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斜睇一眼他微微泛白的俊脸,决定试探一下堂兄的口气再说。“这果郡王的女儿……应该没有意中人吧?”
闻言,毓麒喉头蓦地紧缩,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托罗喜欢的人是自己。“臣……也不清楚。”
“是吗?那么爱卿呢?”皇帝就是希望堂兄能跟他说实话。
毓麒低着头。“臣不敢。”
“爱卿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皇帝索性直接问了。“这儿不是宫里,也不要当朕是皇帝,所以你就说实话吧。”
“回皇上,臣……无意于她。”毓麒细声地说。因为皇帝说喜欢托罗,那么他绝不能道出对托罗的感情。
皇帝觉得有些棘手了,难道他真的看错了?不会!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堂兄惊惶失措的样子,虽然极力掩饰,但他们相处的时间颇长,对彼此性子也都了解,一眼就看得出来。
想必是碍于他刚才说喜欢托罗,让堂兄误会自己的意思,这才不敢说出实话,皇帝不禁有些伤脑筋。“爱卿真的确定不喜欢她?”
毓麒艰涩地说:“臣……确定。”
“爱卿跟随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这次找到果郡王的女儿,了却朕的心愿,也算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只要开口,朕都愿意赏给你。”皇帝暗示得很明显,希望能让他说出真心话。
“谢皇上,不过为皇上尽忠是臣的本分,不需要任何赏赐。”毓麒咬住牙根,谨守君臣的分际。
“爱卿真的不要?”皇帝有些头大了,不过又想堂兄原本就是个不忮不求的人,才能得到自己完全的信任。
“臣能受皇上宠信,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毓麒恭谨地说。
“既然爱卿坚持不要,那么朕就不再勉强了。”皇帝佯装随口说道。“前几天太皇太后才跟朕提起大婚的事,说朕如今亲政,也该册立皇后了,只是对象到现在还没有决定。”
“皇上确实该册立皇后了。”毓麒顺着皇帝的话说。
“果郡王这个女儿生长在民间,才能保持这么纯朴自然的一面,跟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格格不一样……”皇帝状似不经心地说着,见毓麒俊脸更白了,不禁关切地问:“爱卿怎么了?”
毓麒猛地回过神来。“臣、臣没事。”
“那就好。”皇帝仿佛没有看见恭亲王的异状,又继续说道:“就算不能让她当上皇后,也能当个嫔妃……”
“皇上真的打算这么做?”毓麒努力让语调保持平稳。
皇帝板起脸问:“爱卿是在质疑朕?”
“臣不敢。”毓麒跪下请罪。
“起喀吧。”皇帝眸眼微敛地说。
“谢皇上。”毓麒心神倶乱。
“这事儿还得找机会跟太皇太后提,得等她点头同意才能算数。”皇帝没有把话说死,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若是每天有托罗的陪伴,这宫中生活应该会有趣许多。”
“……”毓麒发不出声音来。
一旦让皇帝看中的女子,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成为后宫的女人之一,想到托罗若是当上后妃,他们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会变少了,即便见到了,只怕连说句话于礼不合。
不!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托罗成为后宫的女人?她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吗?思及此,毓麒眼前一阵晕眩,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托罗的用情已经很深,起乎自己原本的想像。
“爱卿?”皇帝佯装疑惑地瞅着他。
“皇上,请往这边走。”毓麒身躯一震,连忙回道。
“过几天朕会再来看她。”见毓麒这么失态,让皇帝更加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不过要逼他说出真心话,还真是困难。
“喳。”毓麒恭谨地回道,虽然心里不愿,可是他也明白不能拒绝这个要求,因为眼前这位少年是当今皇帝,没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个“不”字。
“那么朕就先回宫去了。”皇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当媒人可比处理国家大事还要让他头疼。
丑时刚过,毓麒想到白天的事,迟迟无法入眠。
皇上若是要托罗成为嫔妃,甚至当上皇后,只要太皇太后同意了,他根本没有权力反对,也不能反对,更不能和皇上争夺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完全让他震慑住了。
他不想将托罗交给别的男人,即便对象是当今皇帝也不成!毓麒心乱如麻地推开房门出去。
此刻的他深深地懊悔着,他喜欢托罗,甚至可以说已经爱上她了,绝对不会让给其他男子,可是……
那名男子却是大清朝的皇帝,是一国之尊,是自己发誓要效命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忠念头的对象。
毓麒脚步有些踉跄,更尝到何谓心如刀割的滋味。
“皇上若是真的要托罗成为嫔妃的话……”自己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去把她抢回来的,毓麒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是他动作太慢了……
要是他能早一步请求皇上将托罗指给自己为福晋,而不是等到皇帝见到她,也许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毓麒痛心疾首地忖道。
“我又怎么能跟皇上抢同一个女人……”毓麒把手掌握成了拳状,因为握得太紧而微微颤抖。
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就这么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仰望天上的明月,只有明月看见他眼底的痛苦和旁徨。
一直到了天刚亮,整夜没有合眼的毓麒这才梳洗更衣,接着前往太福晋居住的院落请安,才跨进厅堂,就见身穿旗装的托罗也在屋里,只能摆出冷淡漠然的表情,以免泄漏心中的痛苦。
“孩儿给额娘请安。”毓麒先对母亲说。
见到长子身穿蟒袍的俊挺模样,太福晋真的引以为傲,不过觑着他不佳的气色,眼下多了疲惫,不禁关切地问:“怎么今儿个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还是昨晚没睡好?”
