因为拷问刺客而起的一身杀气,在她这个举动中,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柔情。
他从不把女子放在眼底,六年前,他看中这个一身傲气的小姑娘,不料,他唯一一个放在心上的,竟然是当朝太子。
他向来狂妄,想要的东西,非到手不可,凭着这股执着,历经一番曲折,绕了一段远路,他终于见到她。
其实,真要见她,不必绕这么多路,更不必藉助邹定溆的协助,再高的宫门也挡不住他,再强的大内高手也抵不过他调制的毒药,天下没有他闯不进的地方。
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倘若她只是寻常女子,那也就罢了,偏偏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那么他就必须循世俗常规,帮自己安上一个正当漂亮的头衔,堂堂正正的走进宫门,走到东晖宫见她。
为了得到太子太保这个身分,他耗了六年之久,一路帮着邹定敷扳倒前任宰相,又为了等邹定敷实现协助他进宫的诺言,在邹定敷出兵攻打南蛮,不慎中毒昏迷之后,又出手相助,耐心等待邹定敷恢复意识。
如今邹定敷果真实现承诺,助他入宫,也不枉他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思。
六年来的点滴相思,化成了绵绵情意,就连他自己也很难相信,冷心无情的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做到这种程度。
“沐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景华脸红得似两团野火在烧,但还是勇敢的问出口。
“我喜欢谁,看中谁还需要理由吗?”他勾唇一笑,慵懒的眸光淡扫她那张艳丽的花颜。
“你不觉得……我这样子很奇怪吗?”这些藏在心底的话,景华从来没向任何人透露。“明明是女人,却还得装成男人,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古怪吗?”
话刚落下,她的下巴冷不防地被挑高,他凤眸含笑,目光炯炯的凝视她。
“我来看看,你哪里长得奇怪。”
她被盯得心慌慌,脸上红晕渐浓,才想伸手遮去他的眼,不想,他的唇已经凑过来,将她密密实实的吻住。
他的气息渡进嘴里,她眼前一阵晕眩,不由自主伸出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胸膛。
“不过是个作男子打扮的姑娘罢了,我看不出哪里奇怪。”一吻方歇,他笑道。
一直以来,对自己隐瞒真实身分,内心感到挣扎与矛盾的景华,一听他这么说,心下一甜,长久以来忍耐的委屈,似也没那么苦了。
见她笑逐颜开,眉眼灿烂,沐荣伸手抚过她的脸儿,过去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他,竟然觉得胸中升起了万丈柔情。
这个丫头分明是上天安排来制他的魔障。
想他沐荣当年年仅十七,便已经叱咤江湖,谁也想不到,他最后竟然栽在这个扮男装的太子爷手上。
沐荣垂下眼,嘴角噙笑,戏谑地问:“殿下可是真的想当上大齐的皇帝?”
“父皇把大齐江山都寄望在我身上,打我出生以来,我便是以储君的身分活着,我自小被教导所思所想,都必须以大齐百姓为优先,这个皇帝不论我想不想当,我对这座江山都有责任。”
沐荣见她眼眶泛红,情绪略显激动,心下生怜,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慢慢地,景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要当皇帝,心必须够狠,你做得来吗?”他只淡淡问了这一句。
“如果我做不来,你还会帮我吗?”她有丝气馁的问。
他低眸一笑,道:“你做不来,还有我。”
她微怔,心中暖意渐起。“你不打算回去沐门了?”
没想到他竟然一脸无所谓的说:“我从来不把沐门当家,过去不过是看那些人争得你死我活觉得很有意思,就勉为其难的当起家主。”
她小嘴微张。江湖人畏惧的沐门,那个足可控制整个武林的沐门家主,竟然只是觉得有意思,才勉强自己当家主?!
这话要是让那些费尽一生气力,却无法如愿当上家主的沐氏人听见,不知要槌破几副胸膛,大叹老天爷不公平。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的身分被发现,太子之位不保,你不怕被牵连吗?”
沐荣嗤笑一声,似在笑她傻,害得她也忍不住发窘。
“傻殿下,我既然敢假冒身分入宫来见你,我还会怕这些吗?”
闻言,她脸儿赧红,却还是嘴硬哼了哼,“你这是色胆包天才敢这样,等到我失势,说不定你跑得比谁都快。”
看着骄傲又不肯服输的太子爷,沐荣直笑,笑里满是不自知的宠溺。
“也是,我甘冒性命危险入了宫,结果连个甜头都没吃到,要是殿下又失了势,我岂不是两头空?”
“你这人怎么这样……”
下一刻,她眼前蓦然一晃,再定下神时,才发现他抱着她施展轻功,一下子就移动到一尺之外的书橱前。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书橱上,她包覆在男装底下的娇躯,被他硬梆梆的胸膛压得发疼。
她抬起眼想斥责,却撞进他深邃邪气的黑眸,一颗心儿怦怦地跳,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殿下都这样提点我了,我怎能放过这个轻薄殿下的大好机会?”
“慕容止你敢——”
娇嗔未竟,她那张红滟的小嘴,已被他堵住,火舌长驱直入,一亲芳泽。
到底是出身于复杂的江湖,沐荣并不是没碰过女人,但眼前这一个,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想好好呵护的唯一。
景华何曾被男人这样吻过,光是一记长吻,就令她娇羞得全身发抖,更遑论他的手竟然扯弄起她的腰带……
“沐荣!”她眸光似水,羞恼的咬唇瞪他,发抖的纤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他低垂着眼,笑睐她被吻得眼泛迷蒙的媚态,并用拇指抚过她的下唇,气息不稳的低语,“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话罢,他狠狠亲了她一口,扯弄着腰带的手却放开了,她绷紧的心跟着一松。
“不过,下一回你要是再这样自投罗网,我可就不能保证,能让殿下全身而退。”
听见他促狭的取笑,景华不傻,当然知道他已看穿她是主动跑来这儿找他,这举动看在他眼里,根本是不打自招,摆明就是拐弯抹角的让他知道,她心底是在乎他的。
悟透这一点,景华羞窘不已,才想挣脱他的怀抱,结果她这个拳脚功夫不到家的学生,哪里敌得过江湖人出身的太保师傅,下场自然是惨遭狼吻一番。
“慕容师傅,明儿早你会乖乖进宫教本太子剑术吧?”
即便身子受困于某人的双臂,小嘴亦不保,但是身为太子爷的骄傲可丝毫不减。
他挑了挑唇,在吻住她之前,低笑应承,“殿下可真是勤学,做为殿下的师傅,慕容好生欣慰,既然这样,做师傅的可得好好赞赏一下学生。”
赞赏?这哪是赞赏!分明是调戏,是轻薄!
只见尊贵的太子爷红着脸,下一刻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某人用嘴巴“奖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