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古老神秘的钟声在远处敲响,花都绚烂一如往常,斑斓多姿的色彩是巴黎永恒不变的承诺与奉献,纯洁的白鸽栖停在青铜铸像顶上啄食观光客喂食的面包屑,一群刚离开校园的稚童拖曳着一团红气球奔跑玩耍,稍不注意,一个挣脱的气球飘向蔚蓝的天空。
轻软的风亲吻过广场上每一张不同肤色的脸,人来人往,斑驳的石阶上,一道橄榄绿的身影懒洋洋的撑腮曲膝而坐,长发飘飘,困意浓重的眼皮欲闭未闭。
她的同伴递来冷饮,贴上她打盹儿的秀丽脸蛋,瞬间冻醒了快陷入无意识状态的神智。
骆紫蔓怒瞋他一眼,接过饮料的同时咕哝着抱怨,「吓人啊……」含糊的话未竟,她霎时一愣。
奇怪,总觉得自己似乎也曾经这样对某个人说过……那个人是谁?
「小蔓,第一次来法国,觉得怎么样?」一口白牙的爽朗青年挨着发愣的骆紫蔓身畔坐下,一同欣赏广场上的风光。
「怎么样?就那样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弯弯的细眉淡蹙,她说不出心头的那份怅然若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顺手拉开饮料的拉环,却在瞥见铝罐外壳的颜色时再次发愣。
「怎么了?」青年问道。
骆紫蔓绷着俏脸将饮料塞回他手中,「我不要喝雪碧,我要喝可乐!可口可乐!」
「喂喂喂,想撒娇也不是这样,随便喝喝就好,干嘛这么挑?」
「我要可乐!」骆紫蔓眯眸重申,神情严肃认真。
青年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好好好,我去买不就得了,等会儿在Clignancourt跳蚤市场的入口处会合。」
骆紫蔓随意点头,然后轻快的站起身,拍落裙子上的尘灰,蓦地,眼角余光瞥过广场中央一道矗立的身影。
好眼熟……
但不可能啊,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巴黎旅行,也不曾认识什么外国人。
她呆呆杵在原地,就着石阶高度与远距大胆地打量那道颀长的身影。
对方是如此慵懒不羁,尽管是侧着身,那完美的五官与深邃的轮廓,即使是相隔数十尺之遥依然慑人。
他手中握着的红罐子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魔魅气息很不搭,可是该死的矛盾,酷极了,真是个奇特的男人,俊美得像尊艺术品。
霍地,被打量者似乎察觉她停留过久的目光,懒懒地挑眉望向她所站的方向,不知是她会错意还是看走眼,总觉得那个男人似乎直冲着她微笑。
过远的距离无碍于他灼烫的视线,穿梭过人群迸射而来,她心悸的瑟缩了数下,纤白的小手不自觉揪紧胸口,水眸闪躲飘忽,避开他的注视,穿着系带凉鞋的双脚啪哒、啪哒快速走下阶梯。
要进入跳蚤市场必须穿越过偌大的广场,避不开铜像旁的高大身影,她强装镇定,猛做数次深呼吸,低垂螓首快步穿越广场。
风扑面迎来的瞬间,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也跟着飘来,有可乐、淡淡的菸香以及专属于他的气息。
蓦然止步,骆紫蔓愣愣的垂瞪阳光下自己的影子,下意识深吸一口这似曾相识的气味,觉得它彷佛可以舒缓她急躁不安的情绪。
她迷惘的横觑仍伫立在广场中央的那道侧影,甩甩头,试图甩开浮现脑海的荒诞想法,可是烙印在晶眸中的身影却益发清晰。
神经病,她又不是花痴,也不曾期待过所谓的异国艳遇,此时此刻居然看到陌生俊男就想黏上去,真是疯了……心里碎碎念着,可是她的双脚像生了根,拔都拔不起来。
俊挺的脸庞慵懒的看着她,性感的薄唇淡淡噙着笑,像蓝黑色的玻璃镶烙的眼里映出她惶惑愣然的芙颜,待她回神前,才赫然发现,不知何时男人已伫立在离她几步之遥之处,垂眸俯望着她,眼角微微勾起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你在看我?」他的嗓音微带一抹难解的压抑。
「没、没有。」骆紫蔓拢紧掌心,挤出一丝笑意。幸好自己深谙法文,否则肯定鸡同鸭讲,弄不好还可能被对方痛扁一顿呢。
刹那,男人半敛的幽眸掠过一抹异样的精芒,眉宇之间染上阴郁,但看在骆紫蔓眼里却像极了凝聚战斗值般蓄势待发。
她双肩一抖,悄悄往后挪了几步,岂料,她退几步对方就进几步,丝毫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
瞧他那张凶巴巴的俊美臭脸,该不会是横行巴黎街头的流氓吧?既然模样好看,让人多欣赏几眼会死啊!难不成他要因此戳瞎她的眼睛?