“我没事,额娘不用担心。”毓麒淡淡地说。
太福晋自然不再追问,因为长子的个性就是这样,有任何事都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额娘知道你想帮皇上分忧解劳,不过还是得多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孩儿知道。”毓麒说。
“王爷万福金安吉祥如意!”托罗不是头一回见到毓麒穿着亲王袍服的模样,可是那尊贵非凡的气质还是让她看呆了,幸好及时想到得跟他请安,这才屈膝见礼,娇脆地说道。
“不必说得这么长。”毓麒面无表情地说。
托罗抿着嘴角,不过梨涡已经泄漏了盈盈笑意。
“这样王爷总不会再说我没规矩,何况礼多人不怪,太福晋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没错。”太福晋掩帕笑说。
毓麒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像平常那样跟托罗多说几句。“额娘,我还得进宫,先出门了。”说完,高大身躯便已经转身步出厅门。
“王爷!”托罗追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毓麒佯装冷漠地问。
“王爷不舒服吗?”托罗总觉得今早的他跟平常不一样。
“没有。”毓麒瞅着她盛满忧虑的乌眸,心口一紧,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本王好得很。”
“你确定真的没有?”托罗满眼担忧,抬起小手,想要触摸他。“可是脸色真的很不好看……”
毓麒故作傲慢的口吻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昨天来的那位客人……就是王爷的堂弟……他还会再来吗?”托罗把小手又缩了回去,随便找了个话题,也只是想跟他再多说几句话。
托罗的话让毓麒脸色一沉。
“你想再见到他?”毓麒寒声问道。
难道她也对皇上有意?
嫉妒霎时像无数只虫子般啃咬着毓麒的心脏,让他痛得不得不咬住牙根,还以为托罗心里只有他。
“我……”为个男人今早是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托罗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也不是想再见到他……只是问一问……”
毓麒抽紧下颚,绷声回道:“他有说过几天会再来。”
“你在生气?”托罗再笨也感觉得到。
“本王看起来有在生气吗?”毓麒口气更冷了。
托罗定定地看着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烦恼,不然你说出来一起商量……”
“你……”毓麒不要她用这种盛满情意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会让他恨不得伸手把托罗抓过来,紧紧地抱住,不让其他男子抢走,就算是皇帝也别想。
既然皇上说喜欢她,还有可能让托罗成为嫔妃,毓麒再怎么难以割舍,也只能放弃,那么便让托罗彻底讨厌他吧,只要不再喜欢自己,便能接受皇上的感情,这样对她比较好。
毓麒佯作冷酷地说:“你是本王的什么人?本王不需要跟你说那么多!”
“你……”托罗好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不知哪来的怒气,让她举起小手,狠狠的甩了毓麒一巴掌。
啪!
托罗真的好气好恨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以为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不一样的进展,可是一眨眼间,这个男人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让她无所适从,完全摸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巴掌的力道之大,让毓麒的脸颊出现红印,不过他一动也不动,因为这是他该承受的。
托罗呜咽一声,转身跑回环秀阁。
呆立在原地的毓麒只能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却无法把痛苦说出口,直到踏出王府大门,坐进轿内,置于大腿上的手掌依旧握得好紧,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就是不许自己有一丝嫉妒和不满,因为……
那人是撻。
“起轿!”马齐吆喝一声。
待毓麒进了紫禁城,先在乾清门东侧的朝房“待漏”,然后等候奏事处太监的“叫起”,方能进入养心殿觐见皇帝。
站在朝房外的长廊下,毓麒神情显得格外冷凛,让一些想要籍故亲近的大臣都不敢靠近他。
“还真是巧。”穿着四爪正蟒袍服的俊美男子走过来,见到兄长也在这儿,不禁哼道。
毓麒瞥了弟弟一眼。“皇上有事召见你?”
“不是,我是来跟老祖宗请安的,可惜她要见的不是我,是我那个福晋。”
毓谨才把璿雅带进慈宁宫,就被太皇太后赶出来,只好来这儿跟一些熟识的大臣聊个几句,好打发时间。“我倒是头一回看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果郡王的那个女儿不受教,让你这么头疼?”果郡王在民间还有一个女儿,这事儿早就传遍了,想不知道都难。
虽然自小活在兄长的阴影下,直到现在依然无法完全释怀,可是见到兄长烦恼的样子,毓谨却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不如交给我那个福晋,她一定有办法对付。”毓谨不忘捧一下心爱的女人,在他眼中,没有女子比璿雅还要聪慧。
“她已经很努力在学习该有的规矩,我也不是在为这件事头疼。”面对同胞所生的亲弟弟,毓麒依旧无法说出口,他已经习惯独自承担所有的烦恼,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会一肩扛起。
毓谨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因为兄长没有否认,表示真的有什么事令他头疼。“不能告诉我吗?还是你觉得我帮不上忙?”他口气忿忿地问,在兄长的眼中,自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事儿连你也帮不了。”毓麒才这么说,就听到奏事处太监传叫了。“有空的话回去看看额娘,她常念着你。”
毓谨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见兄长已经走了。
能让兄长这么说,代表事情真的很严重,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毓谨想了半天,决定这两天就回去探望额娘,顺便探探她的口风。