「好、好啦,我承认刚刚是偷瞄了你几眼,不过那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所以我才不小心偷瞄……我没有挑衅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你觉得我好看?」他淡淡地问,湛深的眼神瞧不出半点端倪。
「当然。」她谄媚地连连点头。
「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家?」突地,他靠向她的鼻尖,薄唇只差一厘米就要吻上她红润的粉唇,将她卷进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中。
骆紫蔓眨眨双睫,「你在开我玩笑?这是玩笑吗?这应该不是一个绅士能够对淑女开的玩笑吧?」
对方饱含戏谑的凝睇仍未移开,「是我的用词不够完美,所以挑不起你的兴趣吗?不然换个方式好了,你,要不要成为我的情人?」
「先生,请你放尊重点!」她窘恼的回呛,脸蛋晕染瑰丽的色泽,迷眩了凝望者的目光。
「雪莱。」沙哑的嗓音倏然迸出这个名字。
「什么?」
「我的名字,雪莱。」熠熠灼燃的两团火炬在他深邃的瞳眸中燃烧。
「咦?跟那个诗人同名……真特别。」骆紫蔓咕哝着,更特别的是,为什么他在念自己的名字时,她心口会觉得好闷,思绪纷乱,就象是明明记得该做某件事,却偏偏遗忘了那是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强势的主控意含透过压迫性的口吻传递着。
「呃,这好像不关你的事,雪莱先生。」她偏过头,生疏地回应。
「雪莱。」眯细的锐利视线强调着他的坚持,睇得她双腿发凉。
「总之……很高兴认识你,雪、雪莱,我还急着和同伴会合,再见。」她仓皇无措地朝他颔首,然后便掉头快步离去。
原以为对方会穷追不舍,等步出广场范围之后,骆紫蔓悄悄慢下步伐,探看身后是否紧随着另一道脚步声。
结果,当然是令她尴尬的否定答案。
白痴,一个俊美得如恶魔般充满诱惑性的男人,怎可能会对她这样稚嫩的东方女孩产生兴趣?
说不上来心底乍然涌起的情绪是什么,象是怅然,又象是失落,也或许是淡淡的忧郁。
好奇怪,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异国的陌生男人产生如此剧烈起伏的莫名情绪?
百思不解的来到跳蚤市场,骆紫蔓轻抚着满溢怅惘的胸口,不断朝广场的方向窥觑,心里头总有股无可遏止的古怪冲动,她想飞奔回去,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呆站在阳光下片刻后,晓得同伴爱玩的心性,骆紫蔓懒得再多作无谓的等待,索性径自走进满是人潮的跳蚤市场里,努力淡忘方才短暂如浮梦的奇遇,让摊子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古董和珍宝冲散她反常的思绪。
「不行、不行,这条手环少说也值两百欧元,是玛莉皇后随侍的女仆陪葬时戴的,我卖一百二十欧元已经是很妥协的价码……」
滔滔不绝的议价声在狭窄拥挤的摊位上演,眼尖的迈尔斯忽地瞄见曾偶然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方女孩,眉头一扬,撇下他面前的顾客,赶紧走出来,谄媚的喊住正与他擦肩而过的骆紫蔓。
「哟,东方小姐,两年不见,你还是一样漂亮!」迈尔斯贼头贼脑地左右觑望着她,再朝一脸狐疑不解的她悄声问:「怎么没看见雪莱?」
骆紫蔓迟疑了半晌,纳闷地左右顾盼,然后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嘿,你真健忘,别跟我说,你忘了脖子上的那条坠子是在我这儿拿的。」迈尔斯瞟瞟垂在她胸前的水滴状坠链。
她满脸错愕,「可是……我是头一次来巴黎,这怎么可能?」
「别跟我说你也忘了雪莱是谁,还是你跟他已经……吹了?」迈尔斯眉角微微抽动,正盘算着若是她点头,那他肯定要抢回那条坠链。
「雪莱?」这是个魔咒吗?为何一再出现她耳边?骆紫蔓迷惑地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
「你、你想死啊,就算分手也不能撇得太干净吧?要是让雪莱听见……哼哼!」迈尔斯丢给她一记「你摆明是自己找死」的眼神。
「我真的不认识他!」骆紫蔓气恼的踢了一脚,怎知好死不死的踢上摊架的支柱,使得一颗水晶球滚落,一眨眼溜进摊幔底下。
迈尔斯跳脚鬼叫道:「喂,你想砸摊啊!」
面对旁人的侧目,骆紫蔓窘赧的红了双颊,立即翻开布幔,弯身爬进摊架下方,焦急地找寻水晶球的下落。
「笨球、烂球,快点出来……」她絮絮叨念着,顾不得弄脏了身上的洋装,慌乱仓皇的四处梭巡,手脚笨拙的不停摸索着。
刹那间,熟悉的气味再次传来,谜梦一般丝缕萦绕。
她惶然一凛,另一头的布幔霍然被掀开,张狂不羁的噙笑俊脸毫无预警的迎面而来,怅惘不安的心又被异样的情绪填满,而她始终弄不清楚这样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蒙尘的水晶球在修长的指头上把玩着,雪莱懒懒地睨着她,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
她为什么会用这种字眼?彷佛她与他曾经熟悉亲密的相腻……
雪莱缓慢地俯近,丝毫不在乎硕长的身躯窝在如此狭隘的空间中有多么局促可笑,更不在乎尘土弄脏了衣物,依旧优雅狂傲。
「怎么不等我?」
「等……你?」好热,是因为空气都被他吸走,还是她的体温自动升高?
俊脸一寸寸逼近,直到鼻尖顶住鼻尖,两人的唇间仅剩一条线的距离。
「骆紫蔓,我的耐性有限,你要快点,让我等待的代价很大。」
雪莱阴鸷的凝视奇异地竟并未让她觉得害怕,反而有种不舍。
「我……认识你吗?」她微张的粉唇被他温热的拇指摩挲着,使得她脱口的话颤不成音,一颗芳心也随之隐隐悸动。
「我,会以我的方式让你重新认识一次。」
「什么……」
花蜜般甜软的粉唇被温存的馋吻缠住,细细吮尝,曾被感官知觉诚实记录下来的触感,重新以灼热欲燃的狂吻翻开省视。
薄唇微笑时上扬的角度,眼睛下方的小黑痣,最性感迷人的角度……
喔,天!彷佛她真的曾经像个受宠的娃娃,被他捧在怀里珍惜!
骆紫蔓颤眨着晶莹的水眸,感动的泪水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